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歪理
出了紫藤院,贺长霆并没回定南王府,而是去了月牙肆喝酒。
半醉不醉之时,拎着酒坛子寻去莽岭亡妻冢前,倚着墓碑坐下,颓丧的说道:“阿因,我真没用,现在还没找到萧瑜,竟要用下三滥的手段。”
男人说着话,发疯似的拿酒坛子砸向自己脑袋。
酒坛子应声而碎,男人额前一片血淋淋。
他抱着妻子的墓碑,渗血的额头轻轻抵上,声音清凉缱绻:“阿因,想你了……”
男人就这样一直坐到夜色垂下,星河低悬。
又坐到林鸦叽叽喳喳,天色破晓,约莫着城门开了,才顶着一头血回府。
刚回到定南王府,宫里来人候在府外。
“贺王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一头血是怎么回事?赶紧传国医看看吧?”宫里来的常侍忙不迭的说道。
“无妨,找我何事?”贺长霆闲散的问道。
“萧姑娘昨日进宫跟陛下哭诉,陛下遣小人来请王爷进宫问话。”
贺长霆“嗯”了一声,“走吧。”
常侍不动,看看贺长霆的额头,“贺王爷,您还是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用,走。”
贺长霆大步流星朝前走了,常侍无奈的唉了一声,迈着小碎步跟上。
元晖帝罕见的没在勤政殿召见贺长霆,而是移到了花萼相辉楼。
大殿之上,元晖帝坐在龙案之后,屈肘支在案上捏着眉心。
案子一侧精雕细镂的博山熏炉温柔的散着袅袅细香,一殿清凉宜人。
几个宗室老臣列席而坐,喝茶的喝茶,打盹儿的打盹儿,聊天的聊天。
萧姮气呼呼的立在大殿之上,看着元晖帝犯头疼。
贺长霆阔步进殿,跪拜行礼:“参见陛下。”
话落,不待元晖帝发话,便径自站起身,轻飘飘的扫了萧姮一眼。
萧姮仍在气头上,略略站在贺长霆前方,并未回身看他。
元晖帝抬眸看他,正要训诫,看到人额上的血,蹙了眉心,问:“怎么回事?”
“无碍,与人打架了。”贺长霆不以为意的说道。
元晖帝看人精神十足,想来真的无碍,没再多问,指指萧姮,“你待萧姑娘何意?”
贺长霆清浅一笑,“陛下不是说要把她赐予臣做妾么?”
萧姮一愣,瞪大眼睛看着元晖帝。
元晖帝默了默,迎上萧姮眼神,“萧姑娘可愿意?”
“自然不愿!我堂堂……”萧姮顿了顿,想到萧梁亡国,元晖帝又不曾给她任何荣封,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总之,我萧家女郎绝不会与人做妾!”
元晖帝温然颔首,“好,萧姑娘既不愿与他做妾,再谋良缘便是,且回去歇吧。”
萧姮气急,“陛下,定南王羞辱与我,您若不为我做主,我今日就撞死在这大殿上,左右萧氏只我一个孤女,与其被人如此欺负,不如死了干净!”
贺长霆冷笑,“我如何羞辱你了?”
萧姮转眸看他,“定南王!”
看见男人额头上的血,萧姮眼眸中的怒火忽而转为一汪秋水,直勾勾的盯着男人额头,一步一步迎了过去,抬手想摸那血迹。
贺长霆一把攥住她手腕,“干什么!”
“你……”
女郎忽然气若游丝,一句话没说完,身子一软,向前倾去。
贺长霆闪身一避,任由女郎倒在地上,踢了踢她肩膀,“起来,别装!”
见人没反应,贺长霆看向元晖帝,“陛下,这女郎惯会讹人,昨日就这般讹我!”
元晖帝敲敲眉心,忍着笑意,吩咐:“传国医。”
近侍应下,连忙去了。
元晖帝道:“贺王爷,萧姑娘昨日哭诉,你轻薄于她,可是冤枉你?”
“不冤枉,臣想纳她做妾,难免亲近了一些。”
元晖帝脸色倏的黑了,“你想纳她做妾?”
“是。”贺长霆答的果决。
元晖帝瞪他一眼,看到国医进殿,没再理贺长霆,看着国医为萧姮号脉。
国医诊过脉,面色大惊:“陛下,萧姑娘没气了!”
“那你赶紧救人!”元晖帝气道。
国医手忙脚乱,忽而掰着萧姮的嘴巴要往上凑。
贺长霆眼疾手快,推开国医:“你干什么!”
这是宋姮因的容貌,他见不得人亵渎!
“为她渡气啊!现下只能赌一赌了!”
贺长霆愣了愣,迟疑片刻,长吸一口气捏着女郎鼻子,贴上樱唇。
来回几番渡气,女郎忽而大喘一口气,睁眼看见贺长霆,一拳砸在他本就带血的额上。
伤口破裂,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女郎衣衫上。
女郎愣怔片刻,方才明明已经如常的气息忽的微弱下去,泪珠盈睫,看着贺长霆,虚弱的张了张嘴。
贺长霆见她想说话,附耳过去,隐约听到她气若游丝的声音:“好好活着……”
话落,女郎又迷离的合上了眸子。
贺长霆错愕,这话什么意思?他不过欺负她一下,妨碍她好好活了?
见人又晕过去,贺长霆忙道:“你快来看看,怎么回事?”
国医刚凑过去,女郎忽的睁大眼眸。
贺长霆和国医齐齐骇了一跳。
女郎猛的推开贺长霆,从他怀中挣开,气的跳脚,冲元晖帝哭诉:“陛下!您看到了,定南王如此羞辱我!”
元晖帝看了看在坐的宗室老臣,无话。
一位老臣领会帝意,笑辩道:“萧姑娘误会了,贺王爷方才可是救了你的命。”
萧姮盛怒:“我不稀罕他救命!”
老臣问:“萧姑娘如此不依不挠,是想作何?”
萧姮跪倒在地,泣泪俱下,望着元晖帝梨花带雨,一声一哽咽:“请陛下做主,不然,不然,民女只有一死了!”
元晖帝平静的望着萧姮,“萧姑娘想朕如何做主?”
“民女虽孤身一人,但绝不会给人做妾,定南王既不愿娶我,民女宁愿入宫为奴为婢,侍奉陛下,终生不嫁!”
大殿之上,一片默然。
贺长霆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冷哼:“休想!”
萧姮冷笑:“是么?民女竟不知,这朝堂之上,定南王的话比陛下还管用么!”
贺长霆眼眸骤冷,挑拔离间?
元晖帝温和的眼神倏而结了一层冰,定定望着女郎。
贺长霆鄙弃的扫了女郎一眼,向元晖帝行叩拜大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萧姮容貌大类臣之亡妻,臣心悦于她,请陛下将萧姮赐予臣做妾!”
萧姮颦眉,恨恨望着贺长霆。
元晖帝默了片刻,温声道:“贺王爷,你待萧姑娘可是真心?”
贺长霆毫不迟疑的答:“真心。”
元晖帝微颔首,转眸看向萧姮:“萧姑娘真的不愿做定南王妾?”
萧姮咬牙,“死也不愿!”
元晖帝一摆手:“既如此,贺王爷,你莫纠缠了,放萧姑娘清净吧。”
话落,看看萧姮,补充:“不过,萧姑娘毕竟是先哀郡王之妹,自不能入宫为奴为婢,过几日,朕会让礼部为萧姑娘正名,萧姑娘且耐心等等。”
萧姮一愣,“陛下,民女要的不是这些!”
元晖帝不辨情绪的笑笑,“萧姑娘要什么?”
“民女想要个公道,定南王如此折辱民女,陛下难道视而不见么!”萧姮又哭起来。
元晖帝不说话,又看看宗室老臣。
老臣遂道:“萧姑娘,贺王爷方才的确是救你的命,并非有意折辱,而你不分青红皂白,伤了贺王爷,贺王爷乃我大魏功臣,陛下都重之敬之,你一拳打在他脑袋上,无异于打陛下的脸,贺王爷若非对你有意,怎会忍下这般折辱?我等虽然老眼昏花,却瞧的清楚,贺王爷于你有救命之恩,你恩将仇报,折辱于他,此刻更是倒打一耙,我朝陛下宽悯,念萧姑娘孤身立世,可怜的很,多番礼待忍让,萧姑娘如此胡搅蛮缠,实在有负陛下宽悯之心。”
萧姮哑口无言,抿了抿唇,低声气道:“总之,定南王是大功臣,欺负我一个孤女也是理所当然,我说不过你们,陛下既不愿为我主持公道,我自然也没什么办法!”
另一个老臣不乐意了,冷哼:“萧姑娘一口一个孤女,一口一个公道,贺王爷待你有意,不计较你打他一拳,老臣心疼我朝的功臣,也想为他讨个公道,你砸他那一拳怎么算?”
萧姮气急,怒目瞪向说话的老臣,“来,让他砸我一拳,我给他这个公道!”
老臣呵呵一笑,“萧姑娘莫气,贺王爷若舍得打你,早就打了,只是照你这样说来,你打他一拳,他还你一拳,便算是有了公道,那你觉得他之前种种是轻薄你折辱你,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也就有了公道么?这等儿女情长,何苦找陛下主持公道呢?”
元晖帝与贺长霆齐齐一愣。
连带着旁边的国医也傻了眼。
话还能这样说?
元晖帝不禁心中暗叹:王叔果然是王叔,谁说宗室这些老辈儿马齿徒增的?这不是挺能说会道么?
萧姮惊呆了,错愕的望着老臣,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他们让她……
“那怎么能一样!”萧姮差点跳起来。
老臣不急不恼,徐徐一乐,“一样不一样的,姑娘怎么说怎么是,叫我们这些旁人看来,都是一样的,公道自在人心。”
萧姮不可思议的望着老臣,明明就觉得他歪理满天飞,却偏偏说的理直气壮,连公道自在人心这样的话都说的正义凛然,她愣是无可辩驳。
说来说去,她反倒成了沾光的那个。
元晖帝适时缓了气氛:“都别说了,萧姑娘累了,今日暂且歇在宫中,贺王爷,你也回去处理伤口吧,血呼啦子的,像什么样子。”
说罢,甚是疲累的挥手:“朕也累了,都退下吧。”
话音落,起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有近侍领着萧姮出殿休息。
其他老臣也拍拍屁股走人。
贺长霆冲为他说话的老臣拱手道谢:“老王爷,多谢了。”
老王爷拍拍他肩膀,指指自己脸皮:“本王年轻时跟你差不多,与夫人理论了这么些年,早就比城墙厚了,女郎啊,总是逼得你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说罢,又是呵呵一乐,和其他老臣一道谈笑风生离了大殿。
贺长霆怔了怔,也离了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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