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垃圾场1214公里以外，季嘉航在白色五菱宏光里盯梢。他穿着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坐得端端正正，目光如炬，腿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份冷掉的，咬了一半的汉堡。
小女警搓着手进了车，“季队！周围一切正常。”
小姑娘哈着气想暖和一下双手，她一边啃着冷掉的晚餐，一边从窗口向外张望，大楼的霓虹灯打在她的脸上，“季队，这是什么会议吗？还让咱们警察过来安保？”
周强扶着车背挤过来，“害，什么会议？就是一群有钱人没事儿干，聚在一起喝点小酒，交交朋友。”
季嘉航收回视线，表情阴沉，“嗯。”
王蓉缩着脑袋，安静得靠在车门上咀嚼食物。
周强冲王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拍了拍季嘉航的肩膀，“是那个人吗？”
季嘉航沉默地重新放下汉堡，整了整衣领，“你俩在这里盯着，我出去一趟。”
周强手里的汉堡被王蓉抢走，“嘿，你这。”他顶着王蓉刀子一样的眼神，默默地从他手里拿过晚餐，“没啥大事儿，就是几年前那个527特大水污染案，就刚走进去那个男的，唉。”
周强说得语无伦次，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知道527水污染案是那个财大气粗的库克利公司，被称为经济支柱的饮用水集团。刚才走进去那个小伙子是集团的二把手，他们老板之前因为故意隐瞒水中有毒物质被捕，老大花了一年多才收集齐证据。你要知道，这家伙害了整整一个区的人，大家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癌症。”
周强摇摇头，又咬了一口汉堡，冷掉的肉饼有点硬，他费力地嚼着，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我还以为那孙子直接死刑呢，没想到只判了个无期，你看看，这才几年，人直接放出来了。”
他摇着头感慨，“现在还没几年，你看看，又人模狗样的出来了，看看这家店，多气派。唉。”
季嘉航和这酒会格格不入。
酒会上播着典雅的音乐，但是季嘉航打赌有一半的人都不知道这首交响曲演奏的是什么。姑娘们穿着出自世界顶级设计师之手的晚礼服，有的袒胸有的露背，如玉长腿在纱裙中隐隐约约分外妖娆。
季嘉航目不斜视，像豹子一样敏捷，闪身走向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警察”季嘉航一手把门口一个保镖的脸死死地钉在墙上，另一只手掏出证件给另一个捂着脸还想动手的家伙说。
整套动作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还有问题吗？”他松开手。两个保镖对视一眼，不敢动作。
“进来吧。”
季嘉航收好证件，推门进去，房间并不大，里面的物件样样讲究，最显眼的还是屋里那台白色的游戏仓，“昆仑出品”几个字刻印在侧面的集团标识下面，整台机器闪闪发光。
“废物！”老头喝道。两个保镖挺直身子，双手背后，被季嘉航挥拳出来地方慢慢肿胀起来。老头挥挥手，两个保镖忙不迭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季警官啊，好久不见。”
季嘉航面无表情。
老头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拐杖，“令堂没应我的帖子，我还以为季警官看不上这小小的酒会。”老头长出一口气，“怎么不让你的朋友们上来呢？在车里多不舒服。”
“你怎么出来的。”季嘉航不和他废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
老头哈哈大笑，“季警官，我在里面呆了八年！整整八年！你看看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五十岁已经老得像七十的人了。”
他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监狱里的那群家伙手里个个都沾着人命，偏偏自诩什么正义使者来审判我。我已经成了这副鬼样子，什么罪都已经偿完了吧。”
季嘉航沉默地看着他，让他有些不满，这小子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把他送进监狱，他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地让他没有半点“大仇得报”的痛快。
他应该梗着脖子红着脸，挥舞着双手质问他，质问他为什么明明应该死刑却能判成几年，问问他为什么全部家产都被没收但还能东山再起，问问他那该死的污染水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他颤颤巍巍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张盖着红印的纸质文件，“你看，合理合法。我出来合理合法！我在那该死的监狱里呆了整整八年，我每天都在反思，每一分每一秒，我做的最错的就是不应该让你们两个该死的混蛋发现发现原始的监测文件，我应该做的更缜密些的！”
季嘉航看着自己父亲的名字在最后那张“同意释放”的审核单的右下角，最后那一横拉得很长，像是和他一样发泄着怒气。
季嘉航翻涌的愤怒突然平静了下来，转身开门准备离开。
“脑神经损伤不是因为水污染。”
季嘉航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
“水中的金属含量确实超标，我确实买通了检测机构，销毁证据。咳咳咳……”老头掏出手帕捂着嘴，“这水能引发癌症不错，但是绝对不会伤到脑子！这是你和那个臭丫头联合起来陷害我！”
季嘉航不想和他纠缠，拉开门快步向下
“季嘉航，你的正义已经死掉了。”在门最后合上之前，老头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
季嘉航下楼的时候舞会正进行到最高潮，库克利集团改头换面，更名成了克利库水资源开发，二把手喜气洋洋地畅谈企业发展。
他在参加酒会的人里发现了好几个一起长大的玩伴。人群的巨大压力压得他一步步后退，他退到了墙边退到了角落里，好像被压得贴在墙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在欢腾着。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被二十多个壮汉堵在蓄水池，水位涨得凶猛，在半小时里就过了他的小腿，只不过那时候有个小姑娘抵住他的后背，手腕扭得咔咔直响，眼神扫过这些壮汉像是看一群死人，“要比一比吗？大警官。”
周强和王蓉两人见季嘉航回来，拍着他的肩膀有些兴奋，“我去，林开被绑架了！”
季嘉航皱眉，“那是谁？”
此话一出，周强声音一下提了一个八度，“不是吧，老大，你不知道林开？！就是那个人啊！研发“完美人生”的那个！”
他因为季嘉航仍然冷静的像块木头而感到气馁。
“哎哎哎，反正这个人就是很强就对了，咱们队里那个死贵死贵的飞行器，就是用他一代力反馈游戏机的原理。”
季嘉航终于点点头。
王蓉啧啧道，“这才二十分钟，你瞅瞅这浏览量，这秦总裁真是舍得下本，悬赏这么老多？已经石锤是绑架了吗？”
视频里播放着知情人士的采访。
“林开先生今天只是在钓鱼罢了，其他什么都没做，那家伙一下子就击中了他的侧脑，我能感觉到。因为我当时和他一起钓鱼，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用游戏仓和他一起，当然不是，我们不会侵犯任何人的隐私权，这是我们还没有上线的新功能，因为林开先生和我们签订了合约，所以我们才会连接设备，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拥有这项技术但是绝对不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应用……”
王明实在应付不来一群记者刁钻的问题，他一边急于讲清当时的情景，一边又得小心地避开公司机密，这位头号粉丝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起来。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报复！歹徒手段非常精准，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王明在视频中吼得声嘶力竭，“现在你们不应该聚在这里问这些愚蠢的问题，而是应该全副武装去救人！”
他一把夺过记者手里的微信麦克，“你这个恐怖分子！你听好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惹上谁！不要指望所有“完美人生”的玩家会原谅你，也别想逃避法律的制裁！更别想跟我提条件！我发誓要把你送上绞刑架！亲手绞断你的脖子！”王明还是穿着所有程序员最爱的格子衫，但是他完全没了往日因为熬夜的萎靡不振的样子，他红着眼睛，像头暴怒的公牛。
最近的小记者眯着眼皱着眉，他才因为报道了林开续约的事儿保住了饭碗，成功转正，没想到现在还得被迫承担了王明因为激动而四溅的唾沫。
周强点着屏幕解释，“当时人被绑走的时候设备一直开着呢，你看，公司放出来这段视频”，王强放大垃圾山的玻璃瓶，上面倒映着唐念失去联系后的最后几分钟录像。“这一板砖敲得实的，这要是没带头盔，头盖骨都得碎了。”
季嘉航瞄了眼屏幕，并没有太在意。几人的通讯器上都发来了最新的任务。
周强拍拍手，“好了，大暴雨马上就来了，上面让咱们几个赶紧把这群人送回去，任务结束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王蓉熟练地查询天气，接过周强递过来的一次性雨衣嘟囔，“哇塞！已经是红色预警了，不过咱们这里有什么可紧急避险的，建筑标准都是规格最高的，12公里以外才是重灾区……”
季嘉航皱眉，“我记得城西那片好像就只有一个小派出所？”
王蓉点点头，“那边人住的太分散了，你知道那边环境……中间一个大垃圾场。”
季嘉航把吃剩的汉堡简单包了包放进口袋，“我去那边帮忙，有什么事情联系我。”说完就下了车。
王蓉从窗户里探出脑袋，“不行啊，季队，上面下了死命令，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你要是现在走的话会被约谈的啊！而且马上就要有暴风雨了啊喂！”
季嘉航戴上风衣的帽子，细碎的雨丝钻进他的脖子里，他抬起手机检查了下刚刚收到的暴雨预警通知，“安保任务完成后所有人员撤离，报告什么的明天再说，暴雨路线会经过城西，那边更缺人手。”
王蓉重新回到座位，和周强面面相觑，季嘉航没看到的视频中，垃圾堆旁边的玻璃瓶映出了倒下的人，那人被撂倒，斜躺在地上，额前的碎发因为重力垂了下来，那里藏着一个细小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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