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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时至暮春,这一日太子无染约四方时外出宴游,竟然飘起来雪花,碎琼乱玉漫天飞舞,无染对着身后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岸乙就送了两件大氅来。

        无染接过那件白狐皮内衬的给四方时披上,用手拢了拢,用织金宝相纹样的绦带系好,离草本来要上前去,也被岸乙拦了下来。

        接着岸乙给无染披上了墨色大氅,默默退后,将离草也带着远远跟着他二人。

        “皇后进言已经将你我婚期定下,选了夏至,匆忙了些,明日我要进山找些鹿皮与你,你自己要保重。”无染看着四方时,思及岸甲回报的消息,“婚期之前,莫要再出府,旁的邀约都推了去,我将岸丙留于你。”

        听着无染的话,四方时想的却是离草带给自己的消息,她是宁子詹从府城带回东山乡的,宁子詹给所有人说的都是她是自己的族妹,可是并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假。小小的地界,每个人都只顾自己的日子,也不会有人去追根究底一个凭空出现的人到底是谁。

        雪花越落越密,不多时两人的鬓角就已经落了薄薄一层,无染带着四方时返回了宁府。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有事情就让岸丙去做,解决不了就让他找人寻我。”无染用手轻轻拂去了四方时发上的雪花。

        在无染准备离开的时候,四方时手掌上托着一串芙蓉晶问道:“这是你落下的,你收起来。”

        无染看了一眼,没有接过来,只是笑了笑,边走边道:“你先收着,是我赔你的。”

        四方时目送着无染墨色的身影在漫天雪花中渐行渐远,心底有一丝隐痛,似乎自己也曾经这般感受过他的离去。

        而转过身,未进府门,就看到淮曦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酝酿着一股风暴,在隐隐崩溃的边缘。

        “离草,你去后厨为紫儿煮一碗姜汤,”淮曦对着离草冷然道,“紫儿,你随我到书房,我有话同你讲。”

        “兄长,我有些倦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好吗?”此刻的四方时并不想与淮曦多言,她浅浅行了福礼,也不待淮曦回礼,就径直从淮曦身边往里走去。

        结果,路过淮曦,被淮曦抓住了手腕,被带着跌跌撞撞地向书房前去。

        府内下人一直在扫雪,路上无积下的雪,但毕竟已是暮春,地面上留下了不少水迹,兼之淮曦走得快,在通往书房的石子路上,四方时崴到了脚,心底委屈,直接坐在了地上,也不顾及身份,默默开始流泪。

        淮曦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子,就想起了她原先受委屈绝对不肯吃亏,连妹妹都被她教训了几次,堂堂天界公主常常寻着自己撑腰。

        那时的四方时,眼睛总是亮闪闪的,整个人就像是汤谷的金乌一般,灼热得仿佛靠近了就会被烧成灰烬。而现在的四方时却不像她,自己的贪念禁锢了她。

        离草过来的时候看到四方时委顿在地,连忙上前扶起了她,四方时借着离草扶她的手向前走了一步,痛的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回过神的淮曦向前一步将她抱了起来,两个人一时无话,只有雪花悄悄地飘落。

        离草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只觉得悲切,明明都是很好的人,缘何要这般互相折磨。

        最初遇到太子殿下的时候,殿下总是笑的温和尔雅,言谈间如春风拂面般。可现下的殿下似乎被他自己逼的太紧,整个人阴晴不定,不复当初。

        而逍遥天之主,所有人都知道她最喜一身火红衫裙,无拘无束,不被任何人事羁绊,可现在,失去了记忆的她,脆弱的如不能临近夏日的浮冰,不小心对待就会化去。

        看着两人离得更远,离草连忙抬脚追了上去。

        “姐姐,景文族兄从东山乡归来了,”皇后的寝宫后面有一间小佛堂,符敏珠今日进宫言谈间透出有事要说,被皇后带了进来,堂桌上供奉的却不是神佛,而是一根骨头,“那宁紫不是人。”

        “你说什么?那宁紫不是人是什么?”皇后坐在蒲团上,听闻妹妹的话,扭过头死死盯着符敏珠。

        摄于皇后的眼神,符敏珠有些游移不定,但仍咬着牙对她说道:“景文族兄本来没有打探出什么,是一个村妇亲眼所见,那宁紫是一只狐狸精,是妖怪,阿姐,我们怎么办,她是妖怪。”

        符敏珠越说越慌,回想起当时牡丹宴上,那宁紫的眼睛确实要比旁人亮上几分,但并不如志怪故事中描述的那般妖娆,只有内心那抹红痕带着天生的媚意。

        “敏珠,你的心乱了,莫要乱了阵脚。这件事情,我心底有数,家中上次着火,只怕与思顾阁那贱种脱不了干系。”皇后想起无染挑着皇帝在的时候来谢她的赐婚,害她被皇帝教训,更是恨不得从无染身上撕咬下肉来,“你给父亲说,我有事想见他,让父亲想办法偷偷进宫别被旁人发现。”

        从皇后宫中出来,符敏珠正好遇到了因为太子无染外出而前去藏书阁整理太子藏书的淮曦。

        “宁大人,你还记得幼时来府中吃过的玲珑酥吗?”符敏珠总觉得宁子詹不似自己幼时见过的那位秉性孱弱公子,虽然面容没有一丝不同,但整个人明明要清贵许多,不像世家大族的公子,像是可以执掌他人死生之权的人。

        “哦,我已经不记得玲珑酥的味道了,符女郎,我还有旁的事,先行一步。”言毕恰巧出了宫门,淮曦直接上了下人牵的马离开了。

        望着淮曦远去,符敏珠扭身返回了宫中,身边跟着的香雨因为上次的事情也不敢言语。

        俪山离皇城并不远,骑马只需一日往返,因时下纳征多送鹿皮,而骊山多鹿,就被人改称俪山。

        无染已经出京三日了,这三日里,前一二日他并不在此处,第三日才赶来猎鹿。

        天色将晚,他带着岸甲岸乙射杀了两头健硕的公鹿,又亲自剥了鹿皮,见一双鹿角生的威风,也让岸乙割了下来,准备回去一并送给四方时。

        虽然那丫头口口声声不愿嫁给自己,但该给她的,自己并不愿短缺半分。

        先皇后仙逝之时,皇帝正处在不被重视的时候,所有人都轻视他,而他就对着无染发泄,幼时的无染每每被罚跪长夜,若不是奶娘和掌事公公念着他娘的恩德照拂他,恐他早已夭折。

        他打小就不会哭,别的兄弟姊妹被皇帝罚了都会求饶,只有他,嘴角咬破都不曾示弱,故而皇帝对他,更多的是忌惮。

        这次将宁紫指婚于他,并不单单是皇后的意思,他的父皇,只怕点头默许了。而皇后,也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薄待于他。

        夜色越来越沉,虽然不是特别冷,但岸乙仍是和岸甲收集了枯枝落叶,燃起了火堆,将方才剥了皮的鹿割了腿,用几根树枝架了起来,放在火上炙烤。

        听着火焰烤着鹿肉,发出滋滋的声响,无染在思索自己对待那个丫头到底是什么心思。

        以往那些靠近他的女子并不会像她一般,仿佛不经世事,带着纯然的天性,那首诗明明笔锋大开大阖,却写的调笑之语,与自己私下的字迹一般模样。

        自己的笔法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密信而偷偷练出的,那个丫头自己练也不会如此凑巧。可是自己查了这许久,也并未发现有密信外流。

        更遑论,那个丫头每次与自己相见都无可疑之处。那日下雪有些心神不宁,恐也只是不愿嫁给自己。

        派去东山乡查她身世的人,也未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鼻尖闻到烤肉的香味,抬起头,就看到岸甲将鹿肉片好放置在采来的树叶上。

        “殿下,咱们上次吃鹿肉还是从边境赶回皇城的路上,今日这鹿比那日肥美多了。”岸乙捧着鹿腿直接啃了起来。

        而岸甲将树叶递给无染,忽然面色一变,无染眼睛细眯,对着他点了点头,两人蓄势待发,却仍作出一副将鹿肉用匕首扎起往嘴里送的样子。

        岸乙仍是嘴里说着些闲聊的话。

        下一刻,场面突变,剑锋向无染背后刺来,无染就势向前一扑,岸甲抽出腰间长脸,岸乙将手中鹿腿砸向另一个黑衣人。

        无染恰恰来到了火堆前,将匕首还壳,取了腰间软剑,将燃着火的树枝朝黑衣人挑起砸去。

        只是片刻工夫,黑衣人越来越多,向着三人包围而来,岸甲与岸乙对了眼神,连忙从旁护着无染,试图从刀光剑影中撕出一条路径让无染得以离开。

        就这般且行且战,不知觉间,竟来到了一处断崖。

        “遭了殿下,他们是故意的,这条路是绝路。”岸乙已经被一剑伤了左臂,他三人虽然比这些黑衣人剑术高超许多,但到底寡不敌众。

        月色下,无染望了眼崖底,只觉深不可见。

        见已至崖边,又听闻远处传来的笛声,一众黑衣人更是悍不惧死的逼近。

        无染传音给了岸甲,直接向着崖边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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