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仙门(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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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真人姗姗来迟,发现弟子们围着个圈,好像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吆喝了几声,无人理会,唯有住着拐杖,艰难的挤进去个脑袋。
圈子里的少女背对着他,制服整齐,束起了半披半散的乌发,腰间的太虚剑岑岑发亮,刺的他心口生疼。
夏真人看着楚晓长大,当年楚晓与他的侄女夏月交好,两个少年偷偷溜下浮虚山,结伴去乌家插满仙宝的山头讨宝贝。
楚晓讨回来的,就是这把太虚剑。
太虚斩魂,不入轮回,史书无记载太虚剑是何人所练,只知道历代太虚剑剑主,都是名号响当当的大人物。若不是斩灵剑挂了个创世□□号,恐怕晓天界传家宝,也是要屈居太虚剑之后的。
太虚剑主,竟染指堕仙仙术,简直为名剑蒙羞。
他当时也跟着孙真人去了不知返,被隋婴困在缠绵悱恻楼的古阵中,天狼兽扑过来的时候最先晕厥,被众长老保护着,因此受伤最轻。他被救出来后,得知楚晓自尽,死前把太虚剑传给了花浅,他只叹息旦夕祸福不可预知,苍天无眼捉弄命运,答应杜掌山,保全了楚晓的名声。
他本以为,花浅会消沉一阵子。
但花浅看上去很平静,没有因为师父的死没落哀伤的半分表情。
圈子里的情形过于诡异,花浅正在给人捶背。
捶完了背,继而揉肩,从上到下,全套按摩。
被捶的弟子瑟瑟发抖,他是被强迫的,他并不想!!!
“……”
花浅洗完了制服,扫完了叶子,开始抓着天问阁弟子舒筋解乏。她拍着胸脯表示祖传秘方绝对舒服,面对无人尝试的冷场面,随手抓了个来做示范。
除了燕长墨周琮五人,装作不认识此疯子,窝在教室各有所思,其他弟子们都在院里看热闹。
“舒服吗?”
的确很舒服。
弟子小心谨慎的点点头。
花浅就知道很舒服,她的手艺是经过百年磨炼的,师父经常夸她呢,她拍拍手掌,问,“下一个谁来?”
夏真人咳嗽一声,“花浅,你终于肯上课了?”
花浅闻声转身,见是夏真人,有礼貌的做礼,“夏师父早,夏师父您要不要……”
“别玩了,上课,”夏真人用上课铃铛声止住了花浅的诡异活动。
众弟子无精打采哈欠连天的进了教室。
整个教室,弥漫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氛围。
夏真人百年如一日的念叨着最基础的凝冰决,花浅靠着左边,拉了拉燕长墨的袖子,“墨儿,我给你揉揉肩捶捶背吧?”
燕长墨直觉浑身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换做旁时,他早就拔剑戳死花浅了,但此时花浅刚死了师父,脑子不太好使,他忍了忍,小声说,“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花浅已经上手了,边摸索边说,“我是认真的。”
两人坐的太近,燕长墨避无可避,一个不留神被捏了好几下,“住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他说话声音很大,整个教室装作若无其事的弟子们,头低的更加深沉了。
花浅无辜嘟囔,“我……我就是想做个好人……师父他希望我做个好人……”
“你跟我出来!”燕长墨没问花浅愿不愿意,无视夏真人虚弱的眼神,大力拖着人往屋外,“跟我出来!”
花浅没反抗,乖乖被拖了出去。
乌灵欲要跟着,她担心两人一言不合再打起来,周琮忽然按住她的小臂,“长墨他心里有数,我们这些人里,唯有他失去过至亲之人,他明白浅浅心里的苦,也知道如何安慰才能消减苦楚。”
夏真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拍桌子,“别看窗外了,你们这些孩子,总是好高骛远,现在觉得基础法术无用,将来用的上的时候,铁定后悔没好好听我的课。”
“……”
他继续唠唠叨叨,外面燕长墨拽着花浅进了红枫林。
“墨儿……”花浅被甩在地上,“我做的哪里不好,你与我说,我一定改……”
“你以为这么做就是好人了吗?”燕长墨闭眸,“你做的这些,都是你自以为是的好意,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些是好意。”
花浅咬着唇,脾气是也变好了,并没有反驳燕少主。
“我母亲在我筑基那年离世,我与你一样接受不了。悲伤难过是人之常情,我很明白你现在心里的空虚,你想要做些什么事,代替思考,想借此忘记柳师伯的死,逃避既成的现实。”
花浅低下头,半晌却笑了,“我没逃避,师父让我做个好人,我只是想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能帮上大家的忙。”
燕长墨很像说,你确定不是帮倒忙?却是话到嘴边改口,“好人难做,世上有谁敢说,自己是个好人?”
“我不知道,师父从没与我说好人是什么样子的。”花浅抱着胳膊蹲下,“小时候,我觉得施舍我一碗热粥的有钱人,都是好人,后来,我能自己抢到吃的,觉得不欺人辱人的,就是好人。再后来,我遇师父,学了仙法,再也不用为吃食发愁,也没人敢欺我,我就觉得,好人是那种,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救死扶伤,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成全大义,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英雄。”
“你扫叶子,给人揉肩捶背,给人洗衣服,这样子就成英雄了?”燕长墨嗤笑,“英雄哪里能一朝一夕做成,得有机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才能成就。就像当年,晓风残月两位前辈在凡世游历,机缘巧合遇上了降冥大魔,才有机会封印它,成就名声威望。还有创世神,在人族饱受魔兽欺凌的时候,开凡世结界,守四界人族。厉害的人有的是,可英雄却千载难逢,哪里是说能当就能当的?”
花浅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成不了那样的英雄。所以,我想做点好事,帮上大家,这般,也算是个好人了吧?”
“你可知有多少人羡慕你的仙骨,妒忌你的天分与才能?你天生拥有了别人一辈子都遥不可及的东西。你能帮上大家,但绝不是洗衣服捶背。楚师伯的意思,也不是让你浪费时间做这些杂事。人人都有适合自己去做的事,这些杂事,自有适合做的人去做。”燕长墨转身,望向天边仙鹤略过不知返,飞向峰顶。
花浅嗯了声,燕长墨怀疑她是敷衍,两人回了教室,花浅安静的听讲到下课,燕长墨刚舒了口气,然而下课铃铛刚响起来,花浅飕的飞身去扶摇摇起身的夏真人,“夏师父,我送你回你的住处吧。”
“不用不用……”夏真人四处寻找拐棍,然而拐棍已经被花浅晃了晃袖子扔去数米之远。
“您怎么伤的这么重?”花浅扶着人问。
夏真人咳嗦,花浅明知故问,还不是因为隋婴护着楚晓,开了缠绵悱恻楼的古阵?可想想楚晓是花浅的心头刺,自己少说两句,省的这孩子难过。
“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夏真人言之其他,“太虚剑斩魂,轻易不可出,别经常用。我们与冥界,阴阳相合,轮回往复,魂魄跟肉身是对等的,阴阳平衡破了,就会很麻烦。还有,斩魂是折寿数的。”
“我知道,”花浅握了握腰间的太虚剑,“师父毕生只拔过三次太虚剑,一次是年少参加仙法会盟夺首位时,一次是招摇九色谷地封印降冥大魔时,还有一次……师父没详说,只说他那一次拔剑,犯下了很大的过错。”
“犯错吗?”夏真人倒是记不起来。
人已经死了,恩怨纠葛如过眼云烟,他只记得楚晓是他最看好的后辈,如今楚晓的徒儿花浅,依旧是他最看好的后辈。
浮虚山云雾缭绕,逐渐隐没两个仙影。
……
燕长墨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可过了一夜,花浅依旧早早的到天问阁来扫院子。
倒是没了霸王硬上弓的抢夺制服与按摩捶背。
多了擦桌子,修屋顶,给人催生灵植,做篆刻符印的课后作业。
左右比洗衣服跟捶背,强了那么一点。
一连七天,花浅日日如此,大家逐渐习惯了。
“浅浅,又扫院子啊!”周琮清晨起床,伸个懒腰,与花浅打招呼。
“你昨天给我的那盆灵植已经开花结果了,还需要我帮忙吗?”
“好好好,”周琮忙从乾坤囊中掏出一包仙种,“你得空慢慢种,我不急着要。”
如果昙山弟子都有花浅催生灵植的速度,他们的灵药收成得翻十倍。难怪父亲心思着要花浅来昙山。
燕长墨路过,白了周琮一眼。
周琮瞪眼回去,花浅帮这个忙,不比洗衣服强吗?催生灵植这种消磨时间又耗费灵力的伙计,正适合灵力取之不竭的花浅做。
花浅认真的把种子种在花盆里。
有个弟子问花浅,“花师妹,你还洗衣服吗?”
花浅点点头。
那弟子就把制服递给了花浅,旁边两个弟子见状,也把几件衣服递了上去。
花浅照单全收,美滋滋的腾云驾雾御剑去九溪。
“他们倒是会占便宜,”宋瀚辰记得,这几个弟子从前,都是指使隋婴洗制服的。
“你们自己没手没脚吗?”燕长墨语气不善。
“花师妹自己说要给我们洗衣服,我们顺手就……给她了,”弟子不知怎么得罪这位贵公子了。
燕长墨大怒,撸起袖子要上去狠揍几人,花浅是他们的奴隶吗?谁给他们的权力,指使花浅做这些的?
周琮忙拦着,“长墨,算了,同学一场,别伤了和气。”
“谁要是再敢指使花浅做无用杂事,岐山燕家,决不轻饶,”燕长墨留下句狠话,愤然离去。
几个弟子委屈不敢言,他们不敢跟燕家少主面前放肆。
周琮勾起嘴角,“这就当浅浅是岐山燕家人了?”
跟护犊子似的,明明八字还没一撇。
“你真的不愿意争一争?”杜凤雪玩笑,“花浅如今没了师父,孑然自由身,她的天分惊人,连我爹都想跟燕家争一争的。”
“少挑拨离间,”周琮假装生气。
浮虚山主峰峰顶,山门弟子集结昭明台的彩色烟花绽开。
七日已过,观刑之日终于到来。
周琮早就与燕长墨等人盘算好,绝计不能让花浅去昭明台,“咱们得拖着花浅,若是让他瞧见昭明台上隋婴受刑,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事。”
“乌灵呢?你们看见她了吗?”
他们一早上,没看见乌灵。
乌灵勤奋严苛,一般早早的就起床修炼,可烟花过后许久,还未现身,很是奇怪。
“我刚刚好像见她下了山,”宋瀚辰左右看顾,“她跟着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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