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软饭
贺长霆扯下宝石腰带放在案上，“此物少说一万两银子，将军拿去抚恤家属吧。”
他给出的钱财是军中给出的抚恤金百倍还多，莫说抚恤家属了，够征募五千壮丁了。
尔朱荣祖神色略缓，怒气渐消，望着宝石腰带赏心悦目，道：“先生年纪轻轻，能积下如此厚财，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贺长霆倏的一笑，“将军过奖，白某这是沾了夫人的光。”
“哦？”尔朱荣祖饶有兴味的看着贺长霆，等着人继续说下去。
贺长霆小酌一口酒，笑着解惑：“丝道陆家，是在下的舅家。”
尔朱荣祖不置可否的笑了，还当他有些本事，原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贺长霆自嘲的勾了勾唇角，“让将军笑话了。”
尔朱荣祖大手一挥，“英雄不问出处，吃得了这软饭，也是你的本事。”
贺长霆脸色一凛，心里骂：你他娘的才吃软饭！
见贺长霆变了脸色，尔朱荣祖心情极为舒畅，原来软肋在这儿呢，看来还有几分血性，凑近人的身旁，呵呵笑道：“我看先生是条汉子，这软饭怕是吃不惯，不如，与我合作，我保先生平步青云，贵不可言，让陆家再不敢轻看先生这个婿家。”
贺长霆顿了顿，轻轻点着头，“将军所言，委实诱人。”
说着，眉头一皱，摇头叹道：“还是算了吧，这兵荒马乱的，白某还是老老实实守着夫人，做个富贵闲人吧。”
尔朱荣祖一哼，鄙夷的瞥了人一眼，“原来先生喜欢吃软饭啊。”
贺长霆微微一怔，道：“不瞒将军，白某初入商途，自是有过效仿秦相吕不韦的念头，以千金之资，一己之力，扶一国之君，六合归一，只是……唉，一言难尽。”
贺长霆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将军请回吧，聊的太久，夫人又要给我脸色看了。”
尔朱荣祖又是一哼，“先生竟如此惧内？”
不待贺长霆答话，一声娇柔的“阿嚏”声传来，接着便是宋姮因银铃般的笑声。
“夫君，才一会儿不见，你就想我了？”
宋姮因身着一袭金丝锦绣明黄长裙，素雅的高髻尾端垂着细密流畅的金丝细铃，额前缀着几颗寥若晨星的珍珠，款步徐徐，每一步都优雅矜贵。
尔朱荣祖看呆，竟忘了移目。
贺长霆迎上，握住人的玉腕，柔声道：“夫人，你怎么来了，我跟将军还没聊完呢。”
宋姮因轻飘飘的扫了一眼尔朱荣祖，不耐道：“有什么好聊的，人家是官，你是贾，井水不犯河水，好好做你的生意，莫再想着那个作古几百年的吕相。”
贺长霆没脾气，低眉顺眼：“夫人教训的是。”
尔朱荣祖扫了贺长霆一眼，轻嗤一声，除了一张脸生的俊，当真没一点男子气概。
宋姮因又看了尔朱荣祖一眼，故意询问：“这位便是六镇军事总督、灵州刺史、兵马大元帅尔朱荣先大将军么？”
贺长霆没答话。
尔朱荣祖讪讪一笑：“白夫人看错了，本将军乃大将军之弟，左将军尔朱荣祖。”
宋姮因听罢，略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转眸去训贺长霆，“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如今是陆家的女婿，不比常人，那些阿猫阿狗，拿钱打发了就是，何必如此浪费时间。”
贺长霆悻悻然，低声答应：“夫人说的是。”
心里却在想，小姑娘训起人来如此驾轻就熟，确是个难伺候的。
尔朱荣祖听出小姑娘瞧不上他，虽然恼怒，却不好与一个妇人较真，只能暗自生气，凌厉的瞪了小姑娘一眼。
宋姮因轻轻捏了捏眉心，交待：“我累了，你过来帮我捶背。”
贺长霆一噎，真把他当吃软饭的使唤啊。
顿了顿，却还是说道：“夫人先回去，待我送走左将军，马上就来。”
“嗯。”
宋姮因不耐烦的应了一声，转身上楼。
贺长霆折回尔朱荣祖身旁，拱手赔礼，“内子娇养惯了，将军别计较。”
“先生就是这样做生意的？与人捶背捏腿？”
贺长霆自嘲：“将军也说了，吃的了这软饭，也是本事。”
尔朱荣祖继续诱惑，“你甘心如此过一辈子？”
“不甘！”
贺长霆脱口而出，回过神来急忙望了望四周，小心翼翼改口，“有什么不甘心的，自己的夫人，被她欺负去也不丢人。”
尔朱荣祖察觉贺长霆那被压制心底的男人血性，一心要拉他下水，共谋大事，扶着人的肩膀，语重心长：“白兄，男儿当自强，以色事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你想想，等再过几年，陆夫人厌烦了你，再找个比你俊俏的，到时候，你可是人财两空，得不偿失啊。”
贺长霆恼极，心里暗骂：你他娘的才以色事人！
面子上却若有所思，凝神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想要的东西，将军给不了，请回吧。”
尔朱荣祖却不放弃，下了猛药，“你不就是想效仿吕不韦，做一代国相么，本将军助你。”
“当真？”贺长霆眼眸一亮，故作欣喜的望着人。
尔朱荣祖见贺长霆动摇，急忙点头：“千真万确！”
贺长霆顿了顿，眼眸渐渐暗下去，叹口气，“将军不要说笑了，这件事，你帮不了我。”
眼见功败垂成，尔朱荣祖拼死一搏，“你觉得本将军不行，我大哥呢，六镇军事总督、兵马大将军呢？还是帮不了你么？”
贺长霆的眼眸又明亮起来，似是看到了希望，却还是犹豫不定。
不待他眼眸暗下去，尔朱荣祖接着说道：“明日！明日我与大哥亲自来请先生，一定把面子给足了先生，让白夫人不敢再使唤先生捏肩捶背，就当是我给先生的见面礼了。”
贺长霆彻底动摇，眼眸里放出翻身做主把歌唱的光芒，道：“将军此话当真？”
尔朱荣祖意气上头，解下横刀塞给贺长霆：“这个给你，明日我与大哥来了，你再还我。”
贺长霆推脱：“算了吧，这刀不值钱，给夫人知道了，又该说我没眼光，什么破铜烂铁都收。”
尔朱荣祖一噎，心里鄙弃，面子上却耐心解释：“先生莫小看这刀，这是玄铁铸制的双刃长刀，有我尔朱家的记号，拿着此刀上街，莫说你横着走，杀人都不必偿命。”
贺长霆仍旧犹豫，急的尔朱荣祖抓耳挠腮，只觉得眼前这个小白脸就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除了吃软饭，啥也不会。
“主子，夫人让你快点过去，伺候……沐浴……”
私卫来传话。
贺长霆愣了愣，心一横，握紧横刀揣在怀里，忽而增了几分男子气概，拍拍尔朱荣祖的肩膀：“将军，白某明日一定好酒好菜招呼二位，是该让她明白，谁是主子，谁该伺候谁！”
说着，又愤愤的瞪了楼上一眼，敛了一腔一雪前耻的豪气干云。
尔朱荣祖喜极，也拍拍贺长霆的肩膀，“白兄放心，且等着我便是。”
说罢，领着数十随从纵马走了。
贺长霆舒了一口气，演这半日戏，累死了。
回到房间，宋姮因正在准备明日用的暗器。
见贺长霆进来，宋姮因含笑为人斟了一盏茶，赞道：“演技不错。”
贺长霆一饮而尽，哑着嗓子道：“夫人带的好。”
“你猜，明日尔朱荣先会亲自来么？”宋姮因问道。
“不好说，以他的狡诈来看，恐怕不会轻易来，不过，若以军资稀缺的困局来看，也说不定。”贺长霆摩挲着手中茶盏，一双凤目微眯，认真思量。
“像他这样的大将军，傀儡应该不少，虚虚实实，还真是不好对付，你可有想到法子？”
“正在想”，贺长霆思量不语，好一会儿才娓娓说道，“傀儡长得再像，终归不能与本尊同用一等一的护卫，我今晚去试试那本尊的护卫什么身手，明日再做打算。”
宋姮因凝眉，“你要闯大将军府？”
“嗯。”贺长霆笃定颔首，转眸望见小姑娘满面忧色，心头一动，安慰道：“别怕，最晚丑时，我一定回来。”
宋姮因点点头，犹豫一会儿，突然掏出一个玉哨交给贺长霆：“大将军府危险，机关重重，处处陷阱，你若是脱不开身，不要恋战，吹这个哨子，自会有人帮你脱身。”
“嗯？”贺长霆怔了怔，的确没想到小姑娘在将军府也有人。
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与他说？
宋姮因没理他的疑惑，把哨子塞进人手里，寻出纸笔，在案旁坐下，道：“你过来，我把将军府的大致构造讲给你，不过，我只摸清了庭院布局，没摸清机关陷阱设在何处，大约帮不上多少忙。”
贺长霆又是一怔，她竟连将军府的庭院布局也摸过了，难道她早就有闯将军府的心思？
“阿因，你还没告诉我，既想过扮作富贾守株待兔，为何没有实施？”贺长霆问道。
宋姮因微微抬眸，笑了笑，解释：“缺个吃软饭的夫君。”
贺长霆噎了噎，无话，行吧，就当小姑娘说的是真话。
待宋姮因与贺长霆交待罢将军府的布局，天色已经暗了。
小姑娘说了半日话，嗓子有点干哑，倒了一盏茶便要喝。
还未递到嘴边，被贺长霆拦下，“凉了，让人换些热的来。”
说罢便吩咐人给换茶，待人解了渴，又道：“你歇着吧，我去给你做碗药膳来，这客栈伙食虽好，却没药膳补养。”
见人要走，宋姮因急忙扯住人的手臂，望着那双干净的凤目顿了顿，笑道：“你别忙了，陪我一起吃个饭，等杀了尔朱荣先，你喜欢做饭，便由着你做。”
贺长霆摇头，“我不喜欢做饭。”
宋姮因歪头看他，“不喜欢？那你？”
“薛老头说你身子太虚，得用药膳养着，不然……”
贺长霆没再说下去，与小姑娘生儿育女的事，他不敢多想。
宋姮因也无话。
贺长霆想了想，看看自己的手，想来小姑娘又心疼那涂手的药膏了，问：“你那药膏什么名字，回头我买给你。”
宋姮因摇头，“不必了，吃饭吧。”
二人都无话，安安静静吃罢晚饭，贺长霆领着三四个暗卫准备去了。
贺长霆一去，宋姮因也没有睡意，孤身躺在榻上，思量万千。
武成王做下的事，她的确伤心，却没有理由责怪。
贺长霆待她诸般好，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也只想着以礼相待，未曾多一分真心。
她觉得自己待武成王的心冷了，待儿女情长的心也冷了，这世上的感情，走到最后，终究还是熬不过岁月和利益。
她以前只看到双亲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曾明白母亲一个人孤立雪中时眼里的落寞和思慕，如今却有些懂了，原来母亲嫁给父亲，多少是带着些遗憾的。
可是，她不愿走母亲的老路。
想着想着，夜深了，人也不觉合了眸子入梦。
清晨醒来时，身旁没有贺长霆。
宋姮因愣，急忙起床去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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