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而复得
岳映泉在流浪星的居所非常的普通。两室一厅的格局，一间房做卧房，一间房则成了工作间。除开必须的客厅、厨房与卫生间，连个多余的阳台都没有。
小得突然挤进来五个人，憋屈得都没了转身的余地。
岳映泉只能叫着陆鸣秋，在两个房间之间的过道说话：“我考虑很久了。我一直在想，我还有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想来想去，都是没有。”
他的头低垂着，看都不敢看陆鸣秋：“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替你父亲带你一段时间。可你比我想象中优秀很多，生活上又有阿洛克替你打点。你用不着我。”
陆鸣秋眉头微皱：“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泉叔！”
“是！所以我准备今天就走。你不要害怕，经验不够无所谓，你的天赋是你最大的依仗。我这样一个困守十几年的猎人，给不了你多少帮助了。”
陆鸣秋看着岳映泉，缓缓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但你就这样走了，我不放心。”
岳映泉以前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他甚至有点小洁癖，从不允许自己邋遢的出现在人前。他现在满头油腻、衣服打皱的状态，绝对不是什么“熬夜玩游戏”能解释的。
让他这样急匆匆的离开流浪星，陆鸣秋确实很担心。
岳映泉嗤笑一声：“我一个人在边境星系这么多年，你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陆鸣秋垂下了眼。
发现自己的话好像打击到小朋友了，岳映泉尴尬地咳了一声：“鸣秋，一个成熟的宝石猎人，必须有自己的团队。这一行吃天分，我看你捡回来的那个小家伙就不错，天赋可以和你比肩。你捡到他，我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点了点紧闭着的卧室门：“我分析了他的血样，他是斯库尔狼血脉的天生混血。兽人基因一贯强势，除非基因改造，不然普通混血种只会保持兽型。像他这种情况万里无一，是纯粹的精神力者。”
“你稍微培养个一两年，他就能和你一起出去寻找宝石。”岳映泉说着，表情突然有一瞬间的空茫，“你捡他回去培养，比你爸捡我回去有价值。”
陆鸣秋却不想听这些：“一定要走得这么急？”
“我们做宝石猎人的，天生就应该在宇宙里漂泊。”岳映泉回过神，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在这里停泊太久了。当然，要是以后遇见稀有宝石或是无主矿源，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
他明显心意已决。好一会儿，陆鸣秋才叹口气：“星盗猖獗，你要注意安全。泉叔，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岳映泉笑说：“当然，你叫我一声叔叔，我没把自己当外人。对了，改造人的‘故乡依存症’发病率超过90，你如果想收养那小孩就需要注意这点，早点备好适合的宝石，反正我们缺什么也不会缺了那几块石头。”
他说完，又打量了陆鸣秋两眼：“你的石头呢？”
陆鸣秋抬起手，解开袖口露出了镶嵌着宝石的手环：“泉叔放心，这方面我不会疏忽。”
岳映泉提起了“故乡依存症”，陆鸣秋想起越天涯不同寻常的高热，不由得有些担心。流浪星医疗条件落后，要是真的发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干预。
想到这里，陆鸣秋推开工作间的门：“泉叔，你这儿有黑曜石吗？我先用用。”
黑曜石并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石，岳映泉随手就找出了一打，陆鸣秋选了一块，观察片刻落下了刻刀。
岳映泉站在门口看了许久，见陆鸣秋已经投入了雕刻，才无声地吐了口气，去客厅找到自己的包裹。
阿洛克倚靠在大门边，看他拿着包裹走过来：“这就走了？”
岳映泉露了个苦笑：“阿洛克，我是个软弱的人。”他说着，扬手指了指背后：“这些……都交给你了。”
阿洛克：“早点回来。”
岳映泉笑了一声：“老家伙，再会。”
陆鸣秋拿着雕刻好的黑曜石一推开门，就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醒啦。”
越天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闻言就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不说话，陆鸣秋就站在门口观察他。
小朋友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已经消退，灰扑扑的头发也被阿洛克好好的清理过。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是透光的琥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孩。在其他星球，必然是父母掌心的宝贝。
岳映泉的话在陆鸣秋脑子里打了个转，他想了想，才说：“小家伙，怎么一个人在路边，你爸爸妈妈呢？”
话音一落，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睛瞬间暗淡了下去。越天涯低着头，声音轻轻地：“我没有爸爸。妈妈去世一个月啦……”
陆鸣秋一怔，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温柔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发：“这么巧啊，哥哥也失去爸爸妈妈一个月了。”
越天涯心中一颤，他抬头看向陆鸣秋，安慰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最后却只能说：“你不要难过。”
“好，你也不要难过。”陆鸣秋笑了笑，“哥哥想问你一些问题。你发热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两天。”越天涯说。
“那开始发热的时候还有其他症状吗？”
越天涯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能揣摩着这个年纪的小孩回答：“我很饿很饿……”
陆鸣秋：“不是，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头疼、燥热、呼吸不畅这些症状？”
他这话一出，越天涯顿时明白了他想问什么。
这些全是“故乡依存症”的躯体性症状。
“故乡依存症”是怎么来的，早就没人说得清了。它的零号病人甚至能追溯到人类在飞船里的逃亡时代。
患者会逐渐变得焦虑多疑，暴躁易怒。而后，则会开始出现躯体症状。比如高热、腹泻、头痛、呕吐。
起初，人们以为那是焦虑症，可焦虑症的治疗手段都不奏效，它甚至具备强大的遗传性。对这种新型疾病他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干预治疗。
直到有一天，被人意外发现地球上带出来的矿石样本，可以安抚患者的情绪，令患者重回正常。
没有人说得清这是什么原因，却都在猜测，是不是离开地球太久，过大的生存压力与对母星的渴求才导致了这样一场疾病。
作为人类，就是会需要阳光，需要大地，需要一个安稳的星球来继续繁衍——可人类却抛弃了地球。
“故乡依存症”，大概就是宇宙送给逃离家园的人们的第一份“礼物”。
后来人们进一步发现，不一定需要地球矿石，磁场与患者精神力波相吻合的宝石，也一样可以安抚病人情绪，稳定病人的精神力。
宝石猎人这个职业，就乘风而起。直到今日，各类宝石已经成为了这片星域的必须品。
越天涯说：“我知道‘故乡依存症’的，哥哥不用担心。”
听他说知道，陆鸣秋松了口气，他摊开握紧的掌心，露出手中雕刻好的宝石：“黑曜石是从火山岩浆里诞生的，它的磁场恰好契合你。”
那颗黑曜石只有拇指大小，被人顺着宝石的断面纹路，雕刻出了一个小小的狼头。陆鸣秋握得久了，越天涯拿过去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余温。
雕刻成小狼崽的见面礼，他上辈子也有一个。是被岳映泉带到陆鸣秋身边开始工作的时候，陆鸣秋送给它的。
那是一个咬着尾巴的小狼扳指，比这个匆忙雕刻的狼头精巧无数倍。
可越天涯现在握着这个粗糙的狼头，却觉得这是最好的礼物。陆鸣秋还活着，还好端端的在这里和他说话，他还有再见到陆鸣秋的机会……
“怎么哭了？”陆鸣秋连忙给他擦眼泪，“不哭啊，乖。”
“谢谢哥哥。”越天涯捂住眼，心脏揪得生疼，“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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