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执阵
“碧玺对仙门不熟悉，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原来这男青年竟是白焰幻化的。
青妃原本没打算让白焰掺和这趟浑水，白焰并非妖族，无立场也无必要参与净妖帘的争夺。
但他还是过来了，大约是打算保护她。
真是奇怪。
一个人类，一个修真者，为何对她这般尽心尽力？她可不记得在仙门的那百年，有结识过这般与她感情深厚之人。
青妃虽疑惑，却没有再继续说话。
一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水榭。水榭中站了五六人，同样是东海派的弟子，但衣着更精致些，看起来比起组织测试灵根的弟子，地位会更高一些。
送三十一人来的几个东海弟子见到水榭中为首的女子，纷纷敬礼：“见过澹台首座。”
青妃听见澹台这个姓，觉得有些耳熟，凝神看了一眼那位澹台首座，却发现原来是个老相识——澹台琳。
澹台琳是东海派掌门李威的关门弟子，也是东海派首席大弟子。
约莫五百多年前，她被端玉送来东海派交流修行——灵衍宗主攻剑修，东海派更精阵法，那会儿她被端玉寄予厚望，于是同时修行多种功法，为了精进阵法的修行，她在东海派一待五年。期间与澹台琳常一道儿上课，虽交流不多，但对这人却有个算不上好的印象。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历练，众弟子与峡谷中被关押的妖兽搏斗，按兽之等级和兽首数量计分，当时她斩杀了峡谷中等级最高的兽，却被澹台琳暗算抢了兽首。
她历来不是个软包子，虽然端玉嘱咐过她在东海派不可生事，但气总是要出。
后来的弟子切磋中，她便不再同往常般保留实力——她根骨卓绝，按端玉的说法，是万年难遇的修行天才，于是自然是毫不费劲就把澹台琳打趴在地，还用秘音羞辱了几句。
当然，现在她终于搞明白她那万年难遇的卓绝根骨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至今记得澹台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那嫉恨的眼神。
一晃数百年，如今人家还是“清风朗月”首席弟子，而自己么……
想到此，青妃不自觉暗了眼神。
如今的澹台琳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小心思都露在脸上的小家子气姑娘，她一袭白裙，腰背挺直，玉冠束发，唇畔带笑，很有仙子的派头——至少在场的凡人都看呆了。
澹台琳声音很清脆：“诸位是通过了灵根测试的优秀人才，鄙人澹台琳代表东海派欢迎各位加入本门。”一顿，“现在我们需要测试各位的慧根，以甄别其中适合进入东海派内门的人选。”
仙门的内门是无数寻仙问道的凡人的梦想，澹台琳刚一说完，就已经有人按讷不住地提问：“那慧根该怎么测？”
澹台琳笑道：“此处有一幻阵，入阵者，会遇见心中暂不能勘破的执念，若有人能在一个时辰内勘破这执念、走出这幻阵，便能入我派内门。”
介绍完规则，三十一人陆续入阵。
入阵前青妃曾猜想过无数会在阵内看到的东西。她执念太多太深，出现什么都有可能。
但实际情况是，她入阵后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其他什么也没有。
疑惑了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这处幻阵是用来筛选内门弟子的，故而此阵应当只对人有用，若进了阵中的是一只狗、一只鸟、乃至一只苍蝇，都是不受阵法影响的——自然，她作为妖也没有被影响。
这个猜想在她遇到碧玺后得到了证实，碧玺同样没有受阵法困扰。
不过两人并没有立刻出阵，毕竟要装得像一些。他们在离时限还剩一刻钟时才陆续出阵，出阵时都做出了勘破执念般又悲伤又解脱的表情。
这对老戏骨碧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青妃学这表情花了老半天，差点让作为老师的碧玺在阵中暴走了……
一番辛苦很有回报，两人顺利瞒天过海，获得了内门资格。
东海派几个弟子称奇：“许多年没出过内门弟子，这次一下就出了两个，可真是运气呢。”
“据说这俩还是三个单灵根的其中两个，既有根骨，又有慧根，这次算是找到好苗子了。”
“那另一个单灵根呢？”
“……怕是没勘破这执阵吧？”
敲钟声响起，是一个时辰到了。
除了青妃与碧玺，没有其他人在规定的时间内出来。
阵法失效，二十九人被从阵里扔了出来。许多人脸上还带着痛苦、恐惧、激动、嫉恨等各色表情，乍一被扔出阵，纷纷换上一种茫然的神色，似乎是还没从阵中的执念里回神。
青妃一直注意着从阵法中被弹出来的白焰。
和其余人不同，白焰从阵中被弹出来时，表情很平静，乍看到外面的人，也没有露出同款茫然——这让青妃有些好奇，他在阵中看到了什么，居然情绪这么冷静？
正想着，白焰已经传了秘音：“你破执了？”
白焰与青妃的修为远在在场所有人之上，完全不担心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用秘音入耳之术。
“没，此阵对妖无效，我什么也没看见。”青妃顿了顿，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没能破阵？”
……
澹台琳宣布了慧根测试的结果：“刘青、张小石两人顺利通过测试，从今天起便是我东海派内门弟子。”
刘青、张小石是青妃、碧玺的化名。
澹台琳继续说道：“其余人也不用失望，外门弟子并非没有再入内门的机会，能通过慧根测试的人是少数，实际上如今东海派中从外转内的内门弟子数量占了内门弟子总数的大半。比如我，便是在弟子擂台中获胜而转为内门。这只是一次测试，并不代表你们二十九人比他二人差，望你等继续努力。”
澹台琳的话一出，其余二十九人的脸色好了许多，纷纷赞叹澹台师叔不仅地位崇高、道法高深，更是平易近人、为人和善。
看来这几百年澹台琳最长进的不是术法，而是收服人心的功夫。
“好了，小七你带外门弟子前往外门的弟子舍入住。内门的两个由我带去见掌门。”
澹台琳说着，便唤出一飞天阵，让青妃两人上来，然后嗖得往淡路岛深处飞去。
冲过重重云雾，很快有连绵楼阁出现在眼前，楼阁皆是白色，显得极为干净。正中最大的一处便是东海派的主事堂。
“掌门与几位长老还在议事，你二人稍等一会儿。”澹台琳对他们说道。
青妃瞥了眼主事堂大门，只见陆陆续续有人进出，挺忙碌的样子。
仙门大多数的时候都很清净悠闲，从掌门到弟子各自修炼。很少有这样的忙碌。
除非是为了应对大事。
至于是应对什么大事……还能是什么呢？青妃微不可查扯了扯嘴角，最近仙门最大的事，可不就是她这个妖王的苏醒了？
碧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只见他脸上带着天真好奇的表情，向澹台琳走了两步，讨好地问道：“澹台师叔，掌门他们这是在忙什么呢？我们这一路飞过来，路上似乎有不少仙人前辈神色匆匆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澹台琳瞥他一眼，微不可查地后退一步，与这个刚入门的内门小弟子拉开点距离，这让碧玺愣了下——虽然一闪即逝，但他还是注意到了，澹台琳对他有些嫌恶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惹到这位东海派首座吧？
澹台琳与\"张小石\"拉开了足够距离，这才重新挂上个不走心的笑容，语气冷淡道：“不该你管的事少打听，还有，以你的辈分岂能称我为师叔？还是以首座称我吧。”
大约是没想到方才还看着脾气很和善的澹台琳会态度反差那么大，老戏骨碧玺都足愣了两秒才回神，立刻也飙演技，摆出个乖巧中带着委屈的神情：“对不起首座，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刚入门有点兴奋。”
澹台琳“嗯”了声便不再理他。
青妃不禁思考起一个无聊的问题，这俩人谁演技比较好？
掌门李威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约莫一炷□□夫，便唤两人进去，按照收内门弟子的流程让他二人走了一遍，最后安排他两人拜在了一个青妃没听说过的大弟子门下——估计是她仙门身份死了以后才入东海派的吧。
等拜见完“师父”，终于到了休息时间。
青妃和碧玺的弟子舍相连，两人一起过去时交流了一番感想。
“真没想到仙门拜师这么随意，君上您觉得那李威和便宜师父记住我们的长相了么？”
“东海派重门面，从前内门弟子入门是要设宴席的。”
“那如今为何……”
“如今估计忙着应付妖族来袭，哪有空管刚入门的小弟子。”
碧玺：“……”
走到弟子舍门前，青妃头也不回进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了一句话给碧玺：“看东海派现下这情况，要打听出净妖帘的线索应当不难，今日我们先休息，明日再伺机而动。”
碧玺看着青妃的背影，恭恭敬敬地笑：“是，君上。”
……
青妃一进屋子，便直接倒在床上，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从万妖岭回到仙门的地界，她心中的感受复杂极了。满脑子理不清的头绪令她深感烦躁。
最后只好把所有思绪打包压到脑海最深处，拒绝再想。
可……等脑子空出来了，耳边却又莫名其妙突然回响起方才白焰用秘音传给她的话——
白焰解答她问他怎么没能破执念之阵的问题：【我知道在阵中会看见什么，也知道不可能在阵中寻到一个解答，便只看着那些事在眼前重现，任凭它们将我淹没……就像从前每一个被魇住的梦里。】
他的声音本就偏低，说这句话时的语调更是仿佛带了穿越百年时间的沉重。
其实以白焰的功力，可以直接毁阵。但到底是要隐藏住身份，所以只好任由自己被阵中执念困住——这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感觉。没有人的执念是愉快的，执念本就代表着一种剧烈的矛盾。他能保持出阵时那样冷静的状态，真算得上能忍。
只是不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
无论是直觉，还是逻辑推断，青妃都觉得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一个人类，一个修行者，为了一只妖寻找到魂灯，还潜入万妖岭五百年，以自身元神为灯芯来聚魂——能支撑这样的行为的，一定是一种深沉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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