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异事(四)
邻居钱二楞家与杨烙家隔了个小渠沟,沟边上长满了杂草,如今抵不住太阳的爆晒,叶子都卷成个细条了!还长有几株罕见的小白杨,那白杨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空中翻作白灼的光辉。无数的鸣蝉正在力竭声嘶地苦叫,震人耳膜,杨烙嫌它们太吵,手里拿了个细竹竿,也不管有没有看见蝉,对着几颗小白杨一路地抽杀过去。没有了蝉声,只看见从白杨树上飞起了一个个蝉影,天空中一片“呜呜”声。
“吱吱”一只倒霉的蝉被伺机而动的黄雀在半空中用嘴咬了个正着,黄雀振翅飞上了高树,远远地只听见“吱了”一声,再无声息。想必已经被那个黄雀吞进了肚子。
望着黄雀飞去的方向,杨烙双手合十,学着老和尚的样子,说了声:“阿弥陀佛,蝉儿,我不是有心的,原谅我吧”一副十足地慈悲心怀,让人发笑。这双手合十的和尚样,是之前村里死了人,请一些和尚念经做法事时,杨烙偷偷地跟着学的,有模有样。为这不知被大人敲了多少头。
来到了钱二楞家,门虚掩着。杨烙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昏暗,待定了定神,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渐渐地看清楚屋里的情形。堂屋正中放着个桌子,面子上千疮百孔的,边缘也不知沾了些什么东西,有些竟隐隐地发着油光。四个桌脚都用瓦片垫着,也不知是地不平还是桌脚的问题。另外再除了两个破长凳,就什么都没有了。北边靠墙是个粮食柜子,上面有供着的香炉烛台,一大片蜘蛛网。不知什么时候打扫过的了。屋里屋外,前前后后杨烙都找了个遍,却没有见到一个人,也不知道这死热的天父子两个上哪里去了。
天太热了,杨烙心生睡意,估计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急匆匆跑到了家,抱过房间角落的一个小破凉席,垫在地上。不到片刻杨烙就进入了梦乡。
……
夜晚是迷人的,杨烙和细儿走在田野的小路上。天上是明星皎月,地下是蛙鼓一片。他们在水田里捉黄蟮,在田野上捉萤火虫-----朦胧的夜色中,一盏盏绿色的灯,悄没声息地在溪上草间飞来飞去,这盏灯熄了,那盏灯又亮了。放眼望去,闪闪烁烁,飘忽灵动……,杨烙拿一个济公扇,看到有萤火虫飞来,连忙扇动,扇子的风猛地将萤火虫扇到了地上,细儿再小心翼翼将它们装到小瓶子里,瓶子上留一个孔出气,待到瓶子里的萤火虫渐渐地多时,就会隐隐地有一层光晕,散落在瓶子的周围。在这个静静地夏夜里,非常地美丽。杨烙和细儿玩啊,笑啊,夏夜的田野,小河边都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的足迹。
玩的累了,两个人就坐在一起,头仰着天,看月亮和星星。有时候天际有流星划过,杨烙就会跟细儿说:“你看,天上有一个流星划过,地上就会有一个人去世,这是我姨老太告诉我的。”而每每此时,细儿就会头仰着天,一声不吭。杨烙知道,细儿在想他娘,想到最后会傻傻地哭,眼泪鼻涕地一齐往下流。又一个流星从天际极速地划过,细儿一看,连忙跳了起来,“不好了,那是我爹,快快,那是我爹,没得救了!”说完,连滚带爬地向家里冲去。
“这呆子,脑子烧坏了?呆劲又上来了?”杨烙心想。
“细儿,你给我回来,怎么说走就走?”杨烙忙起身就追。可坐在田埂上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
心中一急,杨烙便醒了过来。一看还睡在房里的凉席上,才知道刚才做了个梦。“我这两天怎么老做这些奇怪的梦?”杨烙四仰八叉地躺在凉席上,心想。呆望着昏暗的茅草屋顶,上边有个黝黑的大蜘蛛正呆在它结的蜘蛛网上,一动也不动,稳坐着那个“中军帐”。
天实在是太热了,杨烙又睡了一身的臭汗,浑身粘糊糊的很不舒服,睡的四肢无力,头脑里昏昏沉沉的。再也睡不着了,可又不愿意起来。赫然,凭空里一个细细地声音钻进了杨烙的耳朵:“还在这里睡懒觉,还不快点起来赶紧去救人?”杨烙陡然警觉,忙坐了起来,四周望了望,没有一个人影。那声音一闪即逝,再无声息。
“救人?救谁?”杨烙站了起来。正好瞥见门外的大路上几个人急匆匆地往东跑。咦,又发生了什么事了?这大热天的还跑。父母也不知道那里去了,家里没一5557cfc4个人影。隐隐约约地从东面传来了钱细儿的哭声。声音很尖,跟他爹之前的哭嚎绝对是有的一拼。
赤着脚,杨烙赶紧往东家跑去。
隔壁东家钱二愣死了,此刻就静静地躺在一块用两个坏长凳搁着的破旧门板上,双目圆睁,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跟那个石灰粉一样,刷白刷白的。浑身上下赤裸着,由一个仵作在帮他擦拭着身体,旁边那个水盆里的水已经洗成了黑黑的了。
怎么会这样?钱二楞是怎么死的?杨烙很想听个明白,可是众人的脸上阴沉沉的,气氛很闷,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还不赶快回去将家里的那包药拿一点过来,给那个懒鬼服下,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那个细细的声音又在杨烙的耳边响起。
四周,看不到一个可疑的人。也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若是姨老太给的那个药膏子能够救钱二楞的命,可姨老太也吃过了不少,怎么就救不了她自己的命呢?”仿佛知道杨烙的心里在想些什么,那个声音又在杨烙的耳边响起:“你姨老太窥的天机,年已老迈,此为她的劫数,虽死但可以得道飞升,故不能还阳,而那懒鬼虽然该死,但阳寿未尽,这次也是他的劫数,还阳后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那个呆小子的,惟恐有变,速速救他去吧!”
不由自主地,杨烙赶紧跑回了家,将那个怪味扑鼻的膏药掰了一点下来,剩余的仍然放回了原处。耳边,那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又响起:“一定要用钱细儿的眼泪化开,还必须是他亲手倒进他爹的嘴里才有效,切记,切记。”
满头大汗地到了钱二楞的家,杨烙一把拉过顺着嘴角往下流鼻涕的钱细儿,躲过众人的目光,顺手拿过桌上豁了一个口子的小瓷碗,来到了东边的巷子口,将破碗放到细儿的鼻子下,“哭,快哭啊!”
“刚才都哭完了,现在哭不出来了。”细儿哭丧着脸,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他哭。
“怎么,一点都挤不出来了?”杨烙大急。
“挤不出来了”细儿摇头。
“你个呆子,这,这可怎么办?”杨烙使劲地拍了一下细儿的头,急的直跺脚。
“你看,你爹死了,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不觉的伤心吗?”杨烙问细儿。
谁知钱细儿一横眼,对着杨烙说:“伤什么心?他死了,死了好,以后再也没有人打我骂我了!”
杨烙愕然,“那你刚才为什么哭?你应该高兴才是!”
细儿默不作声。
“你跟他说起他的娘,他会哭的!”那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又钻进了杨烙的耳朵。
“细儿的娘不是在细儿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吗?提到他娘他会哭?”杨烙心想,再不能耽搁了,对着细儿说:“细儿,想你娘么?”
“娘,娘”细儿喃喃自语,继而眼睛湿润起来,“哇”地一声,钱细儿蹲坐在地上,死劲地嚎啕大哭。谁家孩子不想娘?即使是呆子也不例外,也知道世上只有娘最疼自己的孩子。细儿想娘!苦命的孩子!
终于,好不容易地等了一丁点儿细儿的眼泪。杨烙如获至宝,赶紧将那个黑乎乎地膏药扔进了碗里,很快地膏药就化开了。顿时,一股股怪味扑鼻而来。
“细儿,别哭了,赶紧起来,把这个药倒进你爹的嘴里,你爹就能够立马活过来了。”杨烙对坐在地上的细儿说。
“不去,将他救活了他又会打我骂我的。”细儿摇头。唉,这孩子!
“怎么会呢?如果是你救活了你爹,他以后怎么会舍得打你骂你呢?他肯定不会的”杨烙非常相信刚才那个声音说的话,一只手摇着细儿那瘦削的肩膀,劝他。这呆子,自己的亲爹都不救,也太狠心了。可是再想想钱二楞这几年来对细儿的所作所为,杨烙也颇为寒心。杨烙心想:要是换成了自己,恐怕也不会救吧!唉,姨老太生前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不是不管什么人的命都可以救呢?
“小烙哥,我救了爹,你要保证他以后不打我骂我,爹不打我骂我的时候多好啊,细儿是个乖孩子,细儿听话,细儿一直努力地让爹爹高兴,可是有的时候爹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打细儿呢?……”
杨烙鼻子一阵发酸,“细儿,赶快去倒在你爹的嘴里,将你爹救活了,他不会再打你的,难道你不相信小烙哥说得话么?”
“小烙哥,我听你的,我相信你,可是这个东西真的能救我爹么?”刚才他坐在地上哭,没看见杨烙搞的什么东西。
“记住,那些大人问你什么,你只有装呆,什么也别说。这药真的能救你爹的,难道你不相信小烙哥?”
“相信小烙哥,我这就去!”钱细儿接过杨烙手里的那个小破碗,来到了他爹的身边,完全不顾周围邻居诧异的目光,用手掰开他爹的嘴,将碗里那黑乎乎的膏药一股脑儿地全部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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