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夜晚,自觉成绩实在拿不出手的季长宁正在努力装乖跟作业奋斗。
抄写类洋洋洒洒挥毫而就,练习册能翻书的翻书,不能翻书的随手瞎蒙,只剩下数学卷子,翻过函数和几何的山,与动点p面面相觑,气得季长宁一边用手机搜答案一边碎碎念:“区区一个点闲着没事瞎动什么……”
家里人到齐开饭,季爸爸过来敲门:“宁宁,吃饭了。”
“哎,”季长宁应了一声,特意把门开得大大的,让父母注意到自己奋力学习的英勇表现,看到父亲明显欣慰的表情后,季长宁满意地坐在饭桌前,“哇,是锅贴吗?”
季妈妈把筷子递给季长宁,回答道:“昨天包饺子剩下的馅,尝尝。”
三鲜馅的锅贴又脆又香,馅调得又鲜又细腻,季长宁咔哧咔哧连续吃掉五个,瞅着空,试探性问道:“爸、妈,那个,这周五我们学校开家长会,你们俩谁去啊?”
季爸爸把锅贴放到季长宁面前的小盘子里,说:“当然是你妈去。”
季长宁偷偷看了眼季妈妈,自己虽说刚来季家不久,但常年跳舞让她对情绪捕捉力很强,这个家庭里,季妈妈看着温温柔柔,从不发脾气,实际上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她才是强势的那一个,让季长宁本能地不想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
于是,季长宁提议道:“妈妈工作很辛苦的,要不爸爸你去吧。”
季爸爸连连摆手拒绝:“我这个样子多给你丢人。”
他知道季长宁以前生活的环境必定众星捧月,季爸爸自认是个没什么用的男人,生活上的落差他没有能力去弥补,但这种公共场合,他也不想让孩子被其他人笑话。
尽管他真的很想参加季长宁的第一次家长会。
季妈妈在旁边围观父女俩的互动,口中咀嚼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作为家长,她隐约察觉到季长宁的期中考试发挥应该不太好,张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很少了解宁宁的一切,包括过去、成绩、成长等等一切的经历,一方面总觉得日子还长,要慢一点来,不能冒犯了孩子的隐私,另一方面则是她缺席了宁宁十六年的光阴,没有立场去指责孩子成绩怎么样。
那边季长宁不要脸地揪着爸爸的衣角撒娇:“爸,你就去嘛,谁敢笑话你你就跟我说,我好好教育教育他们什么叫‘尊重’!”
“教育教育”四个字重读,可见肯定不是什么口头教育。
季爸爸无奈:“你这孩子……”
“老季,你去吧,”季妈妈放下筷子,笑吟吟地看着爱人听到后震惊的表情,除了孩子的事情外,爱人多年来的阴影也是她心头的一道坎,以前然然太过懂事,从来不做撒娇卖萌的动作,她心疼之余却无法做些什么,现在有了机会,她并不介意推一把,“昨天迁户口请了一次假,这个周再请主管可能不批,老季,你就当心疼心疼我,嗯?”
季长宁抚掌,心里疯狂给妈妈点赞,再接再厉道:“是啊是啊,妈妈工作很累了,怎么能耽误她再来给我开家长会呢!”
季爸爸嘴巴笨,被妻子突然背刺了个正着,只能不停重复:“不行不行。”
季妈妈一锤定音:“没什么不行的,宁宁的第一次家长会你不去才是不行!”
季爸爸:“……好的好的。”
季长宁:“……”
芜湖!妈妈威武!
锦华园,又是安安静静的一天。
纪然作业写到一半,准备下楼做点东西吃。
纪家父子休息日都很晚回来,更不要说工作日了,好在冰箱不像前两天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如今塞得满满的,瓜果蔬菜一应俱全。
纪然闷上一锅粥,蒸了两袋速冻包子并几个小紫薯,又炒了个西葫芦鸡蛋,空闲起来洗了个苹果在餐厅啃。
窗外树影婆娑,偌大的别墅中只剩下机器运转和咔哧咔哧啃苹果的声音,不知怎的,纪然想到了季长宁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放音乐蹦迪,听起来热闹”。
在季家时,只要爸爸妈妈任何一个人在家,从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季爸爸会在客厅与厨房中来来回回,或拖地清洁收拾东西,或油盐酱醋叮叮当当。季妈妈会绣花,或踩着缝纫机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声音不大,透过关紧的房门轻轻敲击在耳膜,并不吵,只觉得温馨。
电饭煲倒计时结束的叮叮声打断了纪然的回忆,她深吸一口气,把苹果核扔到垃圾桶,用公勺舀出自己要吃的分量,剩下的放在锅中,等纪家父子回来后吃。
吃完饭,刷好碗筷,纪然上楼把作业写完,伴着丝丝风声入睡。
第二天早上,纪家父子叫了酒店的外卖,纪然下楼时正好入口。
吃饭时,纪父夹了一个虾饺给纪然,硬找话题:“在学校怎么样啊?”
纪大哥也跟上:“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们说。”
纪父不停点头:“是啊是啊。”
“挺好的,”纪然顿了一下,道,“就是这周五开家长会,你们谁去啊?”
话音刚落,空气忽然粘稠起来,纪家父子对视一眼,仿佛无形的电光闪过。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纪然不明觉厉:“很难以决定吗?”
“是的,很难,”纪大哥笑笑,坦诚道,“我们都想去,但很明显,只能去一个。”
纪然茫然一瞬,慢吞吞道:“……你们一起去我没意见的。”
就是需要问问班主任的意见。
纪然前脚去坐公交上学,纪父后脚摆起了一家之主的谱:“咳,周五家长会我去。”
纪大哥慢条斯理用纸巾擦擦嘴,寸步不让:“上次是你给宁宁开的家长会,这次该换我了。”
纪父喝了一口茶,做出在谈判桌前的架势:“然然的第一次家长会,当然要从头算,我先来,你下一次。”
纪大哥开始整理袖口,眉眼锋利得惊人:“反对。”
周五下午,一辆辆豪车接踵而至,在校门口缓缓降下车窗,故作矜持地打招呼。
文远不让外车进校,再大的腕也得乖乖在外面停车。
纪父靠自己公司董事长的身份,用特权把长子压在公司开会,自己则穿上西装打上发胶,神清气爽地来到学校。
下了车,纪父环视一周,看到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他视力不错,上前两步走到那人身边,惊喜道:“季老弟,真的是你。”
季爸爸穿了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面上带着口罩,他的穿着是季妈妈一手搭配,论设计并不差什么,只是身在如此光鲜亮丽的环境下,他总是忍不住避开人群的各种目光。
纪父状似无意地在季爸爸后背拍了一下,令对方本能地挺起腰背,他年龄大,便托大自称一声哥:“一起过去?”
季爸爸正愁没有认识的人,班级在哪里只有模模糊糊一个大概印象,连忙答应:“哎,行,谢谢老哥了。”
孩子交换之后不过才一个周的时间,双方皆处于一个尴尬又复杂的情况,他们想看看养女的现状,又唯恐对方家庭产生不好的联想,在家里更是要注意言辞,怕无意中伤了孩子的心,便只能互相避嫌。
孩子们怎么交好是孩子们的事,但做家长的不能不注意分寸。
进入校门没走几步,两个女孩迎面走来。
季爸爸看着纪然身上崭新的校服,似乎跟周围同学没有了差别,心里不由得苦涩。
纪父看着季长宁脸上雀跃的笑容,根本不见从前在家时的冷漠,心里难免一酸。
两位老父亲情不自禁对视一眼,于无声的叹息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肩搭着肩,干脆越过两个女孩,将端水做到了极致。
纪然、季长宁:“???”
到了班级不得不分开,季长宁带着季爸爸进班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家长们没有到全,大多数同学在教室玩闹,有几个同学在补黑板报,见人进来了纷纷打招呼。
“宁姐?”
“是宁姐爸爸吗?叔叔好!”
“叔叔您好。”
“叔叔您穿的这件大衣不错啊,是哪个牌子的?”
季长宁冲爸爸眨眨眼,像是一只请求夸奖的小猫咪,伸手拍掉想要暗戳戳摸衣服的人的手:“没有牌子,私人订制,摸坏了你赔啊?”
体育生仗着跟季长宁熟,故意蹭蹭蹭后退两步:“同学们帮我作证,我可没摸到,不能让季长宁给我讹上!”
六班一向活跃,已经到来的家长们被带得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打开话匣子聊天。
季爸爸从进门开始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口罩下的嘴唇轻轻抿起,笑意蔓延至眼角的鱼尾纹中,他坐在季长宁的座位上,班里人并没有对他怪异的打扮发出疑问,还说流感季节戴口罩安全卫生……
让他埋藏在心里的不甘慢慢发芽——外面的世界,好像没那么糟。
一切的一切,戛然而止于班主任发下来的成绩单。
班主任在讲台上苦口婆心:“我们是文理分班后第一次期中考试,仍然有进步和弥补的空间,各位家长不管忙不忙一定要盯一下孩子的成绩,既然选择了高考而不是国际部,就要认真对待,对吧?”
季爸爸看着成绩单最底下的名字,机械性点头。
天地可鉴,他是真的头一次做倒数第一的家长。
一班,纪父拿成绩单的手,微微颤抖。
苍了天了,他这辈子第一次做年纪第一的父亲,纪长风当年上的是重点公立高中火箭班,人才济济,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但从未拿过年级第一。
纪父把手藏在桌子底下偷偷拧了自己一下。
没醒,不是梦!
沙克胜同志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此次期中考试同学们发挥得都特别好,虽然大家的家境非常优秀,学习甚至高考都不是唯一的途径,但是从学生们的态度上,我可以看见家长们对于高中这一阶段教育的看重,作为一班的班主任,我也十分感谢大家对于我工作上的支持。”
被无形夸了一波的家长们自恃矜贵地小幅度鼓起掌来。
沙克胜站在讲台上,让出一步,目光落在纪然的座位上,冲纪父点点头:“按照惯例,我们现在请年纪第一纪然的父亲上台讲两句。”
纪父猝不及防,他走上讲台,酝酿一会儿:“各位家长好,我是纪然的家长,很高兴……”
从来临危不乱的纪董事长上讲台说个话居然紧张得头冒冷汗。
纪父想,幸亏是他来了,要是换成纪长风来开家长会,肯定掌握不住这种局面!
家长会结束,家长们谦让着走出教室。
走廊上,纪父和季爸爸在楼梯口的两边相遇。
二人脚步一顿,快步走向对方,四手相握。年级第一的父亲和倒数第一的父亲相看泪眼,用截然相反的情绪异口同声发出同样的感叹:“这些年,您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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