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越天涯

陆鸣秋回到车上，闭眼在脑海里勾勒“晨曦之光”的模样，就听岳映泉问：“在生气？”

        “罗德尼挑衅你们了？”阿洛克问。

        陆鸣秋睁开眼，有些困惑：“罗德尼是谁？”

        “刚刚挑衅你的那个胖子。”岳映泉说，“和他爸一样，是条花里胡哨的疯狗。”

        陆鸣秋笑了笑：“他挑衅得太刻意了，他家和我家有仇？”

        岳映泉冷哼了一声：“他不配。你爸是常胜将军，他爸是常败小兵。争不过星玄，就躲边缘星系来作威作福。我们没必要和一条狗生气。”

        陆鸣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抬眼看着后视镜，观察着镜子里的阿洛克。阿洛克早就不年轻了。一头灰白的头发，再搭配上愁眉苦眼，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的苍老。

        “阿洛克。”陆鸣秋喊，“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阿洛克抬头，他沉吟着还未说话，车内几人的终端竟然同时响起了几声急促的提示音。

        “嘀嘀嘀——”

        其他人急忙去摸终端，陆鸣秋却没去看消息，而是转头看向车后座的阿洛克：“龙族还是打算换人，对吗？”

        阿洛克叹息道：“是的。并且他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商讨。”

        气氛陡然一滞。

        陆鸣秋把自己扔进椅背，半晌他才长长地吐出口气，笑着大声说：“没关系，这是我们早就预见的结果。没人规定龙族必须把这个机会给我。都放松点。”

        罗德尼虽然是个讨厌的胖子，但他却没有猜错陆鸣秋的目的。他们这么急匆匆的来了流浪星，确实是为了“观测者王座”。

        “观测者”是银河族群们赋予龙族的称呼。龙族自由游走在银河系第二旋臂之中，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登上宇宙舞台的新种族。

        这个热衷于观测外界的种族，却在百年前发生内乱。战争打了几十年，才在五年前决出新王。

        新王登基，总得有新的王座。而龙族的王座等同于神的权杖，它既要契合新王的脾性，还要具有安抚新王的力量。

        龙族内战的几方人马战至大局初定，就开始物色新的王座制作人。挑挑拣拣十几年，新王才在三年前决定，由银河帝国的知名宝石猎人陆星玄，来担任总制作人。

        这是一项意义重大的跨种族合作，不管是银河帝国的人类，还是隔壁星系的龙族，都对陆星玄寄予厚望。

        ——但偏偏，陆星玄与其夫人徐常羲，一个月前遇上意外双双罹难。

        只留下做了一半的“观测者王座”与还未成年的独子陆鸣秋。

        而那时距离龙族新王登基，只剩下不到一年时间。整个星域都在等待龙族的反应。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龙族向全星域征集王座的消息。

        陆鸣秋看着终端内的银河新闻，新王登基时间不容更改，所以他们只要制作完成的王座，不接受其他任何形式的展示。被选中者当场支付酬劳。

        由于时间紧迫，酬劳被提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数字。

        岳映泉跟着笑了一声：“五亿通行货币与一颗小行星，大手笔啊。拍卖我们还去吗？”

        陆鸣秋笑意不减：“来都来了，当然得去。”他说完，又转过头冲着后座几人道：“就当旅行了。这两天，我们还能感受一下这里的热闹。”

        可流浪星并不是一个热闹的地方，这里的人除了罪犯与工作人员，就只剩下因为战争而流落过来的星际流民。

        没有家园、没有财产，甚至不能拥有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维格兰斯星港用科技包裹住的，确实是帝国的一份暗影。

        几人配合地点点头，气氛稍微回暖。陆鸣秋收回视线侧头看向车外，心情难免还是有些低落。

        他没有名气，也没有作品。最广为人知的就是陆星玄独子这个名头。龙族当然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道理他都懂，但这种宣告天下的不认可，依然让陆鸣秋感到失落。

        杂乱的建筑一栋接一栋飞驰而去，遍布的电线就像他理不清的头绪。陆鸣秋想到这里，心里自嘲一笑。刚要收回视线，他突然一顿：“停车！”

        “吱——”急刹让几个人的身体都猛地往前一冲，陆鸣秋跳下车，疾步跑向街对面。

        岳映泉急忙跟着下车：“鸣秋！你干什么！”

        陆鸣秋挥了挥手，几步冲到一个巷口蹲下了身。岳映泉远远看着他脚边露出来的一块灰扑扑的布料，凝神细看了一会儿，随即他转过头，又往街边大楼看去。

        眼神扫过几圈，岳映泉才在大楼玻璃的反射里发现了陆鸣秋的身影。

        “他这观察力……”

        陆鸣秋顾不得身后岳映泉的感叹，他担忧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灰扑扑的毯子裹着瘦小的身体，只探出一颗沾了灰的小脑袋。黑色的刘海已经被汗水浸透，一张小脸散发着不正常的红，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像一条可怜巴巴的流浪幼犬。

        陆鸣秋探出手抚摸对方额头，过高的温度让他心里一跳。

        “小家伙，小家伙。”陆鸣秋轻声问，“你家在哪里？”

        越天涯已经被突起的高热烧得有些意识模糊。听到熟悉的声音，他裹紧毯子，努力地睁开双眼。只一眼，眼泪就无声地涌了出来。

        陆鸣秋慌张缩回手，想找纸巾替他擦泪，却见地上的小家伙突然撑坐了起来，用尽全力地伸出手，虚虚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越天涯无声地张了张嘴，“……哥哥。”

        越天涯走在一片灼热之中，而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破声。

        他听着这个声音，才迟缓地想起来，他们正在一颗荒星上，现在他正跟着陆鸣秋和岳映泉一起，在荒星上寻找矿源。

        那……陆鸣秋呢？

        越天涯回过头，还没见到人，眼前又炸开了一片刺眼的火光。

        有人背对着他站在火光深处，爆炸声里，那个人的声音是那么渺小：“天涯，快跑——”

        “轰——！！！”

        火光吞噬了人影，也吞噬了他。

        在猛烈的爆炸声中，他再一次回到了流浪星上，在那个他穿梭过无数次的漆黑小巷口，被人抓住了手腕：“小小年纪，怎么会做小偷？”

        带他出来偷窃的小伙伴已经一哄而散。越天涯看着眼前堪称漂亮的男人，没有吭声。

        陆鸣秋低着头，凝视着不服输的小盗贼：“你眼睛是金色的，是哈提狼还是斯库尔狼的血脉？”

        越天涯还是不说话，陆鸣秋笑道：“我不管你是哪个种族的改造人，要不要跟我走？狼族精神力天赋卓越，只要你通过精神力测试，就会有新的人生。”

        越天涯眼神迟疑。

        “你不会甘心在流浪星当一辈子的小偷吧？”

        越天涯最终还是跟着陆鸣秋走了。

        陆鸣秋将他交给了岳映泉培养。岳映泉带他去了一个中等星球，在上面学习了许多宝石知识，潜心锻炼了几年精神力感应后，岳映泉才又将他带回了陆鸣秋面前。

        陆鸣秋那时留着一头带着些微卷的长发，一见面就温柔地笑了：“以后就跟着我工作了？”

        越天涯点了点头。

        宝石猎人是属于星海的职业。此后的无数日月，他们穿梭在一颗又一颗繁华或是荒芜的星球之中，一起寻找宝石，一起跨越无垠宇宙。

        星舰是他们的流浪家园，行星是他们的路上道标。

        这样一直不停的往前走，就好似能这样度过一生。

        直到陆鸣秋带着他们，去了一颗荒星。

        他们在荒星上与一伙星盗不期而遇，对方带着轻型机甲，而他们只有全包式外骨骼。

        炮火轰过来的一瞬间，越天涯再次听见了熟悉的轰鸣。

        穿着外骨骼的陆鸣秋挡在他身前，被火焰吞噬得一干二净。

        “……哥。”

        “哥哥！”

        越天涯惊坐而起，他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扫了一眼陌生的环境，又低头看着自己遍布伤口的手掌。

        这只手掌小而细瘦，血管凸显，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骼。这是他小时候的手。

        两天前，他在爆炸声中重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发热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今天他原本是想去地下宝石市场，用上辈子的经验给自己换取一点启动资金。却没想到只走到了巷口，身体就撑不住了。

        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

        越天涯随手抹了把脸，重新打量起这间房间。普通的白墙和简单的床桌，没有丝毫高科技的痕迹。这么看来他应该还在流浪星里。

        中央星和流浪星的时间不一样，那……他真的……见到陆鸣秋了吗？陆鸣秋现在会在流浪星吗……

        没等他想清楚，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鸣秋，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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