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圆
“禀君上，九公主想抢走我的水镜，我二人便因此吵了起来。后来九公主便将我推入水中，我一时不慎，沉入湖底被水藻划伤了手，不小心将兽灵放了出来。”烟芜一双眸子寡淡。
眼见轩辕君眸子越发深沉，烟芜却忽然低下了头。她将声音放轻：“后来我发现事情不妙，便奋力游上来。九公主一见那兽灵，便打了它一掌，兽灵咬来，九公主濒死之际放出万毒咒。”
烟芜撑在地上的手骤然收紧，断断续续地道：“后来……长夫人便来了，她……她……”
“你说什么？”轩辕君忽然加重了声音，烟芜一个哆嗦，好似被吓到。
“烟芜任凭君上责罚。”
烟芜低着头，青丝上仍有水珠滴落，万分沉静。如今似乎是陷入了一阵紧张的局面。空气中有袅袅黑雾飘然而起，略过湖面，又淡淡朝轩辕君这飘来，他瞥了一眼，瞳孔微缩。
“来人，送五公主回去。”轩辕君片刻道。
长夫人已死，那个奴婢也被兽灵吞噬，大抵没人会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烟芜犹自沉思着。
“等等。”烟芜正被人扶着，轩辕君便猛然道。
原本安了的心似乎被人拿捏着，倏地一紧，额头渗出些细密汗珠。
“五公主的鱼尾怕是一时半会消不下去，不如顺着这莲池游回去。”
烟芜自胸腔里呼出一口气，镇定道：“是。”
指尖幽幽地泛起点点蓝光，烟芜手腕一个用力，整个人便跃入水中。
青萝缓缓朝轩辕君一拜，跃入水中也随着烟芜去了。
轩辕君看着水面上逐渐沉下去的两人，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看她这样子，大抵是没受伤。兽灵都出来了，她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身旁有一人走近，偏头看了一眼轩辕君。
“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他声音沉沉，缓缓闭眼。
一路游到了竹轩，烟芜双臂压在青石板铺就的岸边，喘着气。
“殿下……”
“嗯。”烟芜从鼻间缓缓哼出一个声音，打着卷地飘进青萝耳中，尾音有点轻轻的，满了疲惫。
青萝一时忘了该说什么，现在的殿下跟方才掏妖丹的殿下似乎是一个人，又似乎不是。有些什么东西不同了，又实在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同。
烟芜听她半晌不言语，偏头看去，眸中略带疑惑。
青萝低头，片刻又抬头，说：“殿下下次别再胡来了，虽说青萝会时刻陪在殿下身边，但青萝也不希望殿下陷入危险的境地。”
“我知道了。”烟芜声音淡淡。
青萝不知道她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动了动嘴唇，到底是没有再说话。
长夫人的尸体最终是被打捞上来了，却早已没了气。
眼下长夫人已死，惊蛰夜宴的筹办便落在了三夫人手里。
这日，烟芜端起桌上往上翻腾袅袅热气的茶盏，小饮了一口。
“这些日子轩辕的惊蛰夜宴便要到了，长夫人没了，君上便将此事交由三夫人了。”
“他们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
烟芜闻言眉头微皱，没有了？轩辕君没有怀疑他？缘何那些下人从未提及那日兽灵一事？
“殿下在想什么呢？”青萝为烟芜满了茶盏，复又放下茶壶。
“青萝，那日我将兽灵放出来，缘由却漏洞百出，君上没怀疑？”
青萝摇摇头，只道不知。
竹苑内忽然响起一阵清丽脱俗的琴音，琴声细腻婉转，有如山间的涓涓流水，入耳愉悦，又时而若高山空谷，空灵中略带凄凉。
烟芜吹散了杯中的腾腾热气，盯了茶杯一眼，便放下茶盏。她掸了掸湖蓝的衣袖，施施然站起身来，朝着外走去。
“殿下，你去哪？”青萝放心茶壶忙不迭跟上。
“去寻一人。”烟芜淡淡。
烟芜推开旁边一处院落的柴扉，入目便是满园的梨树，枝桠交错，洁白的花瓣一朵朵盛开。偶有几瓣花瓣随着微风过拂簌簌地落在一人肩头，有如冬雪。
烟芜不喜梨花的味道，但却爱这满园之景。景中人一袭白衣，唯颈间是金色的衣领，温润如玉，出尘脱俗。那人腿上置着一把古琴，指尖游走，续续弹。
“云纹。”烟芜开口轻唤，再见此人，感慨万千。
公子以手按琴，回眸浅笑：“烟芜，你来了？”
云纹此人，是轩辕的首级宫廷琴师，面若桃花，再加上通身的气质，倒是给人一种易碎的感觉。
前两次，烟芜做了阴山的长皇妃，时常惹得叶少倾不愉快，后来云纹为了救她，殒命于叶少倾手中。再见到她，烟芜却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竹苑的银杏树上，骤然出现一团黑雾，叶少倾便在这黑雾中显了形，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猫。
“长皇子殿下，你挑的妃同他好像关系匪浅。”怀里的黑猫忽然开口，却是一道清冷的女声。
“这便麻烦了，北冥那老东西不知道将东西藏哪里去了，若是从她身上也得不出想要的答案的话……”叶少倾把玩着手里的一片银杏叶，微微沉思。
惊蛰夜宴便在这月的十五，彼时烟芜正在梳妆台前，由着自己青萝为自己梳妆，有婢子告知烟芜，三夫人嘱咐在子时前到达夜园。
子时将至，烟芜到时夜园已经坐满了人。她望了一眼四周，没见叶少倾的影子，当下便松了口气。
空气骤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轩辕一族在看见烟芜后，纷纷变了颜色，在下面窃窃私语。
烟芜淡淡地扫了一眼，坐在了左边的最下一排。她淡然地举起酒杯小饮了，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轩辕君，却见他正也在打量着自己，便错开目光。
“听说那莲池低下的兽灵便是她放出来的，要说不是故意说我可不信，那么多人被兽灵咬死了，偏生她还好好地活着……”
“也是，不过还有人说当日连长皇子都惊动了。”
二人尽管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烟芜耳中，烟芜一惊，猛然偏头望去，正见轩辕君的两个妾室头紧凑着说些什么。
“女王大人，今日是十五，注意安全哟。”
烟芜“嗯”了一声，饮着杯中的酒，猛然发现了什么，眼眸骤然睁大，今日是十五！
她灵力太低了，涨潮的时候会波及到她，若是真的显出了鱼尾……
轩辕一族的声音陡然高涨，烟芜循声望去，却见云纹抱琴走进夜园，翩翩生风，如画中走出的一位俏公子。
云纹将琴放在地上，双手抚琴，淙淙琴音便入流水从他指尖泻出来。
刹那，四周惊起一阵微风，自有流水从云纹琴间流出，在空中打着卷。突然，那细细的流水化为一条泛着金光的细蛇，带着尖细的獠牙涌向四周，在众人面前顿住，云纹右手在琴弦上一划，金黄的细蛇便猛然缩了回去。
继而便有袅袅烟雾随着琴音从四周升起，腾升到众人面前。琴声调转急促，犹如湍急的河流，骤然急转，烟雾炸成了烟花，刹那，琴音霎然而止。
烟花绚烂间，烟芜突然瞳孔微缩。那是阴山？她从烟芜里看到了阴山少孤宫里的那一幕，脸色兀的变得苍白。
“君上，烟芜不胜酒力，先行告退。”烟芜从座位中绕出来，对着轩辕君的方向浅浅一拜。
云纹看了看她，眸色一变。
烟芜甫一离开，便提起裙子疾步而去。
“女王大人，快点，你的尾巴要显出来了。”
烟芜闻言提起裙摆跑了起来，轩辕的百叶林总也有些弯弯绕绕，烟芜转了许久都未曾寻到出口。
突然，周遭一阵“嘶嘶”的声音，烟芜偏头望去，却见树林里钻出密密麻麻的小蛇，蜿蜒着到烟芜脚边。
烟芜一摸腰间，该死，没有拿轩辕的汝玉。一尾小蛇嘶嘶地吐出蛇信子，正要往烟芜脚边咬。烟芜足尖轻点在蛇首上，一跃而过。
这样轻巧的身影，却骤然被月光照耀得身形晃了几晃。烟芜抬手挡住泻在颊边的月光，心道不好，下一刻，双足便悄然合在了一起。
鲛人尾在荧荧地泛着点蓝光，烟芜只闷哼一声，跌落在参差的月光下。
密密麻麻的细蛇便纷纷吐着蛇信子向烟芜这边蜿蜒过来，烟芜自知这次逃脱不了，便认命地闭上眼。
倏地，周遭平地升起阵阵黑雾，细蛇尖啸一声，纷纷退却。
烟芜猛然睁眼，黑雾渐渐成型。烟芜愕然的眸子便落入一双墨染的黑眸中。
公子一袭玄衣，正蹲下身兴趣盎然地打量着烟芜。烟芜瞧见此人，愕然的眸子便陡然化为满眼的惶恐。
“五公主见到本尊很是惶恐啊。”叶少倾嘴角勾起一抹细小的弧度，他牵起烟芜垂在肩边的一缕青丝，在手里打了个卷，细细地盘着。
“殿下言重了，殿下修为高深，烟芜不过是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是吗？”叶少倾捏紧烟芜的青丝，清冷的面庞缓缓靠近，墨染的黑眸紧锁着烟芜的眼，鼻尖仅差一毫便要触到她的鼻尖了。
晚风徐徐，偶有几只不知好歹的蛇往烟芜这边蜿蜒，却骤然爆体而亡。
“可五公主的眼睛却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叶少倾任青丝滑落，忽然唇角擦过她的脸颊，倾身在她耳边道。
二人的身影包裹在黑雾之中，叶少倾唇间的热气扑腾在烟芜的耳尖，瘙痒难耐。
烟芜双手撑着地面，微微偏头，躲过灼热的气息。
叶少倾自鼻尖哼出一声轻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女王大人，叶少倾在探查你的身上的灵气。”小k的声音猛然响起，将烟芜拉回到现实中来。
烟芜一惊，原本微阖的双眸猛然睁大，偏头看向叶少倾，满眸难以置信。
叶少倾眉梢上挑，缄默不言，不明所以。
“五公主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叶少倾戏谑地笑。
烟芜敛眸，淡声道：“殿下误会了，不过是殿下天人之姿，令烟芜为之叹惋。”
叶少倾一双眸子墨色晕染，教人有些看不透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凝视了烟芜半晌，才牵起烟芜肩旁的青丝，放在鼻尖嗅了嗅，细细把玩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五公主真是奇怪，说出来的话若不仔细推敲的话，本尊还真信了。”
“殿下说笑了。”烟芜颔首。
叶少倾低头打量着手中烟芜的青丝，沉默片刻才说：“本尊想着，既然来了，必不能空手而归。不过五公主打算如何报答？”
烟芜看着他，沉吟不语。
叶少倾从鼻尖哼出一声“嗯”，略带疑惑，声音低沉。
烟芜敛眸：“那殿想让我如何报答？”
叶少倾故作沉思，猫眸深沉，只听他不疾不徐地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如何？”
烟芜闻言，一脸愕然地瞧着叶少倾，不知如何做答。
“殿下——”青萝忽然从林子里走来，更有一谦谦公子一袭白衣跟在她身后。
“烟芜。”他唤。
叶少倾扭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复又看向烟芜：“轩辕顶级琴师，万人敬仰。本尊很好奇，你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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