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门外山呼之声隆隆，门内女眷奔逃四处。
附近不见半个护院府兵，微兰心惊胆战拦住一个婆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婆子吓得面无人色，只抱着手里的包裹，短暂停留说道：“曹军打进来了，姑娘们快逃命吧！府兵与护院都被大将军带走了，这后院再无人抵挡，落到这些人手里哪里还有活路。”
甄宓听的脸色一白，袁尚带走府兵，那便是有逃窜之嫌。
大将军一走了之倒是轻松，可这袁府就会变成修罗炼狱之所，女眷除了一死别无他法。
她望向微兰与小满，只觉得浑身发冷，牙根打颤，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别急，咱们先躲起来。”
终究，也是没走成。
她望着眼前纷飞战火，只觉得胸口发闷，冥冥之中似有个声音告诉她，她是走不出这邺城的。
小满紧紧拉着她的手，害怕却不曾哭出声来，
突如其来的力量拉回了甄宓的思绪，她低下头，柔和一笑：“不怕。”
这会儿，可不是分神的时候，先活命要紧。
“赵如绯呢？”她忽而想起，今日也是赵如绯离府的日子，不知现在是否安全。
“夫人！”话音刚落，就听到赵如绯手中握着一把剑，换了一身武服向她飞快走来。
不及他们开口，她便拉着甄宓说道：“曹军快打到这里了，我们往后头走。”
滚滚黑烟，火星四溅，不出一会儿府邸就烧了起来。
几人匆忙往后门而去，沿途遇见几个府兵尸体，像是袁尚才路过此地。
甄宓望着眼前情景，不由拉住了赵如绯，说道：“外头有曹军。”
赵如绯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下一瞬头顶就飞来一阵箭羽。
她转动着手里的剑抵挡箭雨，带着人退到一处屋檐下。
赵如绯只觉得心有余悸，若不是甄宓及时拉住，眼下她们几人恐怕就已死在乱箭之下。
一行人避至一座院落内，这里恰好是当初关押杨氏的地方。
刘氏痛恨杨娇，甚至封了院落大门，这个屋舍比起旁的，更厚实也更坚固。
说起来当初她的院子就是处罚那些不听话的姬妾的，在这儿也不知死过多少人，一进门便觉得阴森森的。
如今形势非常，大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巧一进门，她们就遇到了刘夫人与吴念，两边俱是一怔。
赵如绯见状，收起利刃，迟疑地关上房门。
外面冲天火光，染红半边天，也不知多久会烧到这儿。
几人都不曾说话，良久，吴念才开口问道：“姐姐没等到公子熙的马车么？”
甄宓一愣，反问：“你如何知晓公子派人来接？”
吴念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抓着甄宓的手，噗通一声跪下了，哭道：“你救救我们，我不想死。甄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若说叫我落到那些人手里，我宁可一头撞死。”
赵如绯在一旁看着她声泪俱下，丝毫不曾升起半分同情心，便不咸不淡地说道：“女公子放心，这房梁结实的很，够你撞死几回了。”
甄宓被她拉扯着，只觉得衣衫勒得难受，却也挣不开。
她不曾料到吴念手上竟这样有力，赵如绯几句话，她只觉得吴念拉得更紧了。
可即便如此，甄宓却也没想让她这么混过去。
“放手！”微兰掰开吴念的手，怒道：“没见弄疼夫人了吗！”
甄宓略定神，望着吴念瑟缩哭泣的模样，缓缓道：“既难逃一死，有些话我现在不问，恐怕再没有机会问。我也不想带着这些怨念去阎罗殿，你若愿意，不妨替我解惑，叫我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吴念听了只是哭，并不说话。
“你是如何知道，他会来接我？”
“”吴念起初并不想多说，看了看刘夫人，便忐忑道：“幽州寄来的信，都会事先送过来，自然能看到其中一二。”
所以，公子尚才会自行逃走，而刘夫人又是这般冷静的模样。
袁熙的确重孝道，若有事也不会放任不管。
可她们，并没有半分念好，不过是想着如何利用人心善意。
“今日若是死了，千万别去阎罗殿前喊冤，”甄宓冷笑，越发淡漠道：“否则，那些枉死的人，又如何自处。”
外头打斗争忽而变得激烈，暮堂带着人正四处寻甄宓，他一间一间屋子寻过来，除了翻到几具尸体，并没有看到夫人和微兰的身影。
他越想越怕，若接不回夫人，且不说他们难辞其咎，便是公子恐怕也会大受打击。
“夫人！！！”暮堂大声道，继续领着人各出寻去。
曹军已窜入府中，哭喊尖叫声充斥四处，府内一瞬犹如人间炼狱。
他们四处践踏园中奇花异草，逢人就杀，飞溅的鲜血从枝叶处滴落，如同草木泣血，甚是妖冶诡异。
微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忙对甄宓说道：“定是暮堂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没逃过刘氏与吴念的耳朵。
“姨母”
刘氏闭着眼睛，毫无波澜地说道：“不必担心，我还是她的母亲，他的侍卫不敢不救。”
微兰忙起身，似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欣喜地打开房门，却是一愣。
“文将军？”她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甄夫人呢？”
微兰便让开道，说道：“女眷都在这儿，眼下看着都好。”
他径自走上前，略过刘氏与吴念，行至甄宓几步远处，抱拳作揖道：“末将来迟，让夫人受委屈了。”
甄宓亦是觉得不可思议，望着他满身血污，抖着唇问：“将军这是”
“邺城陷落，末将有愧先祖威名，自是与邺城共存亡。”他黯淡的眼中有些许视死如归的光亮，说道：“末将护送夫人出城去，城外自有接应之人。”
“那文夫人呢，”她想起文氏，又说：“我一路来，并没见到你姐姐。”
文钦便说：“姐姐今日归宁，恰巧不在府邸。袁谭已派人接走，此刻恐怕已在去往青州的路上。”
听到他如此说，甄宓也安下心来。
文钦见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亦是觉得姐姐素日待她过于刻薄，这样生死攸关之处，她却还念着姐姐的安危。
他头一回抬头看这位夫人，见她蹙着眉头，亦是跟着心口微刺。
她是袁熙之妻。
这两天文钦守在城门处，时而望向夜空，无数次告诫自己。
“文钦，你食我袁家俸禄，如今却只顾这个小贱人，”刘夫人如此被忽视，早已坐不住了，便冷冷道：“邺城失守，你文家难辞其咎。等我儿打回邺城，你可想过如何脱罪。”
文钦却抽出利刃，指着刘夫人，眸中尽是恨意，冷笑道：“问问你的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他有闲钱养姬妾，却无钱凑军饷，太夫人不如去问问，这些年军士食不果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文钦，我可是大将军之母！你如此狂妄，莫不是想造反？！”刘夫人见状，后退一步，惊恐地盯着刀口。
“太夫人好大威风，邺城都没了，末将要造谁的反。今日末将救甄夫人，是感念她昔日大恩，”他不想与刘氏多周旋，又道：“太夫人既信袁尚能打回来，不如安心候着，兴许能等到他回来。”
“你！”
曹铄的人已分散四处，文钦带着众人才到院子就遇到了敌军。他们只是一愣，并没有行动。
“定是她！”军士望着后面的女子，眼中尽是惊艳，说道：“那么漂亮的女人，天仙似的，定是公子要找的人。”
赵如绯皱眉，上前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老子是曹铄帐下，”他亦是笑得得意：“你们几个乖乖投降，侍奉兄弟们高兴了，本将军兴许还能留你们一命！”
“区区鼠辈，也妄想充老大，”赵如绯纵身一跃，拔刀相向，接连几招就放到数人。
她双手握着刀柄，直勾勾看向曹军，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为首之人见她不好对付，便从腰间拿出一枚信号弹，拔去引火线，就见天空中炸出一朵火花。
赵如绯脸色一白，这枚信号弹能集结府中所有军士，单凭她和文钦，恐怕都冲不出去。
弓箭手从四处集结而来，转瞬就将院落团团围住。
那人见援军来得飞快，一时又有了底气，竟还想上前仔细瞧瞧后面绝世美人。
甄宓见文钦朝他举起刀，仔细观察，文将军身上的血污又不见干，这才发觉他几处负伤，只是方才不曾察觉罢了。
“再走近一步，”他冷冷道，像是说着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小心你的狗命。”
“文小将军，今日也算得上故人重逢了”他似乎认得这位少年郎，笑着说：“想是你也相中了夫人美色，特意来做护花使者了。”
“闭嘴！”他少见的恼羞成怒，径直向他砍去。
一个军伍长哪里是文钦的对手，接了两招，他就大喊着：“放箭，放箭！”
赵如绯眼疾手快，抓住将领，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朝众人道：“谁敢放箭，我杀了他。”
“不许放不许放！”他忙又吩咐道。
他好容易打到邺城，还有大好的恩赏等着自己，所不能还能掳走几个貌美的姬妾，可不想白白葬送在这儿。
他忙赔笑道：“姑奶奶，手下留情。”
“带我们去见曹丕。”
“我是公子铄的人。”他忙解释：“我位卑言轻，岂会认得中郎将。”
“那就宰了你，”文钦的刀尖顶到了他肚子上，只将那人吓得双腿打颤。
曹铄四处寻人，待寻到此处却只看到刘氏与吴念。他望着这两个女人，颇为失望地摇头，摆摆手口中嘟囔着说道：“也不过尔尔，关起来吧。”
他边走边相想，这两个女子，还没他府上的姬妾美貌呢，莫不是以讹传讹，这甄夫人哪里像是国色天香的样子。
赵如绯挟持着人一路躲藏着，竟又是回到了二房的院落。
“要出去，就要翻过中庭，可中庭都是曹家的人。”文钦说道，眼见赵如绯手里的累赘，一刀封喉结果了他。
赵如绯惊愕地看着手里的人变成一具尸体，质问道：“你做什么！？”
“姑娘既是夫人的护卫，便也是袁家的人，杀一个敌军难道还要问为什么。”
“他有用！”
“无用，”文钦说道：“区区一个军伍长只领十几人，曹铄若是看到我们手里的人质，只会下令把我们都射成马蜂窝。姑娘若不信，大可试试。”
“你说要闯中庭，”赵如绯不想与她争辩，便只想着脱身之法，又问：“可有什么法子？”
“硬闯就是，”他用袖子擦了擦沾血的刀刃，说道：“我去杀敌，你带着夫人趁乱赶紧跑。”他说道：“我文家兄弟的仇，今日必须有个了断。”
甄宓想劝，却被赵如绯拦住了，她摇头低声道：“这是他的心魔，只能他自己亲手除去，旁人是劝不了的。”
“可是”
“沙场将士，马革裹尸便是荣誉，不战而逃才是耻辱。”赵如绯拉着甄宓的手，说道：“妾是军营里长大，所以明白。”
“一会儿你们不要回头，”文钦说道：“只顾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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