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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不过多时,大夫就将配好的药交与我,我连忙赶回客栈。

        蒋枭还睡着,大夫来过,给他的伤口简单的处理包扎了,这回他吃过了退烧药,脸和嘴唇还是很苍白。

        我放下药,轻轻走过去,给他掖好被子,端详着他没有一点血色生气的脸,明日里总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面庞此刻那么脆弱,像是轻轻一碰就会随着风飞散。

        我喉头哽咽,口中一片血腥味。

        我伸出手,小心抚平了他微皱着的眉头,又看了会,转身准备去楼下找客栈后厨房煎药。

        等到煎好,给蒋枭服下,照顾蒋枭再次熟睡,天已经全黑,月色柔柔。

        我悄悄回了房,手上细小的伤口已经痛到无法再忽视的地步,伤口很多,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又被水泡过,样貌可怖极了,一阵阵,钻心的疼。

        我勉强给自己的手包扎了下。

        夜色浓深,并无风动,月光清亮,我背靠着墙壁,无力的坐下来。

        一身的伤在此刻一齐发作,各处都在叫嚣着,腹部挨的那一拳叫我呼吸都困难,百般滋味混合,我吐了口血,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眼前只剩下鬼魅一般的血红。

        我伸出手,去抓那清明的月光。

        满手空空,月光从我手中漏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抓住。

        心腔钝钝的痛,一锤一锤,我的脑海里像观灯一样,一个一个闪过我们四人相处的画面,曾经的温馨,如今成了索命的符咒,勒的我生疼。

        我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

        世人悲伤可以想家,可以想念亲人,而我,家乡的模样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记忆里淡去,我甚至不敢回想,我怕想起来的时候发现,其实我早就没有家乡的,我既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里,两边都不是我的归宿,我只是一个飘荡无依的孤魂而已。至于亲人,我更不敢去想,因为回忆越美好,我越会觉得是我,是我连累他们,让老母无法安度晚年,让幼妹无法幸福安康长大,回忆越是美好,我越觉得是我破坏了那美好的一切。

        我是这世上无根的浮萍,飘泊游荡,悲伤至极连能去想念去依靠的人都没有。

        待我好的荼靡如今深埋地底,蒋枭躺在隔壁的榻上重病不起。

        我多想就这样闭着眼睛,沉沉睡过去,醒过来之后荼靡还在,佑羽陪在她身边,蒋枭牵着我的手站在我眼前。

        像是大梦初醒,醒来一场空,荼靡花还是开败,羽毛飞走,再也救不回。

        偌大天地之间,迷迷茫茫,就剩下我一个人,四周皆是虚无。

        本不该掉眼泪的,可是三月末的风太长,吹来脸上一片冰凉,泪水沾湿衣襟,身上的痛远不及心里的,我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无声的望着那一轮明月流泪。

        为何命运总是如此弄人。

        迷蒙之中我靠着墙壁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梦里总是有荼靡和佑羽还在不远处吵闹,总是看到我们四人在枫树下练剑。

        明明是温馨惬意的画面,于我而言,却是最深重的噩梦。

        我擦了擦脸,换了身衣服,再去楼下煎药。

        一连三日,我就在蒋枭房间和后厨房穿梭,晚上蒋枭睡得不踏实,我怕他出什么意外,就靠着他的床榻边浅眠会,梦里回忆闹的很凶,我不敢睡太深。

        第三日,清晨的阳暖暖地撒在我身上,当我惊醒时,发现蒋枭已经睁开了眼睛,无声的看着我,不知有多久了。

        我端来水,他喝下后,总算是脸上不再那么苍白。

        他声音很哑,但是看着我的眼睛那么认真,他说:“在梦里,你很想我,所以我拼命逃出来,来见你了。”

        他笑了,我却有些想哭。

        “嗯,很想你,你终于醒来见我了。”

        我弯下腰,他抬起手,抚了抚我的发丝

        “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那时窗外鸟儿啼鸣,鲜花怒放,一连灰暗了几天,终于云散,太阳露出,一片暖阳,穿过窗棂,直射进心房。

        下午临近傍晚,我去给蒋枭送药的时候,尽管极力掩藏,还是一眼就被他发现了手上层层包裹的白纱。

        “阿羽,你的手……”

        “无事”

        他显然是不信的,“你不能哄骗一个病人的。”略带着些委屈撒娇的味道。

        我最是受不了他这样的语气,顿了顿,还是没法,只得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只是经过了删减,只说了这是上山采药不小心划破的,不深,但是很长,所以整个手都包扎了起来。

        他听罢,不说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知晓他很聪明,一下子就能猜到我是故意删去了许多重要的部分。

        正当我准备出口说不碍事的时候,他忽然拉过我的手,轻轻的,像是捧什么珍宝一样,在上面郑重落下一吻。

        我呆在了原地。

        他又对着我的手轻轻吹起气来,一边吹一边还念叨着,是不是很痛啊之类的话。

        那丝缕的凉气还是穿透白纱,直直掠过细小的伤口,一阵难说的酥麻。

        这下我的脸该一路红到脖子了。

        又休息了几日,蒋枭身体好,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不知是这几日都未曾睡好,还是梦中有魇相缠,我这一觉睡的格外沉,想醒却总也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摆脱苏醒,已是日上三竿,我浑身没劲,脑中昏沉,迷茫的坐在榻边,半晌缓不过来。

        清晨的阳透过薄薄的纱帘,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低头,看到手被阳光割裂,有的隐在暗里,有的在光里。

        门外两声叩门,清脆的响。

        我顿了顿,说了声请进,声音有点哑。

        蒋枭推门走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散漫的笑,他提着手上的东西晃了晃,一阵好闻的香气,约摸着是桃花酥。

        “阿羽,我差人去买的桃花酥,我放在这了。”果然,与我猜的不差。

        他又开始替我收拾桌上散乱的笔墨,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包桃花酥看,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阿羽,……你怎么不穿鞋呢?”他忽然开口,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

        几秒后,他低头无声的笑了笑。

        然后上前一步。

        在我错愕的目光中,他缓缓半跪在我面前。

        高大年轻的天子半跪在我面前,我想我现在的面前一定是傻掉了。

        “这这这……”我去扶他,他却不动声色的避开,仍旧看着我,满眼笑意。

        “天子的膝盖,只跪你。”

        我一下子犹如被一道雷劈中,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呆着看面前给我穿鞋的男人。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捧珍宝。

        玄色的骑装因为半跪的动作布料都皱缩起,身侧的香包悄声晃。

        连带那金色的穗子,一同像是晃在我的手心,痒痒的。

        那本来落在我手上的阳,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张脸,也被割裂,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离得近些,能看到他眸中一片赤诚温柔。

        我恍然觉得,心也像是被割裂了一样。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反应过来我在做什么之后,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他却也不恼,只是笑着把我的手放在他头顶,跟我说:“阿羽要是喜欢,多摸摸我,我很高兴。”

        我顺手又摸了把,心里暗暗地想

        我怕是当今摸天子头顶的第一人吧。

        这几日,我日日都会被梦魇缠身,梦到的不是荼靡就是佑羽,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带他们回家,凄厉地喊着他们想要回家,那么年轻的生命,掐着我的脖子,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时还会梦到蒋枭,他也是一身的血污,没了呼吸。

        白日里我也怕,怕蒋枭真的成为我梦里那样,昼夜都处在恐惧和煎熬之中,我每日都望着窗外发呆,什么都不想,就是看窗外那一株花,它开的幼小但是在我眼里却是那么的艳丽。

        一连几日之后,蒋枭傍晚归来,忽然和我说,今夜有集市,很盛大,我们去看看吧。

        我下意识想抗拒,可他好像看出来了似的,百般劝说哄我。

        我叹了口气,左右敌不过他撒娇般的语气,便应了他。

        待到夜幕降临,浓黑接替黄昏,灯火昏黄,烛火无力的摇曳着,他拿过椅背上搭着的大氅,抖开,披到了我的身上,他的手在我颈部的那一圈毛边处停留,他细心地为我系好系带,黑色的毛绒衬的他皮肤更为白皙,我盯着他专注的眉眼,轻颤的睫毛,大氅暖和了身子,而他,似乎温暖了我的心。

        系好之后,他抬起眼,我们的视线猝不及防的对上,灯火流转,一时间暧昧涌动,忽地从窗外吹进风来,蜡烛熄灭,在黑暗里,暧昧的气氛更加汹涌。

        他勾着带子,轻轻将我拉进了他的怀抱,黑暗里,他俯下身靠近我:“乖。”热气如数喷洒在耳侧。

        我缩了缩脖子,一个简单的字,却叫我的心都狠狠颤了颤,我低下头,却发现万籁俱寂,我的心跳的是那样的快。

        他伸手为我带上了帽子,我的脸隐起来,他牵住我的手,滚烫的,贴着我微凉的。

        出了客栈,走在繁华的大街,灯火阑珊,游人如织,街边各种小吃飘香,杂耍的人比比皆是,每个人都在笑,在各色的灯火底下发自内心的笑。

        我和他牵着手,像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人,走在热闹的大街,我悄悄打量着我们紧握的双手。

        忽然想起,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他的手很小,我的手很大。

        却还是像现在这样,他的滚烫而我的微凉。

        那时候他把手紧张的放在我的手心,我可以裹住他的整个拳头,恍然十年已过,他现在可以包住我的整个手掌。

        我笑了笑,却不料被他发现,他低笑着问我“阿羽缘何笑的如此开心,可否告诉我啊。”

        我赌气一般别过头不理他。

        不一会,我在街边看见一盏灯,兔子模样,很简单,却很可爱。

        我一眼就瞧上了那盏灯,不禁多看了两眼。

        他好像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当我们站在摊子旁边的时候,我还是为了维护面子,故意咳了两声,说我不喜欢。

        他轻笑了声,还是买了那盏灯。

        灯在其他各色的灯群里并不起眼,但却执着的发着昏黄却不暗淡的光。

        就这一点光,照亮了我的路。

        我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我笑了,这回他看到,我也并不打算躲,在人群中间,人海却被虚化,我只能看到面前的他,他靠近一步,也露出一个懒懒的笑。

        他正俯身准备说什么,突然,天边传来声响。

        烟花骤然爆开,五光十色,变做不同花样,升上去,像是盛开的花瓣又像是雨串一样四散落下。

        照亮了我的半边脸,街上的人们兴奋的说快看啊是烟花!

        而我却只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说,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阿羽,我为你燃的烟花。”

        轻轻的,像是一片羽毛挠在我的心尖。

        我抬起头,烟花那五彩的光映在我的眸底。

        人间烟火气,最是正好。

        这一次,我偏头看过去。

        我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

        十八岁的,在桃花树下的自己,和他相处每个日夜的自己,在朝堂之上跪拜他的自己,和他游玩的自己。

        以及现在,披着黑色大氅的自己。

        我的一颗心,化做了桃花春水,又像是烂了的桃花泥。

        一瞬间,我脑海中什么都不再去想,人声鼎沸只剩下我快到不正常的心跳声。

        朦胧之间,我感觉明明身边有这么多人在看这一场烟花,而这一场烟花,却是他为我一个人燃的。

        不是别人。

        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这一刻才明白,原来我喜欢他。

        直到再也无法压下心头的悸动,直到那爱意的苗子生根发芽穿透云层,我才终于惊觉。

        我是喜欢他的。

        不是师生,也不是陪伴,我爱面前的这个人。

        就在这一刻,眼神交汇的这一刻,他不是敌国皇帝,我也不是邻国奸细,他不是本国皇上,我也不是本国帝师。

        我忽然很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就这一想,念头已经疯狂生长,水漫金山。

        我再也无法控制。

        我踮起脚,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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