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这场暴雨是由台风卷过来的,本来距离我们这里挺远的,谁知道快走的时候又擦着我们的城市边缘来了个回马枪。
雨不停歇地下了三天,我们每一天都在等待雨停,结果雨水非但没有退去,反而越来越大。村子里地势低洼,水在院中积聚排不出去,整个倒灌进了屋子里。我们把能挪的东西全部挪了位置,能堆的物件也全部堆到柜子最上面,尽管这样还是泡烂了许多家具。
第四天一大早阿晶就穿着雨披冒着风雨赶回来,说要接我们去镇上住,他们家的床起码还能睡觉,食物也还够吃几天。
最重要的是,镇上没停电。
老田和阿妈都表示赞同,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准备走,到了门口才想起始终站着不动的我。
阿妈回头喊我:“你发什么呆?”
我这才回过神来,动了动嘴皮子小声说:“我就不去了。”
她两只眼睛瞬间瞪起来,诧异地问我:“你说什么?”
几秒钟的功夫,我压下所有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地说:“你们跟阿晶走吧,我留在这里,等一切都变好了,你们再回来。”
她将身体完全转过来,忍不住问:“你发什么疯?”
阿晶看气氛不对,连忙扯她袖子劝道:“妈……有话好好说……”
阿妈一把甩开他的手,又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深呼一口气,软着嗓音回:“我有点担心荣阿婆……”
阿妈不耐烦地打断:“她孙子在,用不着你担心。”几乎是很短的时间内,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和她孙子好上了?”
我的沉默算是坐实了她的猜测。
“你知不知道你们相差几岁?”她的语气透着不可思议。
对于阿妈的反应我心里也很不舒服,故意忽略掉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不是天天盼着我嫁出去吗?”
“那他能娶你吗?”她又耐着性子问。
“他娶不娶我是他的事,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我冷着腔调回。
“你……”
“好了,好了!就随她去吧。”老田开口。
老田这辈子,几乎没跟阿妈唱过什么反调,少数的几次都是为了我。他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我觉得那脚步比我小时候偷掂他的烟袋还沉。
最后他催促阿晶提上东西,率先走出家门,阿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到底什么话也没说,跟着走进了雨幕之中。
阿晶面色为难,语气满是担忧地叮嘱:“那……姐,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说:“嗯,你照顾好爸妈。”
他回:“知道了,姐,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其他的都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我在他们走后不久就匆匆出了门。
当我站在李笠家门口的时候,注意到重新修缮的那堵墙——边上的旧墙体四处裂缝,有水潺潺汩汩地渗透进去,只有它显得异常□□。
大门没关,我抬脚往院内走。李笠还在家,我看到他的身影就立刻飞奔上前。
他本就过大的眼睛看到我后又睁圆了些,有惊讶又担心的语气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答:“我来看看奶奶。”
他长长的眼尾往上翘,说:“哦……奶奶?”
我微笑答:“嗯,奶奶。”
我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
他将我拉入怀中,说:“村里有安排,我已经把奶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感到熟悉的安心,给他回应:“嗯。”
他又说:“我正准备去找你,把你也送过去,还有你爸妈……”
我稍微用点力气,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告诉他:“我爸妈已经和阿晶去镇上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不用担心他们,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肩膀一痛,李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地打断道:“阿水!”
我抬手描摹他的眉梢,不急不缓地问:“嗯,我来找你,你不高兴吗?”
他放任我胡作非为的小动作,终是松了手劲,说:“高兴。”
我用手指戳着他的下巴说:“这里,扎人。”然后又摸到他的头发说:“这里,也扎人。”
他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问:“你是在说我像刺猬咯?”
我摇摇头,说:“不是。”看他在等着我的下文,因此没有继续卖关子,说:“像毛栗子。”
从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可爱的毛栗子。
我的家乡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持续强降水天气,快中午的时候雨势一度达到了这几天最大。
村子两头还好点,越往中间地势越低。好在村子里有几个坑塘,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降水的压力,不过沟渠和小桥附近依然淤积严重。
村民大多措手不及,家中没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房子也岌岌可危。尽管村里已经作了安排,仍是有很多家庭连转移都困难——老的老,小的小,唯独中间两个壮年,怎么都看顾不过来。
李笠上午已经救助了一批,这会还要继续,我跟着帮忙,他也没有拒绝。
村里之前提供的地方逐渐不够用,大家商量了一下,学校有一处教室是新盖的,地基稳固,墙壁也坚实,可以把各家的孩子直接送过去。
能走的人家都已经自己走了,留下的都是左右为难想走走不了的,因此看到我们就像海中漂流的人看到了浮木。
有一家迫于无奈甚至让孩子站在平房顶上,迎着狂风暴雨也不能下去,因为地上已经待不住人了。李笠二话没说,攀着摇摇欲坠的梯子就爬了上去。孩子浑身发抖,乌黑的眼珠转了几圈,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李笠抱着他,不停地说:“没事的……没事的……”他才放松下来,趴在李笠肩头“呜呜”地哭出声。
李笠身上背着大一点的孩子,年幼的则放在大洗澡盆里,我在一旁帮扶着,一趟一趟艰难地往目的地走。途中受了伤也毫不在意,他忙着安抚小孩儿,压根没空关心自己。遇到被树木断枝挡住去路的情况,他还需弯腰清理。有些只是枝桠,稍微用点力便能掀过去,有些直接是拦腰断掉的树干,他只能单腿使力配合一只手往上抬,另一只手始终不忘托住背后的人儿。
最难的还是遇到泥石堵路,空身走着都困难,何况前后还有要护着的人。好几次李笠都脚底打滑,差点摔倒。
一直在冒雨疏散群众,停下时我早就筋疲力尽,可李笠却不见颓势。再苦再累,只要抹一把汗就能过去,他心中好像有一股信念支撑,带着我也坚强了许多。
抽了个空当,李笠悄悄握了下我的手说:“巾帼不让须眉,阿水,你真棒。”
等到外面最后一点光线消失时,我点燃蜡烛照明,开始分发村里筹集的压缩饼干和水。孩子们全都勇敢又懂事,没有一个哭闹的。还有一些是我带过或正在带的学生,因此对我格外亲近。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里,没了课堂上的拘束,有部分本就活泼的学生甚至跟我开起了玩笑。
调皮鬼小拓问:“田老师,你有没有男朋友啊?”教室里一下炸开了锅,他又说:“要不我把我舅介绍给你吧,真的,他可高可帅了,对人好还能干。”
琰琰大声说:“田老师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男朋友啊,你舅有多帅啊,有没有李叔叔帅啊?”
底下一片叽叽喳喳,我还没反应过来李叔叔是谁,小拓扁扁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说:“比李叔叔嘛是差那么一点,但也是很不错的啦。”接着又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追问:“田老师,我超喜欢你的,把你当自家姐姐,绝对不会骗你的,你考虑考虑嘛?”
琰琰不认同:“我还是觉得田老师和李叔叔最般配,大家说是不是嘛!”
下面全是起哄的声音,小拓于是挠挠头说:“也是啦,那李叔叔有没有女朋友呢?”
大家又齐刷刷把目光放在李笠身上,我这才搞明白他们嘴里热烈讨论的李叔叔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笠还没开口回答,人群中冒出一道声音:“笨蛋小拓,搞错辈分啦,你把田老师当姐姐,那姐姐的男朋友怎么能是叔叔呢,应该叫哥哥啊!”
“不对不对,那也不是哥哥,应该叫姐夫。”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在反驳。
小拓彻底被搞晕了,脑袋往后一转,小大人一样说:“不行,没结婚之前只能叫哥哥,不能叫姐夫!”
“哈哈哈……”一群小孩笑得人仰马翻。
这帮小孩好像忘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我和李笠的回复。
一时间大家其乐融融,李笠好像很满意,站起来说:“那哥哥给大家表演一个才艺吧。”
这间教室本来就是预留教室,兼具很多功能。他大概一早就看到了窗边的琴谱架和一旁的手风琴。
我是没太多音乐细胞的,以往我总觉得那么个大东西抱在胸前很难像其他乐器一样优雅,可如今李笠坐在那,透过朦胧的烛光,只觉得周身都围绕着浪漫因子,梦幻极了。我若是现在就进入睡眠状态,那梦中的情人,大抵也不会比眼前的更好了。
一曲完毕,孩子们纷纷鼓掌,要求再来一曲,李笠很快满足他们。
大家笑着、闹着、唱着,音乐声伴随着外面的雨声,让沉闷的夜晚也变得没那么压抑,原本还有些胆怯的孩子彻底开怀了起来。
我时常觉得李笠有一种超能力,别说滂沱大雨,只要在他身边,就是天塌下来他也能帮你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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