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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通牒


这是那日从民政局出来后,时隔一周,安以德第一次见到妻子。

        她看上去不像前段时间那么憔悴,脸色红润了许多,穿着也比从前时尚了。

        一条浅咖色丝巾斜斜系在颈间,一角搭在胸前,另一端搭在身后。头发剪短了,发梢齐耳,看上去至少年轻了五岁不止。

        坐在咖啡屋窗口卡座里,安以德端详着眼前这个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女人,心情复杂得恨。

        “你看起来气色挺好的。”安以德真诚地说。

        妻子努努嘴,显得若无其事,“还是那句话,人总得活下去啊。”

        “是啊,总得活下去。”安以德羞愧道,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公司的事?”妻子问,直视着安以德,“我昨天才知道,还是安则问我,然后我给你们公司的刘律师打电话,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安则是安以德的儿子,眼下在洛杉矶读书。不知为什么,父子俩平时很少沟通,有什么事情,安则都是直接和母亲联络。

        “没必要知道那些,都是些烦心事,”安以德解释,“再说我都无能为力,更何况你。”

        “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跟你——”妻子眼圈发红,闭口不语。

        安以德满怀柔情地凝视妻子,轻声道,“就算你不提,我也必须这么做。什么都给了你,这些年我也算没白忙。”

        “德安公司是独立法人,难道还能牵连到你的个人财产?”妻子不解地问。

        安以德苦笑,“谁知道啊。既然有人铁了心算计你,做些防备总没错。”

        妻子咬着嘴唇。“那我不走了。你也搬回来吧,客房空着。我一个人住也害怕。家里条件好歹比外面强。”

        安以德摇摇头,“假离婚会被查出来的,你以为人家是吃干饭的。到时候真就白忙了。”

        “那怎么办?”妻子无奈地问。

        安以德笑了,愧疚地望着她,“是我对不起你。我想过了,就算没这档子事,我外面也的确——,”他咽了口唾沫,低下头,感到难以启齿,“的确——”他讷讷的,说不下去了。

        空气在霎那间凝固了。他清楚地感觉到妻子目光中深深的失落。

        夫妻间一旦有了原则性的隔阂,就如鲠在喉。可以表面装着,心里那道坎儿总是难以逾越。作为成年人,安以德明白这个道理。

        他曾经发誓,死也不离婚。妻子是他唯一的人间烟火。

        然而随着事情的演变,时光的流逝,他发现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让你坚守到死的信念,尤其在物欲横流的都市,欲望浮沉的人与人之间。

        每个人都渴望牢牢抓住什么,却总是什么都抓不住。

        他觉得自己挺渣的,而她的确是个好女人。生了儿子,一手撑起一个家,除了钱,十几年里,他什么都没往家里拿过,连物业费都不知道去哪交。

        也许是生活太安逸,太缺少激情了,所以他才会外求,结果闹得家也散了,多年创立起来的公司也垮了。

        不过,他不怨恨谁,包括柯鄞赫。正如他此前一直认为的,换做自己,只怕会下手更狠。

        “去看看儿子吧。”安以德提议道,“他一个人在国外,也需要照顾。你们母子俩就在那边安顿下来,暂时别回来了。”

        妻子眯起眼睛,神情冷落落的。

        “担心我们回来搅扰了你的好事?放心吧,我知趣,儿子也大了,什么都懂。”

        “你这人——”安以德急道,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闭嘴。

        一时错,终生错。他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在妻子眼里,他身上的污点已经到死都洗不清了。

        他有些庆幸自己离婚的明智。

        否则每天回到家,在探照灯那样一双眼睛的跟踪下,恨意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冷言冷语,如同利剑,嗖嗖划过空气,招招不虚发。

        同一个屋檐下的刀光剑影有时虽无声,却依然会在心头留下斑斑血痕。

        他怕是会夜夜噩梦,每天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离开咖啡屋,安以德回到自己的小公寓。

        清算组已经介入。德安公司的账目也好,债权债务人也罢,暂时都由清算组主持,没他什么事儿。

        樊雅自那天来过,坚持着非要上楼看看,并主动留下过夜后,再也没来,也没联系他。

        对此,安以德心里十分坦然。

        给她打工?简直笑话。

        他可不是吃软饭的主儿,就算是,也不会吃她的软饭。

        单单是想起柯鄞赫冷嘲热讽的脸,就足以令安以德感到巨大的羞辱了。

        他决定从现在起,再不踏入南郊别墅半步。

        在樊雅和柯鄞赫的离婚协议中,南郊别墅以及国内其它几个城市的房产都归樊雅,协议里只说夫妻感情破裂,对破裂的根源只字未提。

        双方之所以都不肯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依照安以德的看法,无非是因为柯鄞赫外面也不干净,自然不敢指责妻子的红杏出墙。

        再有就是,多年夫妻,彼此多少还有些情分在。不是每对怨偶分手时,都要闹个鸡飞狗跳,彼此脸面无存的。

        安以德对眼下这个结果感到满意。

        他临界四十。这个年纪对男人来说,机会还有的是。

        他计划等德安公司清算完毕,再寻找一下机会。这些年,塑制品行当的内幕他深为了解,南方供应商的人脉也在,这就是真正的财富,哪是豪宅豪车比得了的。

        稍安勿躁。他对自己说,微微笑了笑。

        这时,手机响了。

        他拿起。是樊雅。

        “忙什么呢?”樊雅问,声音懒懒的。

        能发出这种慵懒语气的女人毋庸说,至少物质上是充足的。

        “啥也没干,休息。”安以德回答,“应该规划一下了。”

        “规划什么,你和我?”樊雅狡黠地问。

        安以德笑了。

        看来这段时间她恢复得不错,里面多少有他的几分功劳,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包括,但不限。”他矜持道。

        “你让我刮目相看。”樊雅说,语气中透出淡淡的笑意。

        “为什么?”安以德有些不解。

        “我以为你会经受不住打击,”樊雅说,“还有,我今天才知道,你也离婚了,全部财产都给了她。”

        “这不算什么,”安以德不以为然,“这些年她跟着我也不易。再说,结发夫妻,那点钱算得了什么。”

        “所以我对你刮目相看。”樊雅吃吃笑着,声音娇软。

        安以德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对于樊雅,他既感到无从捉摸,又无可奈何,毫无办法。

        她是他此生戒不掉的毒。

        至于原因,是自己越来越深地迷恋她的身体,还是聪明的她摸透了自己的心思,轻易就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了。

        不管怎样,他已经占有了她,至于灵魂,不行就交给老天吧,眼下他无所谓了。

        “我想你了。”他说,声音嘶哑,“你真狠心,一周都不来看我。是嫌弃我落魄了吧。”

        “在我心里,没有落魄的男人,只有放弃的男人。”樊雅认真地说。

        “来吗?”安以德不想交流心灵鸡汤,只感到喉咙发干,身体蠢蠢欲动,“来吧。”他央求道,“我口袋里的钱,去不了酒店。”

        “不去。”樊雅干脆地一口拒绝。

        “你——”安以德长叹一声,“你是真的狠。”

        “女人的狠,都是男人逼出来的。”樊雅慢条斯理。

        “来吧,宝贝儿,求你了。”安以德不甘地说,“看在往日的份上,安慰一下我这颗伤痕累累的心。”

        樊雅噗呲笑了,随即板起脸,“送上门的事儿我向来不干。你当我是什么?”

        安以德苦着脸。“不怕你笑话,往返的汽油钱,够我明天早餐的。”

        “钱我付,”樊雅说,“诚意你必须有。”

        “行!”安以德从小床上一跃而起,“我现在就下楼。”

        小床发出吱嘎一声响,仿佛在抗议即将到来的负担和冲击。

        在楼下拦了辆出租车,安以德立即赶往南郊别墅。老奥迪还是不开了,他想省着用。

        铁门外,樊雅正在等他。

        待她上了车,安以德立即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他有些急不可耐,极力忍着,不断催促司机快点开。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大哥,我还想飞呢。”

        樊雅忍不住笑了。

        夜深人静,两人挤在小床上,安以德一只胳膊搂着樊雅,一手指间夹着一只徐徐燃着的烟。

        自从遇到她,几番激情缠绵,他感觉自己快被掏空了,却不知为什么,对她的渴望反而加倍膨胀了。

        见不到她的时候,只是偶尔的思念,可若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这个人,他就感到极度受不了。

        是因为拥有的物质数量急剧减少,导致精神渴望相应提升吗?

        怪不得越是穷就越是生。看来能量守恒这个理论是真的哩。他想,在黑暗中坏笑了一下,搂着樊雅的胳膊紧了紧。

        她闭着眼睛,脸贴在他胸口,睫毛微微闪动,显然还没睡着。

        “宝贝儿,委屈你了。”他亲了下她的额头。

        “我要等多久?”樊雅问,依旧闭着眼睛。

        “什么?”安以德不解地问,随即明白了,“哦,你是说结婚啊。我现在这样子——”

        “我说的是,”樊雅睁开眼瞧着他的脸,一字一顿,“这样的委屈,要多久才不必忍受?”

        安以德深深吸了口烟,半晌没说话。

        “我不能给你打工,”安以德终于说,“那样就不是我了。”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必须保留尊严?”樊雅毫不客气地问。

        安以德搂着她的手臂僵硬起来,嘴角抽搐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不能不像个男人。”

        “那就只有一个结果,我们分手。”樊雅冷冷地说。

        安以德呆住了。

        他感到服气。

        被男人紧紧搂着,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分手,这世上到底是男人无心,还是女人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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