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章
一场完美的骗局，就是得在骗人的同时还费心地让实际情况无限接近于谎言，谎言就会成为众人认可的事实，并成为一个经得起考验的成熟的谎言。
她的计划，就是在探子们行动的同时，也把消息传播出去，所有人都能及时地查到几个目击者，并确认消息是真的。
但这时，事件中的那个从未透露姓名的所谓受害者早已藏进了盲区，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某样曾经被他们当成东夷人骗钱的幌子，但实际上却真的是稀世珍宝的东西身上。
这东西究竟能否讨得太后欢心暂且不提，光是那个只倒了一手货就发了横财的店小二事迹就很让人眼红了。
再加上某位虽然权势不大却曾经因为病急乱投医而差点把自己搞死，亲儿子深更半夜闯皇宫跪求太医，但因为某些陛下不肯透露的原因，非但儿子没被处死还堪堪救回来一条命而在上京狠狠出过一把名的荒诞伯爷，确实是在短短几天内就将多年未祛的翳病缓下来了，那市面上同时流出来的那些治疗面风、赤眼、鼻衄，甚至号称能使老者皆少的新方子会不会也有效呢？
某些消息灵通的人一看，这玩意价格还没涨到自己消费不起的地步，那小心思就止不住地转了起来。
一个结果必然的发财机会，一个在太后面前讨得前程的可能，又是来自海底的神秘珍宝，能够治愈众多恶疾的灵药，这四样令人趋之若鹜的要素都集在了一处，后果可想而知。
而比起需要无中生有，费心布局，才能在不暴露探子们的情况下慢慢把价格炒上去的上京城，要在其他的城市里搞事情可就肆无忌惮多了。
只要一点点来自上京城中的消息，封建社会里人们上行下效的天性，就主动包揽了所有事务。
上京城都流行的东西，其他城池自然也要流行，于是白欢当初借由东夷商人们的手流出去的那些珊瑚就成了第一波引起争抢宝物。
豪绅忙着争抢比拼财力的同时，那些平民也乐得赚那跑腿探消息的钱。
只是那些东夷人只是个假供应商，在他们收了巨额定金之后，已经出了好几起上午付钱下午卖家就跑路的案件了，本就货源稀少的涿城，几乎是两天之内就发展出了一货难求的局面。
发现北齐的豪绅们居然派了各家打手将城内没跑成的东夷人住所全部围了起来，那些付了钱又还没收到货的人家，都将自家的下人仆从全派出来讨要货物了，东夷人在屋里急得都快哭了，白欢却藏在围观群众中乐了。
她最开始将消息带到这号称北齐第二富的涿城后，就一直紧巴巴地捂着荷包露宿荒野，本以为还要过几天苦日子才能等到时机，却没想到现实里的事情居然会发展得这么快。
她也终于是能避开监察院和庆帝的消息网，放肆地赚一次钱了。
借助自己在东夷码头上对这些商队的了解，她很快就挑中了一个聪明人的住所。
乔装之后混在人群中的白欢摸了摸脑袋，在确保那会暴露自己的累赘已经被头巾好好包住之后，就安心地抬起了下巴，一脸傲慢地走上前去了：“嗯哼！诸位，在下不才，却也已经踏入了八品的门槛。”
虽然在剧情中的人物各个有九品的资质，但她却心知那只是汇聚了天下精英的国都中才会有的情况，却并不是每个城镇都会有那么多坐镇的强者，因而再她装模作样地施了一礼又放出自己气势的时候，众人眼里都已经多了一分恭敬。
她见架子抬得差不多了，又马上道出自己的目的：“今日长街处处嘈杂，奴仆奔走，一问方知，竟有夷商胆敢戏弄国人，这光天化日地就骗走了巨财，吾心口的一把怒火实在难抑，却又怕那出逃的夷贼与屋内的并非一伙，这其中若是真有什么误会，反伤了我大齐的体面。不如就由在下代各位入内一探。如若其中却有缘由，化解之后便万事无虞，若他们真是自甘为贼，在下一剑下去也能救回些许金银，各位意下如何？”
场面沉默良久之后，众人之中领头的一位中年人捋了捋胡须，沉稳开口：“小兄弟，我信你一回，就如你说的，代我们与里头那夷人问清楚了，有误会就解清了，要是没误会，专来骗人的，那就别怪我把他们这院子一把子砸了。”
白欢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十分平淡地走近，伸手按在门上，掌心轻轻一弹就推开了大门，连带着门后四五个堵门的小厮也一并飞了出去。
一群护院抓着木棍大刀围了上来，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惊慌。
白欢轻轻笑了笑：“反正也打不过，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老爷在哪里，我只找他谈。”
有个老者哆嗦地从里间走了出来，十分恭敬地将她引了进去。
屋里只坐了一个眉头紧锁的中年人，长年行商的生活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往日自信而犀利的眼神不再，只剩下了满满的忧愁。
“少侠何必来呢。”长久的沉默之后，中年人忽而开口，“在下只偶然得过一块珊瑚，也没开过空头货单。只是收他们定金的那些人，早已跑了，这些人群情激奋，抓着城中卖过珊瑚的夷商泄愤罢了。”
白欢却并未理会他的话，只自顾自道：“在下冯心，不知先生叫什么？”
中年人愣了一下，忽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答道：“亲格然木尔。”
白欢下意识地想笑，又硬生生抿唇憋住了，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唇缝间漏出几声气音，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您是海族……混血？”
“不，我是和雪山那边混的血。”中年人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少侠究竟想说什么？”
白欢压下笑意后，有些高傲地挑了挑眉，伸手拽过一张椅子在中年人对面坐下：“听过神庙吗？”
“那是自然。你们北齐的国师不就是被神庙抬上的大宗师。”见她没有直接动手，也没有拿出审讯的架势，中年人也安心了不少，主动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神庙可不是天天培养大宗师的地方。”白欢接过茶，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她的神棍气质又拿了起来，“纸张，文字，数算，诗文，桌椅，房梁结构，甚至煎炸烹煮的方法，都是神庙使者传播开来的。”
“神庙俯视众生，观世间医法有缺，当年传物多有遗失，因而派下使者，助其传承，这此引起事端的珊瑚，便是其一。”白欢表情越发神秘，“当年盛况，目残风病之类皆有药可医，百姓寿过八十为常事。而今之人浑身武夫之气，病而忌医，受疾吟于病榻，苟延残喘，实难入目。”
说到一半，白欢忽然变戏法似地变出了两只麻袋，又继续道：“神庙使我入人间，便是要我广传此物，以惠众生。”
“我偶过此地，见你们为此争吵，便知如今正是广传此物的好时候。”那中年人激动之下，便要起身拜谢，白欢赶忙拦住，一脸正气道，“天降之物实损功德，此等利民之大功，若是毫无付出，便要要以阳寿相置，与你有害而无益。就以你院中所有的财物相换作抵，先生可愿意？”
白欢这凭空抓出两大袋珊瑚的能耐，中年人眼睛都直了，他根本就没怀疑过白欢神庙使者的身份，甚至脑子里早已脑补出了一个神圣而无私地守护人世的神庙影子。
再将自己这跑一趟赚到的钱财和那两大袋的珊瑚所能创造的价值一比较，他立刻就应下了白欢的要求。
将中年人递上来的账本翻了翻，没想到这一家就已经能抵上承泽从内库吃下的四五年的钱财了，白欢满意地拍了拍，准备看在这位商人家底丰厚的面子上，再帮他一把：“外面那些人，你直接将珊瑚摆出来给他们看看就是。你本就没与他们签过货单，就说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得的消息，但你们并不是跑路的那几个商人，只是因为要筹备自己的售卖会，这些日子才会闭门谢客。有我在这儿站着，量他们也不敢硬抢。”
空间里刚收了一笔巨款的白欢，乐颠颠地给人当了半天的保镖。
在那中年人不得不在会场筹备不完善的情况下把珊瑚卖光的为难表情下，心知白欢不会久留的亲格然木尔匆匆忙忙地指挥管事在他们租住的宅子里摆了个临时拍卖会。
看着那笔不知道是不是都已经翻倍了的钱财的亲格然木尔有些愣神，但很快他就回神了，慌忙地又装了两大箱的财物往白欢跟前推。
号称早已把一颗良心丢出太空的白欢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笑纳了，只是临走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悄悄将那铁网养珊瑚的法子告诉了他，顺便科普了一下最适宜珊瑚生长的深度，以及可以靠渔网捞到小型珊瑚的事。
也算是……从两个方向一起增加珊瑚的数量，来控制一下将来的物价吧，免得齐人全都为这珊瑚倾家荡产去了。
这齐人闹归闹，但到底还是几个大国中文化底蕴最深的，他们只是把那些卖过珊瑚的商队都围起来了而已，那些毫无关联的商队倒是没有被波及到。
也因此，白欢行动得格外方便，甚至都不需要查太多的消息，随便看到某家围了一群人的宅院，进去就一定会看到熟人（都是她在东夷送过珊瑚的商人），然后或是威逼或是利诱地将珊瑚高价卖了出去。
将涿城中的夷商折腾过一遍之后，她就开始循着使团既定的行进路线靠了过去，沿途也会进大城去卖几次玉器古琴，一两块的珊瑚参杂其中，虽然没有在涿城时那么招眼了，但消息早已传开，那些店铺掌柜开的价反而比之前还要高了不少。
渐渐的，她的小仓库也是越堆越满，不但李承泽的大坑可以被填满了，而且还能填下一整个范府的客房。
就在白欢嘴角都快要笑抽筋的时候，她看见一队北齐兵驱着辆囚车从官道那头行了过来。
白欢火速掏出了一碟包子，拽着马匹让到一遍，一脸纯真地啃着肉包子，好奇地看着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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