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立国之本

顾久安躲避跟踪回到李府后，左等右等等不到李忱回来，急着想出门，被锦弋、卓桑、卓槐拦住，“公子，你去哪里？”

        “你们让开。”

        “公子，小姐吩咐过，你只要回来，短期内是不能出府的。”

        “你们几个小丫头，管到公子头上了？赶紧让开，一会儿小姐如果出事了，我看你们怎么交代。”

        “公子，你听话，小姐自有安排。刚接探子来报，小姐被太子带回东宫了，已无碍。”

        “已无碍是什么意思，梨筝受伤了？”顾久安的神情从刚刚的嬉皮笑脸突转为紧张，“说啊。”顾久安吼道。

        许是许久未见过顾久安动怒，三人都害怕的不敢直视他，锦弋磕磕巴巴道，“小姐中……中了五花散。不过公子放心，小姐出门前服过百解丹。”百解丹，顾名思义，百毒可解，能抵抗住大部分毒药的毒性侵入五脏。

        “你们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小姐的安危都不顾了，是我没教好啊。”顾久安此话一出，三人齐齐跪下，“公子恕罪，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说今晚这一遭不是她受就是你，你现在的身份不便过分引起注意。”

        “给我派人看好小姐，有丝毫损失你们就都别活了。”顾久安扔下一句话，摔门而去，锦弋看出了他眼里的心疼和担忧。

        “是。”

        李忱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变了，赶紧裹好了衣裳，摸了一下头发，还好，仍是男子的发髻。

        “李将军，您醒了？”绿绾端着热水进来想为他擦脸的时候，发现他醒了。

        “绿绾姑娘，我这是在？”李忱看着环境陌生又熟悉。

        “这是殿下的寝殿。”绿绾看着李忱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道，“是殿下吩咐奴婢给将军换的衣裳，将军放心，旁人不知。”

        听此言，李忱心中便有数了，“殿下呢？”

        “殿下在书房，奴婢去叫殿下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李忱掀开被子下床，绿绾拿来闻人启的外衣为他披上，“劳烦绿绾姑娘天亮的时候传信到李府，让锦弋送套衣裳过来，被外人看到我穿殿下的衣裳，怕引起猜测。”绿绾点了点头，将他扶到书房门口，就退下了。

        李忱轻敲了几声，闻人启正对着梨花玉簪和银针沉思，听见敲门声，收起了玉簪，打开门，“你怎么起来了？”

        李忱艰难地扯了下嘴角，径直往内走，“我想，殿下有话问我。”等闻人启关上门，他转身道，“你是想问我，女扮男装混入朝堂所图为何，也想问我，昨晚为何会出现在醉仙居附近，还是说，我与顾久安之间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都不是。”

        “那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故意接近九公主？”

        “本宫是想问，肩膀还疼不疼？”闻人启叹了口气，“针上有毒，近一个月不要运内力。”

        “我昨晚是去找顾久安的，我担心有人对他不利，对公主，我没有刻意接近她。”李忱如实道。

        “阿愿对你……哎。”闻人启想起闻人愿，倒是一脸愁容，经过昨晚，闻人愿对李忱怕是更加上心，“本宫的确好奇，元国自古以来都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像温娆，她曾担起史官大任，凭的都是自己的才能，李卿完全可以女装入朝为官，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李忱停顿许久，“因为我容貌有损，世人总会对女子的相貌诸多挑剔，而对男子却会宽容许多。微臣这副皮囊从未为我带来便利，我又为何不能寻找更加便利的途径呢？”李忱坐下，“殿下若要治微臣欺君之罪，微臣也无怨言。”

        闻人启看他盯着自己的眼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听见李忱自问道，“不过是什么人要置顾久安于死地？”

        闻人启拿出了几枚银针递给他，“昨晚你身上中的是这种银针。”

        “看这色泽，不像是普通的银针，上面还有图案。”李忱接下了银针，“殿下能否查清使暗器者的来历？”

        “尽量一试吧，顾久安前脚刚说翻案，后脚就被追杀，看来不是一般寻仇。顾久安昨晚之后就没有踪影了。”闻人启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的月亮，轻声道，“李卿，李忱是你什么人？”

        有那么一盏茶的功夫，李忱没有说话，闻人启也没有回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而后走到书案旁，拿出了一册名单，走到李忱面前，递给他，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李忱，男，上沿人士，元启九年入连向麾下，年十三……”连向是单雄的副将。

        “这是……”李忱大致翻阅，应是传闻中投靠云国的三万单家军的名单。

        “兄长生前一直坚信单家不可能投靠敌国，三万将士的名单，他全部记录在册，他也找过，但是没有下落。你是谁，你从何来，又是为何而来？”见李忱正想开口，闻人启道，“别告诉本宫，同名同姓仅是巧合，本宫派人查过，云郊里外万余人，无名为李忱之人。”

        “既然殿下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早点拆穿我？”

        “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本宫相信你的品性。”

        闻人启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殿下，顾久安的话你相信吗？你有没有那么一刻，觉得单家军是无辜的？”闻人启没有回答，李忱继续道，“十年前，单雄大将领死于军前，三万将士毫无影踪，陛下昭告天下，单雄携三万将士投奔云国，因回营帐收拾细软被发现，自尽谢罪，单家上下十九口随后也服毒自尽。世人只知道皇帝宽宏，未累及将士家人，恕其无罪，可有曾想过这十年以来，他们的家人是怎么生活的？一夜之间，他们的亲人杳无踪影，还要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忍着卖国贼的名号苟且偷生，朝廷还明文规定，禁止三万单家军的亲属入朝为官，他们想要翻案，都求助无门。我叫李蓁儿，李忱是我兄长，敢问殿下，所谓投敌，可有实证？我不信，我哥哥会背弃自己的国家和亲人，我也不相信，这三万将士，单大将领，会投敌，就因为一封不知道真假的云国招将书，就因为他秦和的一番话，你们否定了三万大军的忠诚，也摧毁了三万户家庭的生活。如果我说，在顾久安入宫之前，我并不知道他要的一诺是翻案，你也不会信吧？我曾试图找瑟隐阁帮忙，不过他们的酬劳我给不起。既然顾久安提出了翻案，我想他可能愿意告诉我当年的事情他们瑟隐阁掌握了多少，所以我昨晚去找他。”李忱缓缓起身，看着闻人启，“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无资格为官却硬要入朝，是为一罪；隐瞒身份欺瞒太子，是为二罪。太子打算如何惩罚我？我无怨言。”

        “如果，本宫说，本宫一直相信单家，你信吗？作为常人，当年的案件的确潦草，单大将领的风骨本宫也相信，但是三万大军消失确是实事，事关叛国之罪，也无人敢为其言。但身为储君，本宫不想相信，本宫不想相信我元国的忠臣会被冤死，本宫不想相信我元国统治之下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所以，殿下的决定呢？”

        “本宫要真相。”闻人启斩钉截铁道，而后又问他，“李卿，你了解元国的立国之本吗？”

        李忱点点头，“史书？”

        “是，元国开国祖训，一统天下，用最真实的记载，还后世一个最真实的历史，是非功过，须如实记录。”

        “所以殿下，是要给天下人一个真相了？”李忱神情严肃，“我也动摇过，如果真的证明单雄是叛国逆贼呢，把这段沉疴的耻辱再翻出来，对于三万人家，无异于旧疤新伤，还有小皇孙，单雄是他的外祖父，对他会不会有伤害？可如果真的证明是起冤案，当年事涉其中的是秦和，他是你的启蒙恩师，你又当如何自处？”

        “你在为本宫动摇？”闻人启问他，李忱眼神躲闪，没有回答。闻人启凝视他片刻，才开口，“不试一下，叛国的事实就终究是事实了。如果是冤枉的呢，你知道吗，阿宁顶着罪臣之后的骂名，十年来，没有朋友，也极少出席宫中宴席，本宫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懂。”

        “殿下下定决心了？”见闻人启点了点头，李忱笑了，“我等到了殿下这句话，也不算白来，明日我会自请离职，希望能早日等到殿下的真相。”他转身离去，却被闻人启一手抓住，闻人启在李忱慌张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便抽回了手。“现朝中，齐王、高战一派，秦将一派，两派对立，两派之外的多是些慵懒将军，整日不是带兵打仗就是闭门练兵，本宫可信任的只有韩朔、高战和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找真相，你可愿？”

        李忱沉思了片刻，继而轻笑一声，“好。”

        二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风吹枝蔓，“殿下，你怕吗？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错的是你最敬爱的人，你怎么办？”

        “怕啊，不到那一刻，本宫也不知道本宫会怎么做。但是如果元国还未在本宫手上，就已经明知事实有误却不整改，本宫有何颜面去接下这个江山，又有何颜面去逐天下帝位、去承诺百姓给他们一个康宁盛世呢？”

        那夜，闻人启告诉他，今后，李忱依然是李忱，李蓁儿这个名字，就暂且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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