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玻璃盏

想来许是因为和亲的缘故，宫中女子少与祁星落起争执，只在背后指责她日日骑马射箭，全不像后宫嫔妃模样，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祁星落懒得理睬，皇上并不正眼看过她，这也正和了她的意。她整日坐在窗前吹着风赏景，时而听到皇上与其他几个嫔妃谈笑风生，便扭过头去看向远方。

        如今的日子虽是美好，却比不过北荒那段时光，每每想起来都是满心忧伤。

        门前堆满了物什，她终于肯起身去看，纪云河为她带来了许多好东西。从前她想为心爱的马儿备最好的马具，可惜那时她身无分文，只好顺顺马驹的毛，回望着走向远方。如今纪云河为她买来了，她却弄丢了那匹心爱的马。

        她喜射箭，却只能看着精美的支与□□，而她手中紧握着自己用木头磨出的弓与树枝做成的箭矢。纪云河也为她买来了当初看中的弓箭，她却觉得那样沉重，再也拿不起弓了。

        西域早已灭绝，纪云河不知奔波何处，为她寻来了蛊术。她捧起玻璃盏，却觉得可笑，当初纪云河也是因为蛊术才与她有了交集。纪云河不知，在与她相识的那一晚，他被下了情蛊。如今想来，竟是多余了。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她收拾好心情，应了一声，推开房门，便看到纪云河满面愁容站在门口。

        “你终于肯见我了。”纪云河的脸色十分难看，眼底布满血丝，似乎许久未休息，整张脸瘦削苍白。

        祁星落没有如往日一般将他拒之门外，反倒牵起他的手，轻抚他的面庞，柔声道："辛苦你为我如此费力，过了这样久，我何必再记恨于心。"

        纪云河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他的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像是在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抬眸看向他的双眼，只见他眼神充斥着转瞬即逝的恐惧，眼泪大滴滚落，滴在她的脖颈处，冰凉刺骨，灼痛了她的心。

        她伸出手，缓缓放在他的脊背上，却没有多作回应。纪云河恋恋不舍地松手，又同她交代了几句话，祁星落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她轻叹一声，望着手中闪耀着光芒的玻璃盏，心中却是百味杂陈。趁着方才纪云河不注意，她偷偷汲取了血液，喂养蛊虫，让蛊虫寄宿在了玻璃盏内，纪云河亲手送她的玻璃盏内。

        与情蛊不同，此次她再无半分犹豫，用最狠辣的手段，为纪云河下了毒蛊。不出一月，蛊毒就会发作。她也做好了准备，纪云河死去的当日，她要寻得机会刺杀皇帝，再同纪云河殉情，一死了之，做回北荒时相爱的他们。

        纪云河已回到了军帐中，手中紧攥着景国的国防图纸，眼底尽显阴霾。他身后站立着三个人，均是统领着一队精锐，正在向纪云河汇报战况。

        "如今在城外的士兵已经快抵达城下，我们还需坚守多久？"为首的男人问道。

        纪云河微眯了一下双眸，道："再等等，再等几日，在此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

        “姐姐，景国有危险。”

        谢桑坐在屋顶上，一袭黑衣劲装，头戴黑巾，手提一把长剑，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

        自那日祁星落与纪云河离开北荒后，他们跟丢了人。这几日闲来无事，解弦思正坐在桌边把玩着覆情蛊，一听此话，手上动作顿时停止，眼中闪烁着惊异的神采。

        "怎么回事？"

        谢桑没有回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解弦思，解弦思疑惑接过，仔细查看了一番，眉头越皱越深。

        落款是孟怜寒，信中道——覆情蛊这几日并无拨动，我与盼夏走访多处，直至城外，发现些许潜伏的士兵，看装束并非景国守卫。大胆猜测不出几日就会攻城，而景国城内并不知此事。你们二人需赶在景国覆灭前完成覆情蛊进度，否则回归天都还需费些功夫。

        解弦思刚放下信件，桌上的覆情蛊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直指皇宫方向。两人对视一眼，谢桑纵身飞离屋顶，解弦思紧随其后。

        祁星落坐在窗边，眺望着月色。今晚皇帝依旧没有宣她侍寝，她却悠悠然换了件大红色的衣裳，一头青丝用紫金簪挽起，在烛光下摇曳生辉。

        她坐于梳妆台前，镜中的人肤白胜雪，唇红齿白，清丽脱俗。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却透着几分凄凉，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且慢！”

        祁星落刚踏出房门，便听得身后有人喊住她。她回头，便见解弦思从屋顶飘下，身旁还跟着一位男子。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她看着解弦思，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解弦思没有理睬她的话，径自道："若你执意踏上这条不归路，被毁的不止是你们，还有景国无辜的子民。”

        祁星落的计划，早已被潜伏在宫中的虞盼夏听去，送信给了解弦思，千万嘱托她及时阻拦，免得酿成大祸。

        “说完了吗？”祁星落的语气平静，眼中充斥着冰冷，"你不配与我谈论这个，倒不如想想你做过什么。”

        祁星落转身离去，却被解弦思拦住。

        "你是要去找皇上吗？"

        "是又如何？"祁星落转过身，目光如利刃般扫向解弦思，眼中尽是冷漠。

        解弦思正想开口，被谢桑伸手拦下。却见月色之下，照亮了祁星落的泪眼朦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角渗出泪水。

        “我的故乡，我的家人，全部葬身火海。北荒是我费尽千辛万苦，自以为的另一个故乡，他们却把我送来这样一个陌生的国家和亲。我爱的人，没有为我多说一句话，默认了和亲这个决定。我在这里遭遇的种种不堪，没有人知道。我以为的相爱，不过是一厢情愿。北荒的各位，自始至终将我当做外人罢了。”

        祁星落的语气仍旧平淡，但是语气之中的悲戚却是显露无遗。

        她擦干了眼泪，整理好装束，恢复动人的模样，眼神中透着一股狠厉，道："我的仇，我必须亲自去报。"

        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解弦思站立原地，久久凝望着她的背影，神情变幻莫测，最终化为沉默。

        “阿桑，覆情蛊的意义，便只是让我们眼睁睁看着相爱之人死在眼前吗？”解弦思忽然间问道。

        “飞升成神，不可染情。”

        夜风习习吹拂着，带起地面上的黄沙，卷起漫天尘埃，一片迷蒙，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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