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择师大会

元启年，对于元国来说，是个史无前例的年号，以当今储君，也就是东宫太子闻人启的名字命名，迄今已经二十二年，也代表着元国皇帝闻人易对这个嫡子的器重，从他出生到现在，连续二十二年，年号未变。当今天下，元、云两国鼎立，分据东西，北有北楚、北乌，南有南夜、南洛等小国。多国纷争，皆为逐天下一统，势头正盛的当属元国。十五年前，云国是天下唯一大国，紧随其后的是元国、桑国。一月之间，元国突然出兵桑国，桑国兵力难敌，全国覆灭，从此桑国领土划为元国所有。元国领土扩充，兵力旺盛，反超云国，造成如今两国鼎立之局面。

        自元启十七年起，皇帝以养病为由赋闲在寝殿康宁宫，由太子闻人启代掌朝政。闻人启，虽为嫡子，却非长子，是当今皇帝第四子。长子临王闻人凌在十年前死于战场，唯一的儿子闻人宁一直养在东宫，由太子抚养。二皇子齐王闻人勤善诗词歌赋，仅靠文渊阁大学士高战一人，便撑起整个元国的科举文史。其余皇子更是无心政事，以七皇子越王闻人钰更甚，闻人钰潇洒不羁，进出风月之地已非轶事，偏唯他与太子最为亲近。

        这日乃是太子闻人启为小皇孙闻人宁公开择师的日子，皇榜一月前已昭告天下，凡报名者能在韩朔手下走过三招皆可入府，由太子和小皇孙亲自择定最终人选，现一月之期已到，元国都城热闹非凡。“皆可入府”看似随意，实则表明招师大会乃是选纳武功超群之士。大将军韩朔统率元国都城十万禁军，太子身边第一人，朝中地位仅次于大将领秦和，但其身手之高在元国境内未逢敌手，一时风头无两。抱着皇孙之师的光明前景，前来报名的有几十人，但是在他手下走过三招、进入府中参与最后考验的仅有三人，李忱坐在席中，观察同场竞争的二人，一个看着文质彬彬却内力雄厚，不过是端盏茶的功夫，将手中杯盏化为粉末，一个长相粗犷，李忱看着他比自己腰还粗的胳膊，心想，幸好是由皇孙择师，若真要三人决出高下，自己不见得能占据上风。

        “就是这三个人，在你手下走过了三招？”抬眼，一个身着绿色长褂、身量较小的少年踏步进入内殿，旁边跟着初试过招的韩朔，从韩朔内敛的神情和此少年的打扮，当是此次择师之人——小皇孙闻人宁。

        “见过小皇孙”。李忱起身，随众人作揖示意。

        “不知这第二关是如何比法？”韩朔问道。

        “比射箭，谁能赢我，谁就能为我之师。”

        “那既然项目小皇孙选好了，规则就该由我等订立了。”李忱淡淡开口，众人皆是一惊，在皇孙择师的大赛上，他说规则由他定？不，是说由他们定？

        “你说什么？”闻人宁第一次见有人急于掌握主动权。

        “既然今日是择师大会，那么小皇孙要选的是你今后的老师，而不是随从，不出意外，日后我等三人总有一人能为你之师，规则师定，有何不妥？”李忱看他脸上又惊又喜，生在皇家被人阿谀奉承惯了，难得有人不把自己捧着讲话，确实新鲜。“莫非，小皇孙是怕……”

        “怕什么？好，你们定，我一个一个比，我看看你们有什么规则是我能玩不来的。”

        文质彬彬者名唤秦涉，以一把涉血剑行走江湖，射箭倒是其意外之事，不过择师之人已经定下规矩，不好说什么，选了无奇无错的百步穿杨。

        粗犷勇士名叫俞征，力大无穷，可是说起射箭这种考验眼力和耐性的技艺，也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选了一箭多雕。

        两轮比试完，面对十岁的孩子，二人却未占上风。轮到李忱了，他不慌不急道，“草民这局比试，需要一个见证人。”看小皇孙疑惑的表情，“能让小皇孙心服口服的见证人，只能劳烦太子殿下出殿了。”他抬手，却不向着闻人宁，而是朝着屏风后恭敬作揖。

        内室里的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扯动，轻摇着折扇起身。侍女绿绾挽起门帘，原来从他们入东宫之时起，闻人启就已经端坐内室观察，毕竟是给侄儿择师，亲自把关方能放心。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他打量着李忱，身形瘦弱，骨骼姣好，一身墨色戎装简洁利落，除了肤色较暗、右脸颊处有一道一寸左右的伤疤，但这道疤并没有引起不适，反而让闻人启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李忱，云郊人士。”云郊是西北部一个不发达的小县城。

        “你想让本宫给你当见证人？”闻人启开口，脸上是温润的笑容，声音也是柔和的。

        “是的。”

        “好。说吧，需要本宫做什么？”见皇叔如此给他面子，闻人宁坐不住了。

        “皇叔。”

        “既然是给阿宁选老师，皇叔自然乐意做个见证，看他是否真有几分本事。”他摸了摸闻人宁的头。

        “太子先请坐。”李忱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一位女子，步伐轻盈，功力不浅，手里端着托盘，盘里是六个橘子，每个都由一条红绳绑住。闻人启未发一语，从三位入选之人进入殿中，内外都是东宫的人包围，阿宁要求比试射箭也是他一时兴起，连闻人启都只是提早一炷香的时间才知道，可看李忱这架势，以及那名身手不凡的女子，明显有备而来。

        “小皇孙，这里有六个橘子，你三个我三个，一方可以将其挂在任意位置，由对方去射，射多者胜。”说着，他扯出其中一根绳子，先递给闻人宁。

        闻人宁随机施展轻功飞出殿外，跳到最高的树顶，将之挂在枝头，风动，橘子随之动。李忱拉开弓，未有一丝犹豫便出箭，闻人宁还未落地，一箭穿心的橘子已经早他一步落在他身侧。

        第二个橘子，闻人宁唤人搬来了一个大方缸的污水，污水上洒满青苔，将橘子扔进缸中，“这局便宜你，不需要你站多远，你就在这，七尺距离，你只要能射中，就算你赢。”

        在一个能容纳多人平躺的大方缸里放下这样一个小橘子，且蓄满的是无任何可见度的污水，哪怕是逐个角落捞，都不知道要花费多久，更何况射。秦涉、俞征连连摇头，看来这皇孙之师，三人皆无能胜任了。

        李忱盯着污水上浮动的青苔静默片刻，拉弓、射箭，一气呵成，闻人宁命人上前查看，自己也跟上去，直到箭上穿着的被污水浸黑的橘子出现，“这怎么可能？”他不信邪上去踩两脚，发现真有汁水溅出。

        “李兄……”秦涉想说话，却不知说什么，脸上溢满佩服之情。

        “小皇孙，还有一题，请。”

        闻人宁命人拉开内室，角落悬挂着一幅画，画前挂着第三个橘子，“你只能站在这里，但是不能弄脏、损毁字画，这幅画可是皇爷爷送给我的，有任何破损，你提头来见。”以李忱现在的位置，与橘子、字画成一条线，无论如何射，不毁坏字画都是不可能的。“或者，你认输，我就不罚你了。”

        李忱笑而不语，只见他拉起弓箭，却将箭头指向自己，用力拉弓往侧墙射去，箭羽触及墙壁的一刹，因为角度偏差走向陡转，平行于字画穿过橘子斜向地面射去，箭速之快使汁水来不及迸溅，橘子落地，字画完好无损。

        “好。”秦涉、俞征连连称奇。

        “好箭法。”闻人启收起折扇，“阿宁，该你答题了。”

        静、动、远、近……此前的比试，几乎穷尽各式招数，众人很好奇李忱会如何出这第一道题。他拿起橘子走向闻人启，韩朔欲阻拦，被闻人启示意退下。

        “太子殿下，您现在派上用场了，借您一用。”说着便把橘子迅速放在他的头上，原来所谓的借他一用，是这么个借法。

        “你……”包括闻人宁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你大胆。”闻人宁怒扔弓箭。

        “无妨，继续吧。”都说太子向来温厚，能这样包容一个无名小卒，眉眼间还丝毫不见愠色，众人也松了口气。

        “小皇孙，请，您想站哪里射就站哪里，随意。”李忱边说边坐下，端起早已冷却的茶，轻轻晃动却不再入口。闻人宁捡起地上的弓箭，却无法朝闻人启拉弓，挣扎一番又砸回地上，怒道，“我输了。”听到这句，绿绾立即上前将闻人启头上的橘子取下。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于私，对闻人宁来说，这是抚养他长大的皇叔，二人感情甚笃；于公，利刃指向当今太子，任谁都难逃一死，哪怕是长子皇孙又如何。这一箭，他不是射不中，他是不能射。

        “既然结果已出，阿宁，本宫择李忱公子为你师，你可愿意？”闻人宁怒气冲冲，一脸不甘，但又无法拒绝。闻人启摸了摸他的头。此前三箭，李忱出箭快、收弓稳，阿宁出前两题，已经足以在李忱等三人之中分出高下，第三题的刁钻明显是为了搞砸择师计划，他天性好动是好事，但也着实需要有个人磨磨他的性子了。“绿绾，带两位少侠下去领赏金，不可怠慢，李公子，你随本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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