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卦
第六章
君厌夜答应前去赴宴后，蝎子精立刻召唤出数百虫妖，小虫妖们个个穿红挂彩，抬着一顶华美车辇，车顶上垂下八条乌金帐幔，薄帐上绘着蝶、蛛、蝎、蚁等虫类，幔条则是蜜丝织造而成，在空中若隐若现。
“魔尊陛下，施公子，请。”
君厌夜刚要出门，施离一把拉住他手腕。
“怎么？”君厌夜看向他。
“你就这么去？”施离从头到脚打量着君厌夜。
君厌夜眨了眨眼，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就这么去。”
“你衣服上的血，破洞，还有你这…”施离揪了一下君厌夜被刮破了的袖子：“一点都不体面。我穿得这么整齐，你穿得这么随意。”
君厌夜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一直以来，他该什么样出现就什么样出现，连魔尊继任大典上，他也是穿着便服就去了，没人敢多说一句，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但今天，施离提出这个要求，君厌夜突然觉得，如果他也穿得好一些，可能会更匹配。
君厌夜眨了下眼睛，一身血污消失无踪，还换上了继任大典时才穿的华服。
这是君厌夜最体面的衣服，他真找不出比这个还体面的了。
施离看着眼前金灿灿、黑压压、隆重得像要去登基的君厌夜，又呆住了：“呃…”
“有话就说。”
“哈哈哈…”施离忍俊不禁：“你这么穿的话，我这一身就显得不太般配了，不过无妨，走吧。”
两人走出山洞，外面的一众小妖立即行礼，伺候两人上了车辇。
虫妖们绵延数里，排成两列长队，护送着两人往鬼螭洞府走去，过路的妖怪见到如此奇观，也停下来张望。
万幽谷一时热闹得很，不似往日冷清。
施离望着帘外众妖仰望的景色，不禁感叹：“多么熟悉的感觉啊，我在人人喊打之前也有过这样风光的日子，被抬在轿子上，所有人都高看我一眼。”
施离那时候还小，作为长明宗少主参加圣域的重要典礼，众人都觉得他拥有至高的占卜天赋，是圣域未来的希望，因此人人憧憬羡慕。
小小的少主坐于华辇，一双眼睛总是好奇地望着世界，丝毫不知道自己之后的命运是何等惨淡。
“你喜欢吗？”君厌夜问。
“不喜欢，因为在那之后我就人人喊打了，谁都想在我身上踹一脚，谁都能来我身上撒撒气，这么一想，还不如没风光过。”施离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和眼中已经没有很多悲伤。
“你不想风光，为什么又换上这样的衣服？”君厌夜望着施离身上绣着的花纹，小瓣的蓝雪花朵，盛放在淡紫的绸面上。
施离也望着自己的衣裳：“好久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了，想穿穿看，顺便给你看看。”
“给我看？”
“日后我们分别，你多半是见不到我了。给你留个念想吧，让你记得我也有体面的时候，别总记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
施离打开折扇，扇了扇风，柔顺的发丝伴随着扇底的香气，轻拂在君厌夜的肩头和脖颈。
“和我说说你的事。”君厌夜说。
施离侧脸一笑：“今日要去赴宴，你不问我鬼螭有什么打算，却问起我的事来？你对我很感兴趣？”
“鬼螭的心思我猜到了，你的事，我没猜到。”
鬼螭今年一千岁，已经临近渡劫，但鬼螭害怕渡劫失败，如果他能得到君厌夜的五千年修为，就可以直升合道期，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今日的接风宴就是他的机会，这对君厌夜来说并不难猜。
“我的事，你很快就要知道了。”施离捧了君厌夜的脸，半垂眼睫：“唉，真不想你知道。”
“为什么？”
“那样的话，我在你面前就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少了很多乐趣。”施离认真道。
“……”
正说着话，君厌夜忽然感知到左侧的山林内传来两道妖气，直冲施离而来，迅如雷电。
施离还笑笑的，埋头欣赏扇骨上的篆刻。
君厌夜扬手丢了一道霸横的魔气。
“轰隆——！”
施离被巨响震得抬头望去，只见左侧两座山轰然倒塌，被魔气化为齑粉，风吹砂石，滚滚浓烟。
一群小妖倒抽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一群小妖拔腿就跑，疯狂逃窜。
一群小妖顶不住强烈的灵力威压，晕了过去。
“魔尊陛下这是…！”
“魔尊陛下息怒！呜呜呜…请息怒！……”不明所以的蚁精第一次看见魔尊出手，以为魔尊发疯大开杀戒，蹲下抱住头。
蝎子精神情复杂，咽了咽唾沫，两股战战：“魔尊陛下，这、这是……为何出手啊？”
“方才有人偷袭。”君厌夜面色平静，仿佛他刚才炸的不是两座山，而是两块砖。
“啊，这……哈哈，”蝎子精汗如雨下：“是小的失察！多亏魔尊陛下及时出手。”
说完，蝎子精又召回跑掉的一大批虫妖，大家重新上路。
施离一点点展开扇面，用道侣契传音给君厌夜：“你看看你，人家鬼螭妖君好久不见你，想试试你的修为，你就送这么个大礼，把人家兵库给平了。”
“他不是想看我灵力失控的样子？”君厌夜似笑非笑，传音给施离：“我现在失控得厉害。”
施离笑眼弯弯：“希望你双修的时候也这么失控，不要因为我是筑基期而怜惜我。”
“……”
两人“有说有笑”到了鬼螭洞府。
妖君鬼螭早就带人在洞门口迎接，一看到两人，笑脸相迎：“好友，久见了。”
鬼螭一身褐黄色的袍服，容色俊朗，颇有龙相，眉梢眼角露着点争强斗狠，说话声音也响亮：“听闻魔尊在此渡劫，特地置办了一场接风宴，多谢魔尊赏脸。”
君厌夜：“好说。”
鬼螭说着，又看了看施离：“这位想必就是传闻中的那位道侣了，哎呀，这位小友真是模样娇逸，气度不凡。”
君厌夜没有反驳，施离笑道：“妖君不要误会，我怎会是魔尊陛下的道侣？我只不过是他的朋友，偶尔相聚在一起，平时喜欢开开玩笑，今日也厚颜一同来赴宴，还望妖君不要弃嫌。”
鬼螭看了君厌夜一眼，君厌夜看了施离一眼。
鬼螭没想到施离会不认这个道侣身份。
那日他们在沅兰湖双修，许多妖怪都有所耳闻，难道是误会？难道那不是双修，而仅仅是巫山云雨…？
可以行云雨之事的好友，鬼螭倒是也听过这样的关系，不过怎么也联想不到君厌夜的身上。
君厌夜望着施离，他不明白，为什么施离会矢口否认。
施离知道，这道侣契迟早会解除，一旦解除，君厌夜还要背上一个“被道侣抛弃”的名声，想必他也不愿意，那不如一开始就澄清的好。
他施离算什么便宜道侣？
他只是在性命危急时和君厌夜结为道侣，更多的是互相利用，并不是两情相悦，如果仅仅是这样就声称自己是他的道侣……施离觉得君厌夜也会厌恶。
“原来如此，看来是大家误会了，既然是魔尊的好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走，一同入席。”鬼螭说。
众妖怪也反应了过来，也是，施离才出现在魔尊身边三四天时间，怎可能就成了他的道侣？
魔尊会有道侣这件事本身就十分耸人听闻，是好友倒是更可信些。
心悦于君厌夜的妖族们又重振旗鼓，刚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放了下来。
鬼螭的洞府绵延至地底，内里十分宽阔气派，洞顶高悬着一盏盏晖矅琉璃灯，穿着齐整的小妖们来往穿梭于各个洞窟内，向主洞府供奉着珍馐佳肴。
鬼螭虽然是妖类，还是未改人间的习惯，宴会时有美人歌舞佐餐。
“好友，我原本打算送一件宝物给你们二人，提前祝贺你们结成道侣…”鬼螭捧着一个黑木螺钿宝盒：“不过即便不是道侣，也依然用得上。”
他将宝盒打开，宝盒中顿时迸发出柔和迷幻的五色光亮，“这梦随相思佩是一对，只要睡前放在床头，入睡后就能梦见对方，它能将两人的元神吸引到同一个梦境中，让两个人即使睡梦中也不分离。”
听到元神两个字，君厌夜愣了愣。
施离笑得欢，拍了拍手：“果真是个宝物啊，真是等不及想试试是什么样的。”
“多谢你。”君厌夜听到施离的话，就将宝盒收了。
鬼螭金眸微动，目光在君厌夜和施离身上蜻蜓点水，也笑：“小友若喜欢，今夜就试试。我备下了府中最好的上房，定要与好友开怀畅饮三日三夜，你们便留宿在此，如何？”
施离和君厌夜同时望向对方。
“好友千万不要推辞，这是我的一番好意。”鬼螭的面孔在琉璃灯的光芒下，显得格外坚决。
“那就却之不恭了。”君厌夜说。
“哈哈哈，好，不醉不归！”鬼螭亲手给两人倒上蜜酒。
君厌夜看酒杯一眼，就能把酒杯和酒液全换了，换成玉杯藤花酒，和施离今天穿的衣裳颜色相配。
“来，喝！”施离看见酒就像看见亲人。
君厌夜觉得施离看酒的眼神比看他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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