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乌云之上（1）
贝拉接了电话回来, 笑容就掩藏不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艾普莉告别了——考虑到她是海多克家雇佣帮助艾普莉的, 在艾普莉有需要的时候离开, 其实就算是请假了, 但艾普莉并没有说太多。
“好吧, 玩儿的愉快。”她显然也猜出贝拉是怎么回事了。
贝拉满怀着期待就坐上了去伦敦的火车，两个小时后出现在了‘爱德华12世’酒店门口。这是一间门新式酒店，来自美国的连锁品牌，在豪华酒店业竞争非常激烈地伦敦很难说有什么竞争力，大概是美国人想在伦敦复制在别的城市的成功吧。
相比起伦敦很多英式酒店, ‘爱德华12世’要现代很多, 细节又透露着时髦, 有一种‘不在乎’的感觉。对于保守的、需要塑造沉稳形象的人士，这里可能有点儿不合适，但新兴富人倒是很喜欢这种酒店呢。
事实上，这里的豪华也是不输那些老牌大酒店的, 甚至因为那种‘现代感’，他们的豪华会更加直接、更加视觉化——以前的豪华，一般来说还讲究‘含蓄’，特别是在现代人看来, 真不一定能够get到所谓的复古奢华。
所以贝拉出现在‘爱德华12世’大堂时，其实是有点儿不知所措的。直到高大的棕发侍应生察觉了她的无措，过来轻声询问, 然后将她引到了位置，她才松了一口气。
赶紧发信息给男朋友高尔杉——高尔杉·哈桑诺夫是她两个月前在‘match’上认识的男人，他们当时很快就线下约会, 见了一面。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她立刻就沦陷了。
贝拉发短信告诉男朋友高尔杉自己已经到了，很快一个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桌前。和她拥抱：“我真是太想你，你最近还好吗？”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长相略带中亚风格，事实上他也确实是里海沿岸居民。
“我在牛津工作，每天都很普通，没什么不好的相反是你，我很担心你。”贝拉和高尔杉拥抱后就坐下了，只是双手始终没有松开。直到高尔杉点的食物送上来，侍者帮他们铺餐巾，他们才松开。
贝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侍者，自己动手铺餐巾，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侍者就又快又好地做完了这一切。
餐点都很美味，没什么好说的。约会的过程中贝拉主要是听高尔杉说最近的生活——相比起她一成不变的生活，高尔杉的生活就要精彩多了。哈桑诺夫家族是中亚地区有名的天然气家族，高尔杉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之一，他为了家族事业总是很忙碌，要在欧洲、亚洲到处飞。
偶尔贝拉也会说一说自己的生活，不过她记得自己和海多克家签了保密协议的，不能向他人透露艾普莉的事。而且她不觉得有必要和高尔杉说起艾普莉，所以并没有提到她，只说了自己作为教授私人助理的工作，以及一些工作外的琐事。
“是的，这是一笔很艰难的生意，但我执意去完成它，我马上就要去见合作伙伴了。”高尔杉说起这件事，眼神坚定，让贝拉下意识觉得什么都无法阻挡他。
“你一向很有事业心，祝你成功。”贝拉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但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抱怨：“你应该得到更好的只希望你的伯父不会无视你的付出了。”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贝拉已经能够拼凑出哈桑诺夫家的情况了。这是一个大家族，但家族二代们大多数都不思进取，只会享受，对于家族事业基本上一窍不通。在这些人中，高尔杉是少数有进取心的。
只是家族的掌权者是他的伯父，而不是他的父亲，所以他这样努力，反而受到了更多打压。
“你永远都这么好，亲爱的。”高尔杉的手握住了贝拉的手，亲了她的手背一下，双眼还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
贝拉慢慢就脸红了她上次恋爱还是两年前，当时分手的原因是大学毕业了，男朋友要去美国工作，他们就那样很自然地分开了。然而她实际上是一个很渴望爱与被爱的女孩子，空窗期也约会过几次，但都没有找到对的那个人。
直到高尔杉出现，她才确定就是他了！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这样，只是普通的触碰都会觉得是点燃了一簇火苗。
两人默默对视，一不小心高尔杉弄倒了酒杯，红酒洒在了贝拉的身上。
“嘿！高尔，你怎么总是这样手忙脚乱的，把什么事都搞得很糟。”贝拉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儿好笑。
高尔杉拿餐布去擦，连连道歉：“抱歉亲爱的嗯，我想这给了我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疑惑的贝拉很快就明白了高尔杉的意思，他带她去隔壁的百货商店买了一套衣服。
“ralph lauren的西装外套1600镑，alice+olivia的格子连衣裙332镑，哇哦，看起来真是一个非常富有的继承人。”晚上室友看到贝拉穿回来的衣服，搜索了一下同款价格，面露惊讶。
“是的，我早就说了，高尔他是天然气家族哈桑诺夫家的成员那一次我出国去见他，你们都以为我疯了。”贝拉忍不住笑了起来。
室友翻了一个白眼：“那是因为，当时你们只见过一面，网上认识也不过三天！一个这样的男人一通电话加一张机票就让你出国，我当然会担心你！你得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安全，我担心你被绑架，或者更糟糕，被贩卖，就像《大玩家》里‘消失的女孩’那一篇。”
《大玩家》确实是当下最火热的小说，属于是一说这个梗，大家都知道的程度。
贝拉也知道室友是关心自己，表面上没说什么，依旧果断地出国见高尔杉·哈桑诺夫去了，但心里是一直很感激的。
“给我说说吧，说说你们今天约会的事儿。”室友表面上是好奇，实际上却是因为觉得不对劲。
大概是旁观者总能更加清醒冷静，她总觉得那个‘高尔杉·哈桑诺夫’不是那么靠得住——最表面的，一个天然气家族的豪门子弟，随随便便出现在生活中，还一起谈恋爱，就很魔幻。
当然，贝拉现在受雇于海多克家，已经和海多克家的大小姐有不浅的接触，甚至因此又接触到了一些富豪子弟但这是‘受雇’，本质还是不一样的，真要说的话，作为牛津毕业生，成为打工人的话都会有几个说起来很厉害的老板吧。
成为雇员，和谈恋爱，这还是不同的。
室友觉得这有问题，但从认识到现在都两个月了，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贝拉甚至和对方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室友也很难直接对贝拉说那个男人不一定可信，那样听起来就很像是她在嫉妒了。
嫉妒贝拉能和一个帅气的豪门子弟谈恋爱。
听她大概说起今天约会的情况，室友趁机说：“你也觉得你的‘高尔’有点儿装模作样对吗？”
高尔杉大概会是不少女孩儿想象中才存在的白马王子，英俊、年轻、多金、事业心强，对女伴风度翩翩，还总是很有激情。贝拉就是因为这些，才第一次见面就沦陷了。但是平心而论，能够稍微客观地看他，贝拉也会觉得他是不是浮夸了一点儿。
如果是以前的贝拉，她不会察觉。但是她已经受雇于海多克家两三个月了，即使尽量没有接触他们私下的奢华，也能了解到一些东西。也不是刻意了解的，就是看艾普莉、叶戈尔他们不经意露出来的。
他们的那种自如，例如从不会刻意显露一件衣服的logo什么的，真的和高尔杉有很大不同。
不过，对此贝拉也不是没有内心的解答。她就对室友解释说：“的确如此，这或许和哈桑诺夫家族发家比较晚有关，我去查过哈桑诺夫家族的资料了，发现他们的崛起也只是这二十年的事高尔的风格当然会更接近‘new money’。”
“而且高尔的情况有点儿不一样，他并不是无忧无虑的继承人，他想要获得更多话语权就得通过自己争取，这或许影响了他的性格——他总是想要显眼一点儿。”
看着完全相信着男友的贝拉，室友也没法劝说什么了。最后只能稍微暗示贝拉，她可以向艾普莉·海多克打听打听‘高尔杉·哈桑诺夫’这个人。有钱人的圈子看起来真的挺小的，就算双方不认识，在圈子里随便问一问也能知道很多事吧。
贝拉一下就听懂了室友的暗示，是笑着答应了，但下次见到艾普莉的时候她却没有开口。相信男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其实并不想在艾普莉面前提到自己有个豪门子弟男朋友。
她曾经因为艾普莉的出身对她有些抗拒，她猜艾普莉不会没感觉，她觉得艾普莉其实是那种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但实际上对他人的态度很敏锐的女孩儿。
到现在，抗拒当然消失了，双方的关系也完全正常了。只是，现在告诉艾普莉自己只是一面就沦陷在了豪门子弟男友身上，总觉得她就像那些一下就被金钱打倒的女人了。
她不想告诉艾普莉，一方面是因为她是真的爱自己的男友，很介意别人误会。另一方面，说来微妙，要说她完全没有受到金钱的影响，那也不是。
高尔杉·哈桑诺夫在她面前温柔款款、风度翩翩，是最好的情人，这件事和钱无关，但漂亮舒适的用餐环境、说走就走的旅行、跨国探望她这些都是需要钱来支撑的。当只有贝拉自己的时候，她不能否认金钱的光环在发挥作用。
就像男人或许不会单纯因为一个女孩儿长得漂亮就和她结婚，但长得漂亮确实是一个加分项。这里女孩儿的漂亮就和男人的金钱一样，是自有其作用的。
怀抱着许多乱七八糟想法的贝拉有些心烦，而艾普莉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为了大学课程忙的要命，还得抽出时间门写作——最近她的一些课程遇到了问题，把她弄得焦头烂额。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某一面情况不好，另一面就会相应弥补。学习不顺，她的连载小说《大玩家》却是火的不能再火了。
在连载数个月之后，《大玩家》的剧情终于推到了第一个大高潮。
一方面，主角安德鲁不断完成游戏任务，自身的等级越来越高，拥有的能力越来越多，道具装备也强力了起来。这个时候的他渐渐可以说是这场‘游戏’中的强者了，由此读者借助他的视角，也就能一窥强者的世界了。
另一方面，游戏之外，现实世界里，‘游戏’带来的浪潮越来越大，终于到了根本无法隐藏的地步。
在一些政府掌控力比较低的地区，本来就暴力横行。现在由游戏诞生的玩家，经过数轮游戏之后活了下来，还没有死掉淘汰的，都具有不错的能力了。这些玩家在这样的地区，问题就更严重了。
人类社会的大杀伤武器还能够对付他们，但常规的热武器已经不管用了。而如果真的用大杀伤武器对付他们，就是拿大炮打蚊子了。
而这种直接的‘暴力’，甚至较小地区内由比较厉害的玩家建立起□□统治，其实根本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是一些有能力的国家、大组织，利用玩家从一些科技高于地球的世界获取的东西，进行技术的迭代、不、应该说是跳跃式发展。
这是真正要改变世界了。
虽然表面上看，政府还能施加管理的地区似乎没什么变化，最多是一些消息灵通人士知道的多一点儿，另一些人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世界大变样了——总的来说，人心惶惶，但还能勉强维持，其他都没什么了。
可是，在普罗大众看不到的地方，其实有很多很多的新东西在涌现，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艾普莉笔下的第一个大高潮情节来自于游戏任务线和现实世界线的交汇，为了这个她设计了一个拍卖会。
‘游戏’认为，玩家手中的资产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可以举行一次拍卖会了。拍卖会使用的货币当然是玩家从游戏中获取的‘游戏币’，现实中的钱一点儿用都没有——其实从游戏早期到现在，依旧有一些人用钱换到了游戏币，毕竟现实社会还没有崩溃，现实社会的钱是能够买到必需品的。出于这一点，总有情况特殊的玩家会换。
这样一场拍卖会会在游戏空间门内举行，但玩家们又可以互相接触到，这就为很多事的发生提供了基础。
在这样的故事里，跟随主角的视角，既可以享受简单的刺激这个时候主角已经是强者了，拍卖会这样的场合发生一些抓马时，他就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扮猪吃老虎、达成自己的目的，也是很爽了。
而且大家在拍卖会交汇，就很容易出一些事，读者们喜欢的混乱场面就来了。
同时，读者又可以细读，从形形色色的人物身上、只言片语里、一个侧面小细节上，看到大势，看到潮流！
到了拍卖会这一篇章，《大玩家》这个小说对于世界发展的推演能力达到了一个顶峰！如果是以前，世界的变化隐藏在水面下，动静不是很大，对于推演能力的要求其实也不是那么高！
推演保守、模糊一些，最后能圆回来就行了。
但到了拍卖会这一篇章，就意味着要和‘旧世界’做决裂了，随随便便乱来一次，后面就可能崩掉！
其实到了这里，艾普莉也是有一些顾问的为了保证推演尽可能合情合理，这是很有必要的。这些顾问会和艾普莉邮件联系，或者视频通话，其实就是艾普莉提问题，他们解答。
顾问们都不一定知道艾普莉问一个问题的目的在哪里。
靠着顾问，以及艾普莉自己的直觉，《大玩家》对世界线变化的推演呈现出了惊人的高水准！
整个故事从最开始的平静，到拍卖会篇章暴风雨前的宁静，时代变革的气氛已经拉满。而对于读这个故事的人，单纯从推演世界的角度来看，也觉得酣畅淋漓——欧美读者本来就很喜欢这种很大的世界观设定，当‘玛丽·伦敦’展现出对这样宏大设定的驾驭能力之后，读者们简直如痴如醉！
事实上，已经有很多读者在自发做设定集了，在网络世界点击量居然还很大出版社这边都还没有把设定集先做一册出来呢！
当然，这不是问题，他们已经取得了艾普莉的授权和设定稿，在加班加点地做了，准备大赚一笔！
不过要说谁能从《大玩家》这部明摆着奔向现象级的作品里得到最大的好处，那肯定是《信使报》了。《信使报》依靠《玫瑰战争》迅速蹿红，直接进入了英国小报第一梯队，即使是第一梯队末尾，那也是第一梯队呢！
现在又有《大玩家》，《信使报》在稳固了第一梯队位置的同时，又不断超过一干老前辈现在大家都知道有《大玩家》在，《信使报》的读者多，而且质量比较高（很多小报的发行份数虽多，认真读的人却不多，‘质量’就不高了），广告商自然滚滚而来。
艾普莉的《大玩家》，艾米丽是付不起价钱的，所以签的是广告分成合同现在看来，这个做法艾普莉真不一定吃亏。一些读者读了报纸连载就不去买书了是没错，可广告费也赚了不少，而且连载本身就是一种宣传，可以吸引不少人买书，说起来比直接卖书多赚也不是不可能。
“真是惊人的气魄这样的小说，虽然是当代背景，是基于现实社会的推演，但就是让我想到了那些奇幻大师的作品。他们假想了庞大的幻想世界，那些美妙的、充满想象力的存在，让人沉迷，那很棒，真的很棒。
而《大玩家》这部小说，本质上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以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在驾驭可以塑造一个世界的才华。才华就像海水，充溢而又不受拘束，随时要冲破限制，而作为作者偏偏要加以限制。
于是读者们就有福了，可以看到才华激荡的惊涛骇浪。”
“没错，我完全赞同而且要我说，基于现实而进行推演，最后完成一个新世界，这并不简单，某种意义上甚至会更难！但一旦能完美完成这个任务，结果也是好的，读者的代入感会更足，也有一种不同于奇幻小说的、更具现代感的宏大。”
艾米丽又听到有人试图和她讨论《大玩家》了，这没什么意外的，当初《玫瑰战争》火的时候就这样了。现在《大玩家》热度更高，她也只是这种时候‘更受欢迎’了而已。
她微笑着应对社交场合上遇到的‘朋友’，对于他们的想法都没有否定的作为一部讨论度超高的作品，和死忠粉丝讨论作品的细节就是找事儿！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对方大获全胜，即使她明明和原作者谈过，这类问题掌握着‘标准答案’。
只能说，‘玛丽·伦敦’懂什么《大玩家》，她不过是个写小说的而已！
“是的，‘玛丽’找了一些专家做顾问，在推演世界的时候这是很有帮助的不过，世界的发展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混沌体系，所以顾问的水准再高也不一定有用。要我说，我认为最可贵的是‘玛丽’在面对资料，面对顾问的解答时，她的直觉。
那真是天才般的直觉，她能够捕捉到那么多关键点，然后编织成一个细密的网。所有的关键都相互联系、互相映照”
艾米丽一点儿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在大家纷纷表示赞同的时候，她又想到了自己上周去看艾普莉的情景，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被所有读者尊为天才，甚至奉之为神的作者，现在也只是一个惨兮兮的大学新生。
艾普莉显然已经被大学功课给打懵了，简直就像是被抽干水的鱼缸底部的小金鱼可怜、可爱、完全不能动弹，只能挣扎一下、又挣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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