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纪家父子俩面对女儿和妹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双双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纪父死死盯着聊天界面,手指放在聊天框中的省略号上,如同做阅读理解:“这个省略号是不是表达了什么?”
此时此刻,纪大哥相当难得地理解了父亲的脑回路:“嗯,然然受委屈了。”
纪老父亲鞠了一捧泪,苦情剧不停在脑海上演。
乖乖巧巧的纪小然蜷缩成一团小声抽泣,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浸湿地板,然而家里没有人陪她,纪小然一边哭一边试探地问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太可人疼。
纪父被自己的小剧场感动得眼泪汪汪:“然然为了不让我们担心,默默把苦和痛咽下,孩子怎么能这么懂事呢。”
纪大哥安慰:“然然刚到家,她不信任我们是应该的。”
纪老父亲语气更加悲愤:“不行,我们得护着然然,这口气要是咽下了,岂不是欺负咱们纪家无人?”
纪大哥重重点头。
萧潇的生日派对结束后,纪大哥和纪父就收到了纪然被初中同学欺负的事情,得知姓薛的那姑娘家跟纪家一个子品牌有联系时,当即通知子品牌的负责人取消连合作都算不上的分店计划。
可惜时间太晚,前情旧事查起来有些慢,只能等白天上班后才能知道纪然初中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纪然真的受到过实质性伤害……
纪家父子交换了一个肃杀的眼神。
纪大哥重新点亮已经熄屏的手机,问道:“所以我们几点回家?”
纪父:“……”
纪父:“上什么班,收拾收拾现在就回!”
锦华园,对自家父亲和大哥没有丝毫了解的纪然打死也想不到,人的思维可以从一个省略号发散到那么远的地方,她安静等待二十分钟,没等到纪大哥的回复。
看来休息日工作也好忙啊……
纪然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对季长宁口中“他们父子俩都是工作狂”的说法有了新的认知,她活动活动肩膀,准备上楼休息,没等跨上台阶,手机振动一下。
是纪大哥的回复到了。
【大哥:预计凌晨十二点左右到家。】
过了一会,又一条消息传来。
【大哥:抱歉。】
纪然满头问号,不懂突如其来的“抱歉”是什么意思,思考良久,她忽然笑起来,似乎通过手机屏幕上平平无奇的两个字触碰到了对方的想法,是在抱歉忙于工作而没能陪她吗?
有了准确时间,纪然放下手机,脱掉风衣,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里面食材不多,大多是速冻食品和各类方便面,甚至还有两瓶老干妈,其中一瓶已经吃去大半,无一例外保质期很长。很少见绿叶菜,土豆两个,胡萝卜三根,外加一把豆角,以及一块冻得邦邦硬的五花肉。
晚上不宜吃一些刺激性的食物,对胃不好。
这样想着,纪然从冷冻层拎出一小袋小米,打算做个养胃小米粥,再带上两个土豆一根胡萝卜,准备焯水拌个小凉菜。
纪然把五花肉放冷藏层解冻,希望第二天有空做个豆角焖面。
她很喜欢季爸爸的豆角焖面,热腾腾一出锅,香味三里外都闻得见。
纪家厨房不怎么用,器材和调味料倒是一应俱全,灶台旁边还有一个电磁炉,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先刷洗电饭煲的内胆,简单淘洗一下小米,加一定比例的水,按下煮饭键。
煮小米粥的同时,纪然没找到削皮器,只能用菜刀小心翼翼地把土豆和胡萝卜削皮,擦丝器倒是好找,纪然一边擦丝,顺便在电磁炉上坐上一锅水。
纪然的厨艺是季爸爸教的,当时已经结束求医,回了老家,季妈妈要上班,季爸爸卧病在床,由于背部的大面积烧伤不敢起身,纪然饿得不行,又害怕用煤气,季爸爸便用口述的方式,指导纪然用电磁炉做菜。
等季爸爸能下地,厨房就不属于季家剩下那两位女士了。
土豆丝冲洗到没有淀粉,混着胡萝卜丝在滚烫的热水中焯至断生,迅速捞起来过凉水,这样拌出来的凉菜才能脆生生的。
纪然随便找个了盆,加入一应调味料,想到冰箱里剩的小半瓶老干妈,猜测纪父和纪大哥应当能吃辣,便加了勺老干妈增加辣味,最后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瓷碟,将拌好的土豆丝堆成一个冒尖尖的小山。
刷了厨具,拾掇好垃圾,将使用过的调料归位,纪然伸了个懒腰,用纱网把土豆丝盖起来。
电饭煲中的小米粥初现香味,倒计时归零后会自动跳转保温。
忙完一通,纪然有些犯困,仔细检查没有遗漏后,上楼休息。
她打开中央空调,没有关客厅的灯。
十二点零五,纪家父子准时到达锦华园。
黑沉沉的天幕下,客厅灯亮如昼,仿佛在迎接晚归的游人。
火急火燎的纪父放缓脚步,心脏重重一跳。
很久了,已经很久没有灯在等待他回家,久到当他站在家门口时,还疑惑是不是走错地方。
随之,他眉头微蹙,立刻猜出灯是谁留的,心疼道:“这么晚,然然还没睡吗?”
这个年纪的小孩熬夜怎么成!
纪大哥开门,迎面撞入暖烘烘的空气中,亮堂堂的客厅里并没有人影,只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卡其色风衣静悄悄躺在沙发上,无声诉说这栋曾经冷冰冰的别墅到底改变了什么。
然后,他们齐齐闻到了不属于这个家的香气。
米粥的香气。
纪父连拖鞋都没换,大步走向厨房,他看见亮着保温灯的电饭煲,纪父的手不受控制一般轻轻颤抖起来,他拔掉电源,打开电饭煲,小米特有的醇糯香气慢慢悠悠飘散开来,转瞬间弥漫至整个客厅。
纪大哥脚步一顿,小米粥绵软柔和并不具备侵略性的香气盈盈绕在鼻间,品尝过无数山珍海味珍馐佳肴的他,久违地在平凡又普通的小米粥前,深深嗅了一口。
如同在幼时,每到饭点,他迈着小短腿,追寻着丝丝食物的香气,张开双臂,深深陷在名叫“母亲”的人的臂弯。
那是任何大厨都无法做出的味道。
他们总是习惯忙于工作,也习惯回家后面对黑暗,然而他们忘了,纪然的前十六年,不管什么时候回家,总会有一盏灯在等她。
自责溢满心头。
纪父沉默地拿出两个碗,如同每一个和谐家庭的父亲一样将粥填满,抽出两双筷子放在餐桌上。
十一月的夜晚天气寒凉,碗中白色的蒸汽带来的温暖比夏天还要炙热。
纪大哥上楼,在纪然门前看了看,从黑漆漆的门缝中确认纪然已经入睡后,脚步轻缓地下楼,小声说道:“睡了。”
餐桌中央,纪大哥拿起纱网,看到了一碟凉拌土豆丝。
大约是时间长了,小山的尖尖塌下去,橘红的胡萝卜丝点缀在土豆丝中,全天下的菜品都没有它漂亮。
纪父一口粥下肚,明明吃过晚饭的胃饥肠辘辘起来,他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填到嘴中,清脆可口,咸淡适中,有着他喜欢的老干妈的辣味。
他想起妻子还在的时候,能慰藉疲惫的,不过一口热乎饭。
窗外繁星闪烁。
冬天快到了啊,可怎么比春天还要美呢?
周一两家请了假,带上各色证件办理户口,手续完成后,便只剩下等待了。
周二正常上课。
纪然谢绝了父亲和大哥接送的提议,跟季长宁约好坐公交上学。
一天时间的发酵,足够纪家这桩真假千金的案子在文远传个几圈,到学校时不断有认识两个人的同学眼神忍不住往这边扫,抓耳挠腮想知道其中细节,又碍于大家实在不熟,只能远远看着。
若只有季长宁那还罢了,她在学校人缘不错,加上是舞蹈社扛把子,跟三个年级都有相识的人,隔壁初中部也流传着她的传说,但她身边偏偏有一个纪然,自入学后稳坐第一宝座,深得老师们和校长喜爱,一向独来独往,周身一米内自带冷淡气场,寻常人等哪敢靠近。
季长宁规规矩矩穿上文远的制服裙子,双肩包并不好好背,反正里头没有几本书,甚至连作业都没有,吊儿郎当随意拎起,跟纪然一起走进教学楼再各自分开。
上个周期中考试,趁周末把卷子批完,昨天成绩单已经打印出来,贴在各自班级的墙上。
季长宁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名次。
总分以3开头,位列倒数第一,比班里的体育生还低两分。
体育生站在季长宁旁边,庆幸地说:“宁姐,幸好有你兜底。”
季长宁:“滚。”
体育生:“得嘞!”
卷子昨天已经全部发下,语文历史凑凑合合,数学和地理几乎交了白卷,尤其是最后一天考的英语和政治,季长宁那时刚偷听到自己不是纪家的孩子,考场上浑浑噩噩,政治只蒙对几个选择题,而最擅长的英语竟没考进一百分。
若是她还在纪家,考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然而在季家……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季长宁本能知道,这是一家试图用高考改变命远的家庭。
因为纪然一直为此而努力着。
季长宁回到座位,把书包随便塞进桌洞里,下意识抬起腿搭在桌子上,抬到半路想起自己穿的是裙子,一转搭成二郎腿,开始收拾起桌面。
前两节课老师讲卷子,季长宁认认真真划好知识点,记下解题步骤和思路,争取跟上老师的速度,其他科目倒有提高的空间,只有讲数学题时听得季长宁昏昏欲睡,竖起耳朵努力半天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同个题型换个说法立马扑街。
饶是如此,也把数学老师感动得不行。
唉。
大课间铃声一响,季长宁把课本一合,像失去所有力气般趴在桌子上。
文远的大课间不做操,是自由活动时间,六班跟开闸的螃蟹似的一个劲往门口挤。
体育生来到季长宁旁边,敲敲桌子:“宁姐!”
季长宁这一次立刻从发呆中反应过来:“又干什么?”
体育生努努嘴,示意季长宁看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们舞蹈社的。”
季长宁转头,门口是两个穿舞蹈社定制卫衣的男生,与季长宁目光相对后,极其挑衅地比了几个手势。
“啧,”季长宁高二开学后就不经常去舞蹈社活动,但认得他们两个人,今年高一新生,也是跳街舞的,今天找过来,肯定没啥好事。季长宁站起身,习惯性双手插兜,才想起来穿的是裙子没有兜,她捏捏手腕,走到教室门口,松松垮垮斜倚在墙边,问道,“有事?”
“也没有什么事,”两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齐齐嬉笑起来,其中一个高一点的说道,“听说宁姐你被纪家赶出来了,我们来慰问慰问你。”
季长宁双手环胸:“有屁放屁。”
矮个子更容易被激怒一些,他手里有一瓶喝空的汽水玻璃瓶,眼睛中的嘲讽毫不遮拦:“没别的,斗舞,敢不敢?”
斗舞?
季长宁差点笑出声,她接住迎面抛过来的汽水瓶,身体极其放松,闻言微微勾起唇角,竟显得有些邪气:“就怕你们不敢!”
课间的铃声响起,纪然收拾好卷子和错题本,她这两节课过得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几个同学向她请教问题,那种审视的眼神无形中少了许多,却对纪然产生不了太大影响。她摇摇头,喊道:“萧潇,借一下你昨天的笔记。”
文远走普文普理的学生少,都是单人桌,萧潇座位在纪然的左前方斜对角,把笔记本翻出来折页,递给纪然:“给!”
纪然伸长手臂接过来:“谢谢。”
“客气,咱俩说什么谢,对了,”萧潇翻出卷子,见纪然前桌不在,拿起卷子坐过去,问道,“物理最后一个大题最后一问我没太听懂,然然你给我讲讲呗。”
“行。”纪然在草稿纸上画上各种受力的示意图,从头到尾把整个大题捋了一遍,讲到半路,在生日会上仗义执言的郑瑶风风火火从门口进来喊人:“纪然,老沙叫你。”
纪然把用到的公式匆匆写下来:“……最后直接带入就行,我去一趟办公室。”
萧潇完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低头跟答案对了一下,忍不住拍掌:“我明白了,你快去吧,老沙那性子你别让她等急了。”
老沙办公室在同一楼层,离一班并不远,纪然敲敲门,听见里面一个女声道:“进。”
打开办公室门,一位净身高足足有一米八、拥有一头金灿灿长发的混血女士刚刚接完一杯水,吹吹浮在上方的茉莉花茶,跟纪然招手,随口用英语问道:“对期中考试成绩有什么想法?”
纪然下意识用英语回答。
文远绝大部分学生是附属初中直升,自小接受双语教育,初入学时纪然完全跟不上文远的英语教学,老沙从高一担任纪然的班主任,便时不时用英语跟她对话,不断纠正语法和扩大词汇量,课外纪然又靠死记硬背填鸭式的学习才勉强跟上。
于是两个人见面用英语一问一答的习惯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纪然很感激。
“不错,”老沙听完纪然流利的答复,满意地吹吹浮在水上的茉莉花,转而操着一口正宗东北普通话说道,“你的奖学金申请批了,过来签个字,大概十五个工作日到账。”
老沙是一班的班主任,全名叫沙克胜,取自克敌制胜的意思,生在巴黎,长在东北,数学系毕业,精通三国语言,拥有四分之一战斗民族血脉,立志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的全能型人才。
然后折戟在教师编考试中。
纪然在高二刚开学就递交了奖学金申请,文远奖学金制度苛刻,要结合文理分班后第一次考试的成绩评选,实则整个高二年级也就纪然一个人申请奖学金,期中考试后纪然又是年纪第一,老沙马不停蹄催着校方赶紧批下来,还没捂热乎,就把纪然叫来了。
沙克胜放下玻璃杯,让其自然凉一会儿,从另外桌子下拿出一个手提袋,等纪然签完字确认后,把手提袋塞给纪然:“今年秋冬款的校服,你哥订的,正好拿走”
秋冬款校服十月份已经发下,纪然当时还在为奖学金奋斗,自然不会花钱去买一套季抛校服。
老沙做事利索,确认要嘱咐的事完成后,毫不留恋一挥手:“行了,没事了。”
纪然十分了解这位老师的性子,她有些新奇地摩挲着手提袋的带子,没有想到沉默寡言的纪长风竟然会注意到校服这种小事,她点点头说道:“好,谢谢老师。”
“嗐,应该的,”伟大的人民教师沙克胜同志喝一口茉莉花茶,用极具冲击性和侵略性的五官对纪然眨眨眼,“奖学金要是没到账记得跟我说,我去找校长。”
纪然回忆起高一时老沙一手拎一个叛逆小崽子不费劲的英勇姿态,迟疑回答:“好的老师,我记住了。”
在纪然关上办公室门的刹那,沙克胜同志心满意足地观赏起纪然那一骑绝尘的成绩单:“啧,老子的学生,就是牛!”
大课间三十分钟自由活动时间,纪然打算先回班级,路上许多同学步履匆匆,纪然一个没注意,砰的一声跟一位同学相撞。
“抱歉抱歉,诶,纪然?”撞人的郑瑶连忙道歉,她停下来,认出是谁后,不由分说抓住纪然的手腕,“走走走,季长宁跟人在小广场斗舞,看不看?”
纪然:“……”
纪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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