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假装咸鱼第7天】
【假装咸鱼第7天】
黎宁一语掀起千层浪，一举将训练室的氛围推向了波峰。
偌大的音乐室里，众人面面相觑，静默如迷。
年逾不惑的女人，一身修身鹅黄色薄衣裤，淡棕色鬈发，大红唇，身量如白杨般纤挺窈窕，拗着腰肢，细步婉约，高雅端坐在钢琴背后，红指甲试了一遍琴音，幽谧的室内，一霎地漾起了音符的磅礴雷雨
“辛禹，唐莎莎，你们谁先来？”黎宁眉宇如雪白的锋刃，一举扫向二人，话辞之中满含犀利与肃谨，全然没了平素的温媚笑色。
这种时刻，唐莎莎立刻抢占先机：“黎老师，我先来，权当抛砖引玉好了。”
唐莎莎深深知晓，黎宁深耕严肃音乐领域二十余年，是导师团之中资历最深、实力最硬核的原创音乐人，她的乐声磅礴恢弘，在界内有太阳神之称誉。
《云中君》虽然歌唱门槛很高，但若是在这一回比试之中，能得到黎宁的青睐与赏识，那么，日后有黎宁的引荐信，唐莎莎离登上百老汇，以及在其他知名国际剧院演出，就指日可待了。
在唐莎莎的指挥之下，所有人站在黑色乐谱架前，黎宁开始抚琴伴奏，选手们按照abc三段逐一歌唱。
因为都是专业的音乐生，整一场歌曲演绎下来，节奏会比较顺畅，唐莎莎在自己的唱段里，使劲儿浑身解数，那一腔激越的高音，几乎可以掀翻音乐室的穹顶。
这一幕落入网友粉丝眼中，褒贬参半。
【不愧是在国外剧院演出过的音乐生，唐莎莎的高音部分是真的强悍，台风真好，我听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怎么说呢，她的实力是无懈可击，在她的对比之下，其他人都黯然失色了。】
【要我来说，唐莎莎太锋芒毕露了，她的声音过于突出，导致整一场合奏演出没有很和谐的感觉。】
【呜呜呜我家姐姐被辛禹拖累，要唱这么难唱的歌，现在又来一个唐莎莎，我全场都听不到我家姐姐唱了什么，真是难过死了！】
【别对辛禹人身公鸡啊，人家选了什么歌曲全靠概率，怎么能指责别人？】
【要是所有人全去唱了那些简单的歌，这种歌又有谁来唱？总要有人出来挑大梁。】
【别吵啦，马上轮到辛禹作指挥，我倒想看看辛禹，看她会指挥出什么名堂出来。[/吃瓜]】
一曲唱完，黎宁红唇浅抿，红指甲若有所思地叩着琴身，唐莎莎一脸期待地注视着黎宁，但黎宁仅是点了点头，脸上不见丝毫情绪，并不陟罚臧否。
视线落在辛禹身上。
辛禹觉得唐莎莎指挥得不错，但就是全程都缭绕着她高亢的高音，耳畔循环播放，纯粹地听着，倒有些累。
《云中君》虽然高声部是繁多，但优美的高音，并不代表就要让音色用力过猛，从听众的角度而言，她们不希望所听到的美声，对她们造成一种精神上的绷紧与煎熬。
好的声音，应是如水般，在无限的力量之中，保持一种温柔的意境，尤其是对团体合奏而言，不需要谁更瞩目，整体的力量应是大于个体的。
辛禹敲定了思路，微垂下颚，对黎宁谦逊颔首，款步走到了选手们近前，并不率先做出指挥，而是针对abc段，对每一位音乐生做出精简指导。
在众人眼中，辛禹不是科班出身，她是野生歌手，半路出家的音乐人，然而，大家听过一轮她的建议，发现她的话中，完全没有生涩深奥的乐理理论，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
更让众人讶然地是，辛禹对她们的实力，居然知晓得一清二楚，声音的优势是什么，发声部用腹部还是胸腔，声音针对唱段可以用什么方式优化与处理，云云。
辛禹提出建议时，认真看着对方的眼睛，这予人一种真诚的感觉，无形之中，加深了对方对她的信服感。
十五分钟后，辛禹对所有人做完指导，这才开始指挥大家演绎一轮《云中君》。
琴声乍起，黑白琴键掠起一阵澎湃云雨，听者仿佛进入了天色微明前的昏晦时刻。
众声此起彼伏，如若神明出场时的奏乐，突然闯入了听者的耳屏，烟青色苍雨如注，雨势时而汹涌，时而淅沥，时而急切，时而细缓。
声乐渐入佳境，听众在恍惚间，似乎真的窥见了那日月之间，安乐栖歇在寿宫之中的云神，每一道声音都为它描边，渐渐然，它有了具体的轮廓——
云霄紫暝之间，云神白衣翻飞，乘龙车，策虎辇，驰速奔行，跨越四海，在九州的祭礼之中，降下云雨，雨泽绵延苍生八荒。
网友粉丝们都听痴了，不同的指挥，所带来的合奏意境，迥乎不同。
【在辛禹的指挥之下，我刚刚趁着天光熹然，去了一趟云君的寿宫，宫中灯火通明，虽未窥得神颜，但我已然为君折腰，臣服心迷，五体投地。】
【楼上禹禹才华粉实锤，我吹不出这等彩虹屁，srds，禹禹指挥得好好！至少比唐莎莎要好！】
【呜呜呜我感动哭了，我原本一点都不看好辛禹的，她拉我家姐姐唱这么难唱的歌，前期又被唐莎莎艳压，可是现在，我竟然tm真香了！】
【我也是学美声的，刚刚看这一part的时候，宿舍几位大佬都追过来问，这个女指挥家是谁，气质a得一批，我当场笑死，说这女的是辛禹本人啊！】
【辛禹到底是什么宝藏音乐人，上一期美声唱得这么厉害，这一期，居然被挖掘出了指挥家天赋！】
历经两场对比，孰优孰劣，伯仲既分。
黎宁从黑色三角钢琴前起身，看向了众人面前的少女，她今天穿的是岚色半袖开衫毛衣，下衬浅蓝波西米亚风裙，日光落在她半屈的指根和手肘处，形成了一道完美的直角线光弧。
一缕光束璀璨，如切如磋，俨然一根倾倒众生的指挥棒，俯仰之间，撬动千仞风云，倾覆万钧雷雨。
这是超乎黎宁预料的场面，这就是她理想的云中君。
不过是初次合奏排练，辛禹这一匹半路出的黑马，就展现了超高的指挥天赋。
黎宁满意地点了点头，肃容之上，出现了一丝久违的欣慰笑意，她忽然很期待未来的街头路演了。
唐莎莎看了歌曲合奏的效果，必须承认，辛禹确实是指挥得比她更好，这是无可置辩的事实，大众有目共睹，她是强势，是高傲，是急于出头，纵使不愿意承认辛禹比她厉害，但也得讲道理。
唐莎莎深吸了一口气，仍旧仰着高傲的下颚，对辛禹不情愿道：“这一回，不过小试牛刀罢了，你赢了，c位和指挥都给你。”
大家也强烈觉得，辛禹不当指挥和c位，简直是天理难容。
辛禹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指挥她可以胜任，但是：“c位的话，我有更适宜的人选。”
指挥要顾全大局，辛禹擅长于斯，实践起来倒并不费劲，但c位可就太累了，唱最多费嗓子的唱段，肩负过多的压力，她不想这么累。
辛禹走至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面前，对黎宁和唐莎莎道：“我觉得柯素闻很适合当c位，《云中君》的核心唱段，我个人认为凭借素闻的声音条件和能力，可以很出色的胜任。”
短发女生一脸受宠若惊，完全没料到辛禹竟会cue她。
历经指挥一事，黎宁对辛禹很是器重，不仅折服于她的才华，对她选贤任能的能力很信服。
她将柯素闻叫到近前，对她的声乐条件量察了一番，发现事实果真如辛禹所言，依凭柯素闻的声乐条件，确乎非常合适担纲核心声部的演唱。
不过，黎宁也心生微惑，依凭辛禹自身的才能，也完全可以担纲c位。
为何她热衷让贤予人？
一般的音乐资优生，逮着这种大曝光的机会，恨不得奋力争取。
她却一让再让。
黎宁在今日训练有意观察辛禹，发现这小姑娘有些躲懒，她拿最少的唱段，指挥的时候站在最偏的位置，循规蹈矩完成任务，下训后马上干饭休息。
黎宁在辛禹身上，没有看到年轻人该有的斗志与朝气。
辛禹没强烈的目标，进取心也不强，总是一副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样子。
脸上就差写几字：『本人并不是很想红。』
黎宁惜才，第二天下训之后，特地将辛禹叫至身边：“先前叶丞都跟我说过了，你实力不俗，我在这两期比赛也特意留意了一下你，你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不论之前舆论把你描摹成什么样，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你为人谦逊，并且有实力，保持水平发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辛禹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懂黎宁的言外之意，前辈是想敦促她努力奋斗，很遗憾，她就是只想咸鱼躺。
但黎宁不愿就此放过她：“这首歌需要改编一下，你觉得用什么乐器来改编，改编哪一段，会比较适宜？”
辛禹不想动脑子：“黎老师，我觉得团里有人很有改编的想法，她们的想法应该都可以参考。”
黎宁不留情面驳斥她：“今天唐莎莎的改编被我驳回去了，她想用钢琴和架子鼓改编c段，但试了一回，我初听，觉得琴音和鼓声并没有让其增色分毫，反而略显繁芜与冗赘。”
“素闻她们也有提意见，但现在，我更想听听你怎么说。”
黎宁就抱臂逮在她面前，辛禹这是躲也躲不掉了。
她想，反正只是提出意见而已，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也不会太费劲。
她走至邻壁的音乐器材室里，拿起了一架小提琴，红木琴身静静抵在左肩肘之处，右手轻执弦弓。
辛禹说：“abc段之中，bc段音域变化都不算大，唯有a段开篇唱段，采用的唱法和声乐技巧繁多，真假音切换也频繁，高音区音色也较为独特。倘若用小提琴的话，可以用揉音技巧，让声部幅度更宽更细更柔，契合唱曲变幻万千的音阶。”
这两天除了练习合奏，辛禹跟着大家上过其他导师的乐器课，她陆陆续续接触了众多西洋乐器，发现只要掌握了基础知识和技巧，就能很快上手。
辛禹极快掌握了小提琴、钢琴和吉他，其中，她尤爱小提琴，觉得它与古筝琵琶的发声结构和音色构置，很是肖似。
黎宁听了辛禹对a段的乐器改编，发现效果是出乎意料地好，她眸露幸喜之色：“你竟然加了小提琴前奏，a唱段整体的质感都不太一样了！”
辛禹点点头，放下了弦弓：“可以让其他人担纲这个乐手角色——”
“不行，就你了，你来，必须来。”黎宁眸底有光，“就这么说定了，辛禹你负责小提琴前奏，并且a唱段开篇，由你来担纲！”
这就是咬定她不放松的意思。
辛禹想要推让：“不了不了，负责a唱段的那些选手就很好，我主担指挥，不可身兼数职——”
“指挥和开篇小提琴完全不冲突，我现在就让你来，我眼中你最适宜，辛禹，你不能再让自己明珠暗投了，我心意已决。待会儿，你去跟大家谈一谈你的改编理念，我会让大家民主投票，如果大家都同意你担纲小提琴手，那么，你责无旁贷。”
辛禹:万念俱灰jpg。
黎宁是她咸鱼躺最大的绊脚石。
晚上训练课，辛禹被迫营业，跟大家分享了个人改编想法，大家对她改观非常大，这一回听改编乐曲，都觉得很有特色和风味，唐莎莎也并无疑议，虽然很不想承认，辛禹就是改编得比她好。
民主决议全票通过，《云中君》以辛禹改编为准。
辛禹长达两天的躺平生活，就这般短瞬地终结了。
她原是要咸鱼躺下，但黎宁将她拉了起来。
整个合奏乐团，也如激涌的大海浪潮一般，热忱高涨地推着她朝前走，势不可挡。
辛禹想躺平，但实力不允许。虽无法在训练里继续摸鱼，但一些属于咸鱼的原则和底线，还是要有的。
接下来长达六天的训练时光里，其他乐团都惊愕地看到，辛禹带领的乐团，早上六点起，晚上训练至十一点，十一点半准时熄灯。
所有人颇感惊愕，这应该是在选秀竞演吧？怎么辛禹这么佛系的？
去看看人家白允儿，她担纲c位和指挥的乐团，抢先在公鸡打鸣前起床，熬最深的夜，一天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恨不得拿来训练。
众人有目共睹，白允儿所在乐团的成员们，人均睡眠量只有四个小时。
反观辛禹这边的乐团，倒是有些佛系温吞的节奏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网友粉丝们都开始大力称赞：
【允儿勤奋又努力，我非常看好她乐团的街头路演！】
【看看隔壁组的辛禹，说懒散也不懒散，说勤奋也不是太勤奋，就是感觉她对所在的乐团不太上心。】
白允儿第一期初评级被辛禹艳压，那么，第二期首轮路演，就绝对不能输。
她要让那些被辛禹夺走的光芒，一点一点地抢回来。
现在网络上，唱衰辛禹的声音又回来了，期待白允儿的声浪，渐渐覆盖过了辛禹。
白允儿志得意满，对着乐团队员说：“明天彩排，今天我们加把劲儿，明天凌晨四点钟的辰光，是我们离梦想最近的地方，加油！”
大家面挂疲色，看着已经迫近深夜零点的钟盘，纵使身体极累，但还是积极响应白允儿的号召。
半个小时前，辛禹的乐团准时上床睡觉。
今夜下训前一个小时，黎宁专门看了她们的模拟路演，看完一轮，她交代大家：“效果很不错，效率高比埋头苦干更强，今晚大家要早睡，争取明天彩排，拿出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
但睡觉前，柯素闻等人还是忧心忡忡问她：“禹禹，我们今晚继续不练，真的不要紧吗？我看白允儿她们打算夜战到天亮呢。”
辛禹舒服地盖上被子，拉灯。
“一点睡六点起，icu里喝小米。
两点睡六点起，火葬场里烧自己。
三点睡六点起，骨灰盒子长方体。
四点睡六点起，极乐世界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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