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雪景
翌日一早，烟芜方推开门，便见了倚在门旁的叶少倾，烟芜挑挑眉，询问的眼神往向他。
“小阿芜可让我一顿好等。”叶少倾笑吟吟道。
“你等很久了？”烟芜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嗯，我卯时就来了。”叶少倾伸手去拉烟芜。
烟芜沉默着看了他一眼，眸色复杂，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未曾出口。
“你牵着我去哪？”走出不远，烟芜才反应过来。
“带你去个地方。”叶少倾笑道。
他骤然伸向烟芜的腰间，将她从怀里一带。二人周身被一股黑雾包裹，转瞬便到了一处荒山野岭。
烟芜皱眉，一拳打在叶少倾心口上：“你做什么带我来这？”
“你往下看。”
烟芜扭头，正瞧见下面白茫茫一片，环顾四周，猛然发现此处是云悠的地界，瞧起来像是上次她复活云纹的那处。
二人正站在山顶，着眼望去，满山的松树落了一层新雪，掩了原本的郁郁葱葱，却仍有底下的一层松针未及白茫茫掩盖，露出有些暗红的颜色。
仍有雪花飘飘零零自九天而落，烟芜抬头看着雪花，怅然伸手接住一瓣，低头瞧着雪花被掌心的温度暖化，眸色深沉，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烟芜提着裙摆，“嘎吱”轻踩着地上落下的心雪，雪水濡湿了绣花鞋，她却不顾，直到感受到肩旁的一只带着温度的手臂，她这才敛足。
“小阿芜在想些什么呢？”叶少倾柔声问。
肩上落下的一层薄薄的雪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拂去，烟芜骤然被人披上一个大氅。
烟芜转身，正对上叶少倾双漆黑的眸子，瞳仁中满是烟芜，她却从读出了怯弱，患得患失得让人心疼，无端让人心底一颤。
“没什么。”烟芜心不在焉地道。
叶少倾并不多问，在烟芜面前蹲下，轻声道：“上来吧。”
烟芜沉默半晌，看着叶少倾的背影，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想搭，却又有些受宠若惊。
叶少倾这次似乎很有耐心，静静地等待烟芜爬上他的背。
片刻，烟芜将手伸向叶少倾的脖颈，轻轻跃上叶少倾的脊背。叶少倾似乎是笑了一声，幽幽地背着烟芜往山下走。
“从前妖皇总是背着妖后上山，那是也是大雪满了阴山，白茫茫一片。他说怕濡湿了妖后的脚，便背着她一路，一步步往山上走，那是我只是当个笑话看，阴山幻术本可一刻便送二人到明宫，他却背了她一路，却没想到我也会做这样的蠢事。”叶少倾絮絮叨叨地讲。
“那跟着你一起做蠢事的人又算什么呢？”烟芜漫不经心地问。
“算我娘子。”叶少倾笑道。
“你——”烟芜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去接他的话。
叶少倾背着烟芜忽然走到一处松树林，烟芜抬头看了一眼落下来的雪，猛然间忆起阴山的雪天。阴山的雪不比这小，下了一夜后边可掩住脚踝。
那是她悄悄地下山赏雪，却正撞见叶少倾，他漆黑的眼眸依旧没有多大情绪，反倒是平常微微上翘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线。
那时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烟芜面前蹲下来，烟芜不明所以，楞楞地站在原地，叶少倾却猛然站起来，道：“怎么，爱妃不乐意了？”
烟芜惶然，连连道：“妾不敢。”
她是被叶少倾一步步背上山的，那时他似乎有些生气，一路无言，他将烟芜送回寝宫便走了。
回忆中的身影与现在的叶少倾重合，一时间，烟芜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骤然一阵风起，漫天的雪偏了个方向，斜斜朝烟芜和叶少倾左侧飘来。
叶少倾忽然轻笑出声，又似乎越发得好笑，笑得停不下来。
烟芜皱眉：“你笑什么？”
话音方落，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笑小阿芜终于肯将心给我了。”叶少倾笑道，“你冷吗？”
“有些冷。”烟芜收紧了手臂。
“我的错。”叶少倾低低道，轻轻一颠，将烟芜背得牢固了些，“靠近些。”
“嗯。”
雪越发的大了，叶少倾吱嘎吱嘎地踩着雪，声响却越发得缓。雪地落下一路的脚印，叶少倾的长靴似是浸了不少雪水，丝丝凉意浸入心底，冷风打着飘地往他颊边吹，吹得他的脸颊泛着红。
皎洁的雪映得天地明亮得惊人，偶传来几声斑鸠的长鸣，算是为这寂静无声的大地添了几分活气，却无端鸣得人心惊肉跳。
“小阿芜，若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负了你，你会如何待我？”沉默了许久的叶少倾最终低低出声，怕些什么似的，声音低得仿佛被这寒凉的风一吹便要散去似的。
烟芜往叶少倾身上贴了贴，问：“你会负了我吗？”
大雪纷纷下，飕风呼呼地将雪花吹到烟芜和叶少倾青丝间，她声音清清冷冷，几乎与这偌大的雪一般。
叶少倾沉默了许久，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的声音几乎要将他冻得发抖，他会负了她吗？
“叶少倾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叶少倾身形一晃，片刻又恢复如初。
烟芜是一路被叶少倾背下山的，叶少倾用浑身的灵力将二人包裹在其中，片刻便到了栖水阁。
烟芜从叶少倾背上下来时，抖落浑身的雪，却兀的对上叶少倾一双漆黑的眸子，漆黑如枯井，让人读不懂。
“你怎么了？”
叶少倾抚去烟芜青丝上的雪，将她往怀里一揽，低低道：“小阿芜，你的少倾哥哥今生只认你一人为妻，长皇妃的位子，始终是你的。”
“我知道。”烟芜伸手圈住叶少倾的腰，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膛，换来叶少倾勾唇浅笑。
不知过了多久，叶少倾才松开烟芜，笑道：“快去吧。”
烟芜翻阅账簿翻得头昏脑涨，却不知为何，右眼一直突突地跳。烟芜搁了笔，推门而出。
她捏了捏眉心，恰巧在路过叶少倾房间之时，脚步微顿。房内灯火明灭，依稀可见叶少倾的身影。
烟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伸手推开房门，却骤然被房内的一幕震惊，半晌都没了下文。
却见叶灵一双没什么表情的眸子此刻多了满目的炙热，白皙的颊边多了酡红，双手正放在叶少倾外袍上。
地上散落了几件衣物，仔细一瞧，不难发现是叶灵的外袍，那暗红的腰带，似乎是……叶少倾的。
彼时叶少倾正一脸不耐地瞧着叶灵，拂去她的手，方欲开口说些什么，烟芜却急促走来，一把拉着叶少倾便往外去。
叶少倾步伐稍慢，忍不住瞧了瞧抓着他手腕的那只白皙通透的手，再瞧了瞧她的身影。
这便是阴山未来的长皇妃，他的未婚妻。
烟芜顺手关了卧房的门，将叶少倾抵在门上，目光灼灼。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气场逼人。
“我没碰她。”
“还有呢？”
“你还想我说什么？”
“你真不打算同我讲？”烟芜盯着叶少倾的眼眸，他为什么要隐瞒阴山继承人的那段秘辛？
叶少倾眸色复杂起来，却不想下一刻，烟芜两瓣薄唇猛然凑近，几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鼻息交接，唇齿缠绵，烟芜缓缓拂开叶少倾的外袍，叶少倾原本混沌的神智猛然苏醒，伸手抓住烟芜的手，往怀里一带，右臂紧锁着烟芜，反客为主。
“小阿芜，你想做什么？”片刻，叶少倾喘着气，在烟芜耳边低低问，声音无端勾人，每个字几乎都要教烟芜惊叫起来。
“你总归是要成为我的夫君的，室子之身也只能留给我。”
叶少倾骤然轻笑起来，衔着烟芜的魂魄发声似的，令烟芜欲罢不能，心湖泛了层涟漪。
“小阿芜啊小阿芜，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嗯？”
“放心吧，小阿芜。”
后来，烟芜是在凉亭内碰见叶灵的，叶灵仍旧是一袭黑衣，施施然立在亭子里。那抹黑影倒是为这凉亭平添了一抹风景。
烟芜不急不缓地走近，却见叶灵转身，目光灼灼。
“你是来找我的？”烟芜在凉亭中坐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我很好奇，这么多年的陪伴，为何会落得后来者居上的下场。”叶灵原本清冷的眉眼多了几分忿忿不平。
“叶灵，那我倒要问问你，这么多年来你可对叶少倾施以真心？”
“我如何未对他施以真心？”
“那你可曾以未婚妻的身份关心过他？可曾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旁？”
叶灵方欲说什么，烟芜便又不疾不徐地道：“叶灵，在你眼中，叶少倾是长皇子，是殿下，是你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你怕若太亲近，他会厌恶你，却从未想过他恰恰想要这份亲近。举世无双的长皇子殿下要的，却是一个能关心照料他的人。否则，经过这么多年的陪伴，他该是对你动心的。”
烟芜说完，起身一隐入暗夜之中，凄凄冷风轻抚着叶灵的脸颊，无变的夜幕之下，她眉眼多了几分毒辣。
五公主，他既不喜我，那我也不会让他爱上任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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