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抬头看人
李忱到达禁军校场的时候，闻人宁已经穿戴铠甲负重训练许久了，看他身姿挺拔、状况良好，虽说平常仍是小孩心性，但是练起功来，已隐约没有当日的稚气。
“你让他跑的？”韩朔见李忱来了，刚迎上来，便听他如此问道。
“我哪里敢啊？”韩朔一惊，略靠近李忱一点说道，“自己跑的。”他语气中满是欣慰，“当时你们去东南的时候，我带过他几天，那时候叫一个难缠，让他训练都得求着。自从你带他来这里训练之后，自觉了不少，现在是到点就来，你没来那会儿，骑射、擒拿……练老半天了。”
“怎么听着，都是你禁军的训练方式啊。”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小皇孙近段时间一直在练习。”
“可能是我这段时间没抽出空陪他，让他自己找禁军有资历的老兵去观摩，没想到就练上了。”
“是啊，和当初可真是不一样，李将军还是有办法的。”韩朔的夸赞是真心的，“这个混世魔王，当初谁都管不了他，也没指望他能成才。”
“韩将军，听说你禁军最近在招新兵？”
“是啊，禁军走的走散的散，这几年损失不少，年前便禀告过陛下，才允诺让我去招。告示贴出去没几日，李将军都知道了？”
“打算招多少人？”
“一千左右吧，征兵要的是精。正好还有几个副将位空着，想等着新兵来了一起选拔，你知道的，高手万一在坊间呢。”
“副将的话，楚琅应该能上吧？有这么多个名额？”
“一般是有三个，只是我都未给配齐，也是对不起兄弟，总觉得让大家争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浪费时间，有空不如多训练几场。不过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干脆一块儿给办了。”
“副将有什么要求吗？”
“也没什么要求，无非是体能、技能这些方面的较量，技高者胜。不过新兵招录后，得先训练月余，不然对他们不公平。”韩朔说的倒是实话，禁军也好，别的大军也罢，讲的都是个技高者胜。“怎么，李将军有人选推荐吗？”
“你看我怎么样？”
“李将军可别逗了，你都已经是三品将军了，太子让你协助我管理禁军，现在又天天在太子跟前行走的，来我军营当个小兵？”韩朔又吓又觉得好笑，“太子殿下得弄死我，干脆我把这禁军统帅位置直接给你好了。”
“你是二品，我是三品，太子也说了协助管理，那我给你当手下，我有什么吃亏的？”李忱轻笑道。
“师父，你一直在这里看着我吗？”闻人宁跑来的时候，韩朔已经被叫走处理公务去了。
“最近练得不错。”
“师父，我听那几个带我的老兵说禁军最近在招人。”
“怎么？想去？”
“想去。”
“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去？”李忱的话让闻人宁不知如何回答，什么叫以什么身份去？“入了军营，不论是守卫皇宫还是随军出征，战场之上可不管什么皇亲贵胄，想真正学到本事，就要和将士们打成一片，他们如果不敢对小皇孙闻人宁下手，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会让我？”闻人宁恍然大悟。
“那么你在这里的每一场比试都是赢，但是这种赢，你想要吗？”
“不想。师父，我明白了。”
“小皇孙，想要学到真本事，就要学会眼里容人、抬头看人。”
“徒儿明白。”
“大胆去做，争取给我拿个副将回来。”师父的肯定让闻人宁兴奋又激动，连忙点头应是。
“对不起，还要让你跟着我跑这一趟。”马车上，高战对温娆说道，因为没有请车夫，高战自己驾车，温娆也陪他坐在车前，出了都城的二人，换下了冗繁的衣裳，皆打扮得整洁干练。
“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又记不住苏伯父的住处，就是去年无意中拜访过，只记得在含门关一带，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没事，顺其自然，总有办法。”
“你好像也从来不怕麻烦。”温娆看着高战，“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怎么办’‘我不会’这类的话。”
高战笑了笑，“因为事情总要解决，不会因为我喊几句就不用做了。”
“也对。”高战看着温娆在笑，马车在跑，突然道，“如果时间就这样停止，多好。”
“是啊。”温娆问，“高战，你为什么要入朝呢？做个闲云野鹤，日日吟诗作对、夜夜下棋弄乐，不好吗？”
“那你呢，为什么要回朝，都已经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我有自己的责任，那些林林总总的篇章还在等着我把它们变成完美的史书，不对，是完整的，没有一个历史会是完美的。”
“我一直想问你，闻人家到你们这一辈，除了几位皇子和九公主，只剩你了吗？”
温娆摇摇头又点点头，“当年元国还不强大，先帝的儿子们都牺牲在战场上了，活下来的只有我父王和陛下这两个儿子，十九年前，先皇后就是太子的生母去世后，皇上也就没有继续纳妃了，后宫妃嫔本来也不多，生了八子一女。而我父王呢，在皇帝登基的时候就接下了史官重任，一心扑在史书上，母妃又早早过世，他也没有另娶，所以膝下只有我和我哥哥。不过先帝倒是有两个兄长的，陛下和我父王也有好几个堂兄弟姐妹，我们这一辈的后代应该也不少，但是据说他们不恋权力，早早就去了封地，那些个和我们同辈的世子郡主也没打过照面，不然史官选拔也不一定是我上了。”
“那……你哥哥？”高战问得小心翼翼，关于燕王世子的事情，也只有在那次听女官们窃窃私语过一二。
“十年前死在西北的沙尘暴中了。”温娆说得很轻松，“因为当时我已然决定着手接下史官的大任，父王就答应让哥哥出去游玩，没想到没走几日就出了意外，父王伤心过度不久也过世了。是我没本事，让燕王府在我手上没落了。”
“胡说，阿娆已经很厉害了。”高战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温娆生在皇家却每天过得战战兢兢、这么害怕与人相处，一年之间，甚至几月之间，失去了父亲和兄长，没有了任何依靠。那时，她也不过十二岁吧。
“不过我哥哥很厉害的，父王因为对母妃有愧，所以都弥补在哥哥和我身上，尤其对哥哥，父王把他培养的很好。我小时候很傻，常和哥哥吃醋，觉得父王更偏心他，经常和他们闹别扭。我哥哥的交际能力特别强，以前皇子们都很喜欢跟他玩，你别看太子冷冰冰的，他俩小时候都是形影不离的。”温娆明明眼角有泪，却已然开始笑，“这些年，太子变了很多，也不爱笑了。”
“太子也有自己的责任吧，代掌朝政后，他所要管的就不是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事了。”
“高战，你觉得太子会是个好君主吗？”
“是。”这些年，闻人启体察民情、为民造福，所做的百姓都看在眼里，他高战也看在眼里。
“我父王当年也这么说，他说，元国君若有一日能为天下主，那必是闻人启。”温娆的眼里有欣赏，也有欣慰，“哥哥也会高兴的。怎么都在说我了，我不是在问你吗？”温娆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高战的眼神空洞却有些犹疑。
“是关于科举吗？”
“我想让文人在朝中与武官占据同样的地位，我想让元国，文武相同，有才皆能有所用。”
“好，我相信你。”
高战看着温娆的眼睛，失神了片刻，“不过，我很庆幸，当初会选择入朝，也很感激，你选择回来。”高战看着温娆疑惑的眼神，轻声道，“不然，我们要如何相识？”
“楚琅，告示贴久点就是不一样啊，报名人数这么多呢。”征兵第一天，韩朔来到校场，看到排队审查的人数比想象中多了许多，煞是高兴。
“是啊，到时候筛选个八百上千的，不是问题。”
“大将军。”
“嗯。”忙于审核的将士看到韩朔来了，立马打起精神，韩朔点了点头，看着长长的队伍，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跑过去，看到闻人宁换上了将士的铠甲，“小祖宗，你怎么在这？”
“你们的测试我都通过了啊，韩大将军，温宁向你报道。”
“温宁？报道？”韩朔一边避开众人的眼神，一边把他往边上扯，“小祖宗，你要做什么？”
“进禁军营啊。”
“要是陛下和太子知道这件事，你觉得我这个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吗？”
“那你别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
“我……”韩朔竟不知如何回答，“温宁是怎么回事？你还用假名字？”
“我知道用真名的话，你不好管我，放心，我来校场许久，你每次都把你的属下和我分开，他们也不认识我，就前几日的老兵见过我，我都打过招呼了，韩大将军，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兵，你随意怎么使唤我。”韩朔头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规规矩矩，这不是李忱才有的待遇吗？“李忱知不知道这事儿？”
“我师父说了，入了您的营，就是您的兵，他不管我。”
“行行行，‘您’都用上了，这个李忱是要害死我啊。”
“那个……我先过去了啊，他们都看着我呢。”说完不待韩朔回应，闻人宁就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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