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御猫案）

听说展玉儿的案子后杨韫便一直愁眉紧锁，她想起自己与展玉儿遇到的情景，不肯相信展玉儿是会毒害家人的毒妇，待要向京中人打听这件案子时却又踌躇起来，杨韫在京中除了尹家并没有什么亲友，若是薛家的关系却也不方便，薛定方有三女二子，大一些的是薛可艾的同母弟弟，今年才十二岁，小一些的是柳姨娘生的哥儿，同辈之间只有二房有一位哥哥薛凯之在外行走，不过杨韫到薛家时日不长与这位薛二爷没什么交情，倒不好向他开口问这件案子，这时，杨韫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身影，想到：“罢了，如果实在是没办法也只能去求他一求了。”

        正想着呢，却见秋雁往这边来了，杨韫忙问有什么事，秋雁道：“姑爷，孟姑娘来了，姑娘叫你过去陪陪客。”

        杨韫知道孟元洲是薛可艾好友，只得换身衣裳往这边来了。

        还未走近就听见一阵笑语声，待杨韫走近，孟元洲笑道：“妹夫好呀，有日子不见，倒和可艾蜜里调油起来。”可艾比孟元洲小几个月，两人总以姐妹相称。

        可艾听了这调笑的话哪里肯依，就要来抓孟元洲，杨韫无奈拦下她，“好啦，别闹了。”

        孟元洲毕竟是未婚女眷，几人见过礼后杨韫便道：“不打扰你们小姐妹说话了。”说完就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杨韫走到窗台上，便听到里面声音传出：“这一向没来，你可听说最近轰动一时的展玉儿灭门案。”是孟元洲的声音。

        薛可艾似乎心有戚戚，压低声音道：“怎么没听说，这件事听起来就叫人怪怕的。”杨韫听见说展玉儿的案子，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孟元洲又道：“如今人在刑部大牢里扣着呢，你知道我姐夫是刑部主事，所以我们家倒听见几句。”

        薛可艾好奇道：“那她认罪了吗？”杨韫听见也是心中一紧。

        孟元洲摇摇头道：“她自从被抓了，就一言不发，这案子明天才开堂审理，正二品的官员家中主人死了三人，这样的大案子一般都是三司会审。”

        薛可艾叹息一声，说道：“我倒是觉得她挺可怜的，牢里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孟元洲奇道：“人人说她蛇蝎心肠，你竟说她可怜。”

        薛可艾想了想，悠悠道：“对你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那日我大婚，本来心里就不快活，一些人在哪里奚落我，她帮我说了句话，我还道她是个好的，却不想做出这样的错事。”

        孟元洲也感叹道：“我素日也觉得她为人不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杨韫站在原地半晌才走回房里，心中想到：“她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很该去看一下她的，算是报答她两次相助之情。”便搜箱倒柜，找到皇后娘娘的赏赐还有些盈余，一股脑儿全拿上往刑部去了。

        杨韫递了自己的帖子进去，大牢门口守着两个公差，杨韫替了银子过去，一人十两，口中道：“我与展小姐是旧识，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见她一面。这时我给她带的吃食和衣服，大哥可以检查一下。”

        那两人掂量一下荷包的重量收下后，一人说“展小姐，什么展小姐，她现在是刑部的重犯可不是随便能见的。”

        另一人笑道：“不过既然是杨公子，咱们自然少不得担待些，只是杨公子可得仔细着时间，别叫我们难做。”

        杨韫听后立刻千恩万谢让他们检查，公差确认没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就让杨韫往里面去了，她走后前面说话那个的公差问道：“这可是朝廷重视的大案子，你怎么轻易就放他进去了。”

        后面那人说道：“听说他与梁厂公颇有交情，咱们在孙大人手下做事，与东厂打交道少不得给他几分面子。”

        杨韫走在大牢中，里面灰败不堪，关押着各种犯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味道，其间有人看她一眼但很快低下头去，更多的人头都没抬一下，毫无生气，杨韫很快找到展玉儿被关押的牢房，只见有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杨韫见她整个人缩成一团，灰扑扑地看不清面目，再想起初见时展玉儿明艳大方的模样，如今贵女被搓磨成这副模样，杨韫不禁鼻子一酸。

        杨韫朝牢里喊去“展姑娘、展姑娘。”喊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有些动静，只见展玉儿目光呆滞，看到杨韫脸上，似乎瞧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是谁，随后笑了一下，道：“是你呀，杨公子。”

        杨韫见她还能认出自己，想来还没吃多大苦，把自己手中的食盒递过去道：“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有干净衣服，想来待在这里面也不好过。”

        展玉儿居然还在笑，她靠在墙上也没有动作，只道：“却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竟然是你，多谢你不顾嫌疑，过来瞧我。”

        杨韫见她不接，整个人看起来也死气沉沉的，看不见任何生机，忍不住道：“展姑娘，我生活中也遭遇了一个大变故，你是第一个向我伸出援手的人，你放心，三司会审，我想你与他们也没什么利益关系，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听见这话，展玉儿终于不笑了，声音嘶哑，“清白，人人都说我为了男人杀父弑母，不知廉耻，你居然说我是清白的。”

        杨韫瞧着展玉儿的眼睛，认真道：我上次见到姑娘，姑娘能将父亲的一声咳嗽挂在心上，如此纯孝之人怎么会对家人下此毒手，我虽不知为何姑娘身陷囹圄，但我相信姑娘一定是清白的。”

        展玉儿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哭一场了，家人逝世后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没有男子，自己还来不及悲伤就要作为未嫁女撑起整个门楣，好不容易等到哥哥回来了，下一刻却是哥哥亲手送自己进牢房。

        见展玉儿终于有了情绪变化，杨韫低声问道：“展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外界传闻令兄说你是杀人凶手。”

        却见展玉儿泪水未落，缓缓点头：“哥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杀人的凶器是属于我的，而且在他们看来我也的确有杀人动机，可只有天知道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去亲手，亲手…”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又落了下来。

        杨韫听到这里一头雾水，接着问道：“展姑娘，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展玉儿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道：“那日我见父母似乎心情不好，就想亲自下厨哄他们开心，我娘亲平时最爱喝我煮的莲藕排骨汤，我煮好后，珍珠端过去大家一起吃过饭，我吃过饭后忽然觉得很困，就回房睡着了，可等我醒来，一切都变了…”展玉儿又哽咽起来，“若是知道我家中会出现这样的惨剧，我一定不会去睡觉的。”

        杨韫正准备去安慰她几句，外面却传来公差催促的声音，杨韫只得低声道：“此案有许多蹊跷之处，展姑娘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我有空再来看你。”说完只看见展玉儿缓缓点头就得在公差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从昏暗之处忽然走到亮堂的地方，杨韫不禁揉了揉眼睛，离开刑部大牢，站在街上杨韫回想起展玉儿的描述，心中想到：“展姑娘说杀人凶器的确是她的，可是展家一家三口不是被毒死的吗，杀人凶器又是什么，展姑娘说她沉沉睡去，醒来成了杀人凶手…”

        杨韫想到这里，背后一凉，这明明就是陷害，可是凶手到底是如何陷害的，三司会审又能不能查出来，这并不是杨韫怀疑三司的能力，而是在这个时代，嫡长子的话语权比起展玉儿这个女儿要大很多，在嫌疑犯人已经确定又有家中嫡长子的作证的情况下，三司极可能因此断案，今日展姑娘分明是存了死志的，“不行，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展姑娘被押上法场，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如果能看到卷宗就好了，我该怎么办呢。”

        杨韫再一次想到自己白日里脑海中浮现的身影—梁晋，她知道她朝中认识的只有梁晋一人，东厂虽然不管刑侦断案，但帮助皇权监察百官，眼线遍布，路子极广，只有去找他帮忙还有一线生机。

        杨韫立刻找到梁晋宅子，站在梁府门口正犹豫着，正好见到梁晋的随从来安走出来，杨韫立刻迎了过去，口中道：“来安，好巧呀，碰见你，一向可好。”

        来安狐疑地看向突然出现在梁府前口中还说着好巧的可疑男子，待杨韫说明自己想见梁晋后，又往来安手上塞了银子，来安便去府上通报。

        半晌才走出一个小厮叫杨韫进去。

        小厮将杨韫带到一个茶室等候，不一会儿梁晋走出来，还是一样的傲气，还是一样的貌美。

        梁晋带着三分嘲弄口吻道：“杨公子可是我府上的稀客呀，不过您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贵干呀。”

        杨韫脸上一红，接着说明来意，“依我看展姑娘的确是有莫大的冤屈，可是三司必定是以展大公子的证言为先……”

        梁晋打断她道：“所以你要如何？”

        杨韫弱弱道：“我想先看看此案的卷宗。”只有看过卷宗才知道案子的详情，才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现在我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

        “看过卷宗，然后呢”梁晋笑道：“你要做那断案的包青天不成，这个案子既有刑部主理，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我就一定要管，何况我相信展姑娘一定是清白的。”

        梁晋却笑了起来，悠悠道：“你这么说，薛四姑娘和白公子知道吗？”

        杨韫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目光灼灼，“我与展姑娘之间是知己之交，无关风月。还请厂公帮我，若是厂公肯帮我，我一定铭记在心里，来日报答厂公的恩德。”

        梁晋本想开口回绝，但想起今日西南传来的消息，心中转过几个念头，说道：“可以，我替你提供人力物力方便你去查这件案子，不过你只有十天时间去破这个案子。”

        杨韫不想他这么快就答应，又听说只有十天忙问道：“为何是十天？”

        梁晋道：“因为十天后你得随我离开京城办一件事，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时候。”

        杨韫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只好咬咬牙答应下来，随后梁晋将来安叫过来，说道：“有他跟着你，你去查卷宗或是什么事都不会有人为难你。”

        杨韫便准备告辞离开，“等等。”梁晋叫住她，随手扔过来一个香囊，杨韫慌忙间用手接住，梁晋笑道：“这些银子还使不动我身边的人。”

        杨韫用手捏了捏，是她方才给来安的银子。

        刑部内，来安替杨韫取来卷宗，“果然，梁晋的面子还是大啊。”杨韫感慨道。

        这么想着杨韫目光已经被卷宗上的字迹吸引，经过展家仆人多方叙述，卷宗上描述的经过是这样的：酉时三刻展玉儿走进厨房替家里人做饭，此时只有两个展玉儿的贴身丫鬟珍珠和琥珀陪在旁边，做完饭后汤菜由丫鬟珍珠和两个婆子端过去，饭桌上有展玉儿和她的双亲，不过展玉儿将自己做好的饭菜给祖母也送去了一份，一家三口吃完饭后展玉儿就回房睡觉了，展大人则在书房看公文，展夫人和展老夫人都待在自己房间，伺候老夫人的丫鬟见老夫人直直倒下，口鼻流血，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去找老爷夫人，但是老爷夫人也是同样症状，全府只有展玉儿一个主人还活着。

        杨韫看到这里只觉得毛骨悚然，接着往下看，展大人一共有二子一女，长子是六年前的进士，此时在青州任同州，次子中了秀才，在外游学。听到家中惨案后，两人都马不停蹄往家中赶，因为不明死因，所以没有下葬，仵作检验是中了鸩毒而死，展玉儿体内也有，只不过分量极其细微，所以只是昏迷，这表明上看是有人与展家有仇趁机下毒报复，不过展玉儿躲过一劫，只是展大公子展永安回来第二天就去官府举报凶手，举报的对象是他亲妹妹。

        原因是展永安回来的那一天他无意撞见珍珠鬼鬼祟祟的，还不小心将一个钗子掉落在地上，不过又十分惊慌地捡起来了，这支钗展永安认识，是他在江南游学时买给妹妹的，一支鹦鹉的形状，只要将鹦鹉的头轻轻往后一拨，鹦鹉的嘴就可以打开。

        展永安起了疑心，就偷偷跟着珍珠，见她趁四下无人偷偷将钗子埋在花园中，展永安就在她走后将钗子挖了出来，将鹦鹉的头往后一拨，它便大口大口地吐着粉末，展永安当时就惊的坐到地上。

        官府接到展永安的消息后立刻去了展家，果然在展玉儿房内的妆匣内搜出了同样的粉末，医师验证，正是鸩毒。

        事情脉络到此似乎已经明朗，展家二小姐不愿与情人分开，下毒谋害家人，装作被人寻仇，若不是被大公子发现，案子就已经掩盖过去了。

        “不对，不对！”杨韫在心中喊着，“若是展姑娘真要下此毒手，又怎会自己去厨房做饭呢，这不是把把柄往别人手上送，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个叫珍珠的丫鬟，这个丫鬟着实可疑，若是她受了别人的指使呢，若是她和其他人一起陷害展姑娘呢。”

        刑部特地派了一位吏员陪杨韫看卷宗，杨韫便看向那名吏员，问道：“大人，那位叫珍珠的侍女现在人在何处。”

        吏员回到：“她当天就和展玉儿一起收监。”

        杨韫连忙追问道：“那我能不能见见她？”

        吏员笑道：“公子，这只怕不能，因为她已经死在了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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