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日之塔
玄月挂于天际，清冷又孤寂，夜行的路人匆匆而过，无心欣赏月色，远远传来几声犬吠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一声声似是可以深入灵魂。
夜晚无风，枝叶未动，地上的影子却凌乱破碎，像是清池被投入了一块石子，震起成片涟漪。
月至正中时，突然响起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声，远处的狗似是察觉到异常，叫声连绵展开，不消片刻，随着一声呜咽，一切戛然而止，小山村又归于平静。
不过片刻，小黑就收到了新的命令。
这一次是酆都阎王火速加急，原本地府的工作已经有所推迟，就薛恪而言，时常就是随机应变，一般不在意什么后果，就连分工也在迷魂殿那位离开之后有所调整。
即是当初望乡台被毁，也从未见过有此般加急的消息。
待一打开密函，小黑的脸色就更黑了。
昨日夜里，魔族入侵到了聊斋世界里的一个小村庄，一夜之间整个村庄的人都成了冤魂，待第二日鬼差去看时，只剩下一条狗还奄奄一息。
如此手法教人不寒而栗。
天庭也在意此事，憎离素来便是天庭的眼中钉，如今炽盛觉醒，倘若两方再次交战，受害的唯有百姓。
那个世界的原主是司法天神玄玦，如今负责的是执掌通天镜的绛珠仙子，两位本都是仙界的头号人物，和魔族又有着各种联系。
当初魔尊憎离为绛珠仙子，一怒之下杀上了天，而绛珠仙子的仙侣则是众人皆知的司法天神玄玦。
如此关系，在三界也称得上是头号的八卦新闻。
可如今三位，一个才刚刚苏醒，一个记忆尚未完全复原，一个下落不明，倒是让天庭松了一口气。
小黑心里更是迷茫，酆都阎王的批票来的十万火急，待她一打开，才发现不过又是做于天庭看的表面功夫。
厚厚的长卷展开，里面却只有一句话：去鬼市寻找绛珠仙子。
薛恪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鬼市又是什么东西？这绛珠仙子又为何在鬼市？”
小黑眼眸沉了沉，随手把卷轴丢在了薛恪身上，脸上满是嫌弃：“说了你也不懂。”
薛恪被噎住，却也做不出别的表情，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小黑扛着大刀扬长而去。
地府已经忙成了一片，奈河桥边一片鬼哭狼嚎，路过黄泉岸边，小黑刻意停下脚步看了彼岸花中的黄茵姑娘。
黄茵恰好抬起头，她这才发现，某些角度上，这黄茵姑娘还真的有几分像绛珠仙子。
绛珠仙子本人却陷于一场苦战，日之塔的结界原本已经完善，只待寻得时机就可把炽盛一派一网打尽，可炽盛的队伍却提前攻了过来。
队伍越发庞大，无论斩杀多少，黑羽的数量不少反而越发增加，每一次都要比以往更盛，汇集的浓重阴气让陨日城的天也随之沉了下去。
陨日城门口的守卫为此吃尽了苦头，到最后憎离借助十三愿才赶走了最后一批。
“我觉得不太对劲，以往的黑羽远远不及如今的战斗力，我当初一个人同时击杀五个都没有问题，如今却觉得有些吃力。”
湘云活动一下手腕，刚才吞云缠绕在黑羽翅膀上时，她差点被黑羽拖着腾空而起，以往一个鞭子下去，黑羽至少也要被劈成两半。
“像是经过了洗练。”
妙玉手里攥着一根黑色羽毛，羽毛根部是浓烈的赤红色，手指轻轻拨弄，便能沾染上些许红色粉末。
“陨仙粉？”
黛玉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东西不是当初为了惩戒犯罪仙人的东西？为何炽盛那里会有这东西？”
憎离从妙玉手中拿过那根羽毛放在鼻尖轻嗅，他虽修的仙术，但血统上还是最纯正的魔族，陨仙粉于他而言，毫无用途。
湘云冷哼一声，眼里满是不屑：“自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这也难说。”黛玉转身看向几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现出一抹柔。
“陨仙粉当初在惩戒稻禾神姑之后，就被……就被我们的偏财神提议清除，陨仙粉有损仙力，逐渐成了天庭一大禁忌，后来剩余的陨仙粉被老君尽数投在了炼丹炉里，再无痕迹。”
湘云不解：“那如今的陨仙粉……”
“只怕是炽盛刻意针对你我寻来的对策。魔族的功法大多数在攻其心境，杀人于无形。黑羽则不同，黑羽不过是普通低阶的魔物，在炽盛的炼化下才增加了魔力，对你我威胁并不大。只得借助陨仙粉才会发挥更多威力。”
黛玉说罢，又转身看向憎离：“若你和炽盛对决，有多少胜算？”
憎离摸摸鼻子，似是认真思索，良久才开口作答：“若是现在的我对上过去的他，应该有八成……”
过去的他……
没有说明现在，但众人也就明白了。
如今炽盛再次醒来，趁着三界混乱的局面，暗自增长了势力，炽盛虽是许久没有现身，如今前来骚扰的魔物皆是一天堪比一天，其野心自然是不言而喻。
可……
黛玉的心底一阵混乱，总觉得炽盛已经现身，只是藏了身份。
小白白日赶尸，晚上在鬼市里开了副业，兼职说书，不多久便成了鬼市里最火的摊位。
三娘和聂政齐齐围观他站在高台上的侃侃而言，皆是一阵失语。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喝了孟婆汤，重复的几个故事颠来倒去讲了无数遍，周围的小鬼似是不嫌腻，也陪着他听了无数次，次次都能引得一片叫好，倒让两位更不理解。
聂政一抬头，在鬼市的白塔上又看见了那位红衣公子，似是自那日起，城主就痴迷上了小白的故事，偶尔会在小鬼中听上几句，但更多的时候，是站在白塔上。
这位好像没什么表情，偶尔有小鬼靠近时才会撩动眼皮，现出一点笑意，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静静的看着远方，直至那日鬼市迎来了第一场雪。
正是小白说书最精彩的时候，他正讲到昆仑大雪里有个以悲为生，以念依存的守护神，众鬼正因守护神的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却见那个红色身影自白塔上一跃而下，站于漫天纷飞的大雪里。
连带着说书的小白也不自觉的看了过去，就见那位红衣男子在雪地里慢慢张开了手指，拢起了满袖飞雪。
众鬼再催促着小白讲述后续，小白心里一阵波动，不知为何，那后续却突然想不起来了。
雪下了一夜，地上絮了厚厚的一层白。
小白照旧喊着三娘和聂政一起赶魂，路过鬼市时却意外发现鬼市门口堆了一排的形状各异的雪娃娃。
几个幼鬼蹲在地上轻戳几下，那雪娃娃捏得极扎实，眉眼被人用小树枝勾勒出来，虽然粗糙，但不难看出是个生动的表情。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落下。
地上的雪娃娃被笼上了薄薄一层雪花，远处的梅花开的正好，这个冬天好像多了一点的暖意。
十三愿散发着青蓝色的光，在夜色里透着点凉意。
魔族的几大护法皆处于战斗状态，陨日城内的魔族也一应搬离到远处，战争一触即发。
当初憎离为洗清身上的魔气，特意与玄女交易，在天池里浸泡百日，才得以洗练成功。
由此沉睡之后，身上的魔力却逐渐消退，正如妙玉所言，百年过去，魔族已经迎来了第一次退化，那难以掩藏的魔纹就是第一重象征。
憎离为此寻了各种法子，却还是无法找到解决的方法，
直至从黛玉那里寻得了圣魔珠。
天池内有一块巨石，一次天变，石头炸开，分裂为两颗灵珠，一颗含至纯之气，多年藏于昆仑，一颗含混沌魔气，一直藏于日之塔，本应遥遥相对，各自镇守一方。
却在那次战乱之后，两颗灵珠便下落不明。
天庭对魔族厌恶至极，人间也对魔族避之不及，憎离自认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可他自诞生之后就为做过半点危害人间之事。
用南海的判定准则，则言：憎离是原魔尊心里仅剩的善，而炽盛则是全部的恶。
至于当初反上天——
憎离眼眸暗了几分，转身看见了身侧的绛珠仙子。
那位却神情不变，如同偶然落入人间清逸的风，轻轻的来，却始终无法停留。
天庭似乎沉寂了太久，终年不见什么热闹，一点消息，不消片刻就会被传遍整个天界。
过去这为绛珠仙子便是天界八卦中的头号人物，一点举动必要被添油加醋传出各种版本。
王母娘娘重天罚，千年来，天规时常更新，从最初的百条增加到了上千条，条条繁琐，或有重叠。
迫于严威之下，天庭的秩序越发稳妥起来，可人心却是越发涣散，越是要求克制，越是耐不住寂寞，一点八卦便可传遍三界。
司法天神和绛珠仙子的绯闻就是这样传来的。
起初，不过是偶尔讨论两人同进同出，似是交情匪浅，而后，却被小仙娥意外撞上了两人的多次约会，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不苟言笑的司法天神声音这么温柔，笑起来是这么好看……
绛珠仙子自来就鄙夷天庭的种种作为，一听到天庭里关于两人的传闻，没有半点否认，大大方方的便承认了。
天庭也不乏这种神仙眷侣组合，但如此般配的还是第一对，由此两位便时常被人在背后讨论。
两位却从不阻拦，反倒是兴致勃勃，任消息在三界传播。
憎离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些许不可明说的意味，他总以为时间绵长，待到了一定的时间，终会如他所愿。
可却忘了，他始终都缺乏一个那样的机会。
金铃在手中逐渐化为一串冰凉，黛玉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日之塔的最顶端，好像那个塔尖上留存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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