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对峙(二)
炎谅搓着手上的扳指,没有答话。
炎猎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今天的夜似乎格外的黑,没有得到答案,炎猎也不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骨笛,阴冷地笑了:“六哥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反正如今我也不想让你死了。”
他将骨笛微微伸向前:“六哥知道这是什么吗?”
炎谅满眼警惕:“总不会是乐器吧?”
炎猎忍不住笑出了声:“六哥真是幽默,这是淮绒北部的巫师给我用来操控蛊虫的。”
炎谅眉心微蹙:“蛊虫?”
炎猎拿着骨笛在手上转了转:“是啊,六哥为何如此嗜睡,就是因为被下了蛊,傀儡蛊,只要我吹动骨笛,六哥就会沦为我的傀儡。”
炎猎说完,脸上挂满了天真的笑,似乎是一个孩子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在寻求奖赏一般:“六哥你说我聪不聪明?以前你也当过傀儡,不过这一次,你是要当真傀儡了。”
炎猎举起骨笛放到嘴边,看着炎谅,轻轻吹了起来。
炎谅的手微微握紧,傀儡蛊?看来这次的劫,护身符是挡不住了。
但是出乎两人的预料,炎猎吹了半天,炎谅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炎谅捏了捏手,转了转头,说道:“吹得不错。”
炎猎吹得气喘吁吁,他惊讶地看着炎谅:“不可能,这不可能,谁给你解的蛊?”
解蛊?炎谅莫名联想到了梦到寒姜蕊的那一晚,那股入口的甘甜,他就是在那一晚后感到身体异常轻松,也不嗜睡了,难道是那一晚?
寒姜蕊那张张开了的脸,如今在他脑海里显得越发清晰,可是这不可能啊?
炎谅还在沉思,就听到炎猎继续说:“芈崇根本没有机会进宫,唯一进过宫的元祈也在半道上被我拦了,他根本没机会,你到底是怎么解的?”
炎谅还是没回答,因为这回他也答不上来。
炎谅静静坐着,手指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敲着,看着气急败坏的炎猎,就像是在看一个撒泼耍赖的孩子:“小猎,收手吧,现在还不晚。”
炎猎听完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不,晚了,北部此刻已经挥军南下了,六哥为了不让我起疑至今没有往南境调兵吧,那么我就还有机会。”
炎谅叹了口气:“北部还没有发兵。”
炎猎反驳道:“不可能!”
炎谅:“九月十九,里应外合,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信了吧?”
炎猎沉下了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炎谅:“没有猜错的话,你早就知道容狄在监视北部了,自然也知道这封密信很有可能会被他截获,这个日子只是你用来迷惑我们的。”
炎猎:“那又如何?”
炎谅:“我早已命影卫监视住了皇城,只要你往北部发一封密信,马上就会有一封内容完全相反的密信紧随其后,只怕北部这会儿正忙着鉴别那些密信的真伪呢。”
炎猎咬牙切齿,愤怒、不甘一齐涌上心头:“你就不怕他们孤注一掷,攻了再说吗?”
炎谅:“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是这样,此刻再出兵也来得及,毕竟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了。”
炎猎冷笑一声:“强弩之末?未必吧,只要我最终能取代你,结果还是一样的。”
炎谅垂下了眼眸,无比心寒:“小猎……”
只是炎谅还没说完就被炎猎打断了:“我还有一个筹码,想必对六哥还是很有用的。”
炎猎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看到给小六的那串血红色的珠子,炎谅的眸子骤然缩紧:“不可能,我有派人保护,你抓不住他。”
炎猎将那串珠子往地上一扔:“是吗?那六哥要赌吗?赌这孩子能不能活过今晚?”
炎谅的手死死拽着腿上的锦缎,脑中全是小六的身影,他笑的样子,哭的样子,满脸大包的样子,扑入他怀中的样子……
此刻炎谅才明白,原来他又有了软肋,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你想要什么?”
炎猎阴冷地一笑,他朝炎谅伸出手:“我要那样……让六哥你死不了的东西。”
炎谅:“什么?”
炎猎:“给我傀儡蛊的巫师说了,人不可能颠覆生死,你身上必定有样东西,就跟替身蛊一样,充当着替身的角色,替你抵挡着劫难。”
炎谅很想说他错了,那个巫师也错了,但是他不可能将寒姜蕊的秘密说出来,更何况他身上确实有这么件东西。
见炎谅没动,炎猎叹了口气:“到底是皇家无情,那六哥就等着给那孩子收尸吧。”
炎谅:“慢着!”
炎谅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缓缓脱下上面的扳指,朝炎猎丢了过去。
炎猎一把接住,他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扳指:“就是这个东西?这个六哥确实从未离身过呢,但是……”
炎猎看向炎谅:“六哥确定只有这一样?”
炎谅缓缓站起身,张开双臂:“你可以来搜一搜。”
炎猎笑了笑:“那倒不用,我还是相信六哥的,只是我怎么着也得试试这东西的真伪吧?”
炎谅皱紧了眉头:“你想怎么试?”
炎猎:“就是……这么试!”
炎猎话音刚落就抬起右手,一只弩箭从袖中飞射而出,直击炎谅的心口。
弩箭的冲击力将炎谅击倒在床上,炎猎就像看着一只被他射杀的猎物一般,眼神冰冷地看着在床上扭动、挣扎的炎谅,看着他微微侧过身,看着他在床上爬了一阵,最终他不再动弹,躺在床边。
而后炎猎缓缓靠近,他伸手摸了摸炎谅的脉,确定什么都没摸到才放心地笑出了声。
他坐到炎谅身边:“六哥还真是没有骗我,但是不好意思,我可是骗了你呢,不过没关系,看在你那么喜爱那个孩子的份上,我一定尽快找到他,送他下去见你。”
炎猎一说完,炎谅就睁开了如鹰隼一般的眼睛,以雷霆之速一手抓住炎猎一手拔出心口的箭,插向了炎猎的胸口,只是刻意避开了他的要害。
炎猎惨叫一声,滚下了床,他捂着胸口:“你骗我!”
炎谅没有辩解,他想说没有,但是觉得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何况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没了护身符却还是没有死?
看着像神一样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炎谅,炎猎满心疑惑:“你明明没了脉象,为什么?”
炎谅从腋下拿出一颗夜明珠:“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不要只是两眼一闭,有空应该多跟他们聊聊,其实要让脉象消失有很多种办法。”
炎猎苦笑一声:“六哥你又给我下套?”
炎谅抿了抿嘴:“此刻就算我说我没有,想必你也不会信。”
炎猎哼了一声,炎谅很无奈,但是他真的没有,中箭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这样完了,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居然仍旧意识清醒,就如最初在护国寺遇刺那般。
但是为了小六的安危,炎谅只能装死,他在床上挣扎也只是为了趁机寻找能让脉象暂时消失的东西。
炎猎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箭:“你为什么不杀我?”
炎谅叹了口气:“你毕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小猎,只要你收手,任何时候都不晚,我……”
炎谅还没说完,就听到炎猎一阵嘲讽的笑声,紧接着他说道:“唯一的亲人?只怕不是吧,那孩子不就是比我更亲的存在吗?”
炎谅疑惑地说道:“你是说小六?他不过就是我捡的一个孩子,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炎猎:“都这个份上了,六哥就不用再骗我了吧,一样的名字,相似的容貌,还有……”
炎猎看向炎谅,眼神笃定地说道:“那孩子吃了杏子也会浑身起包吧?这么多的巧合,六哥觉得还瞒得住吗?”
炎谅被怼得哑口无言,确实这些巧合他解释不了,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在外面从来没有招惹过什么桃花,更何况按小六的年纪算,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寒姜蕊了,根本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就在炎谅沉默的时候,又听到炎猎说道:“六哥不承认就算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六哥如实回答,不要再骗我了。”
他靠在床沿边,有气无力地说:“既然六哥一早就怀疑我了,为何还要封我为庆王?”
炎谅重新坐回床边:“我原本想断了你的后路,给你一条新路。”
炎猎疑惑地抬起头:“嗯?”
炎谅:“你谋划了那么久,想必所有的准备都在原来的宫室里,毕竟你出不了宫,封了王就得迁宫,迁了宫就等于回到了原点,这期间只要你收手,那么’庆王’便不会只是一个称谓,而会是一个真正的继承者,只可惜你终究在老路上选择了从零开始。
你宫室里的海棠花很美,但是那几百株不同品种的花里面,混入了一种有毒的铁海棠,这就是你手下死士毒药的来源吧。”
炎猎:“那又如何?”
炎谅看向炎猎,语气中带着赞赏:“你很大胆,也很高明,只是你小看了芈崇,你种下铁海棠的那天,他就发现了那花有毒,于是他研制了一种药水,悄悄掺在水里,宫女每日浇灌,药性便会渗入到花里。
你刚刚说临县的事是我运气好,其实不是,我早就得到了那几个死士的毒药,经过验证,就是你宫室里的花所制。”
炎猎听完拍了拍手:“六哥真是心思缜密,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你何必这么麻烦,发现的时候直接办了我不就完了?”
炎谅:“种了也不一定会用,路还长,谁知道你会不会迷途知返呢?”
炎猎:“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一再容忍?”
炎谅笑了,露出了哥哥般明媚的笑容:“因为你是我从小就护着的弟弟,小猎,我说了,只要你收手,任何时候都不晚。”
炎猎的眸子颤了颤,心也颤了颤:“晚了,我的路走到头了,回不了头了。”
说完他会心地一笑,拔出胸口的箭,刺进了自己的要害。
炎谅一惊,他赶紧扑了过去,摁住他的伤口大喊:“太医,快宣太医!”
炎猎看着,突然像个孩子般笑了:“六哥,你真好……”
最终手缓缓垂下,看着炎谅那紧张、疼惜的样子,炎猎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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