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假期聚会
假期开始。我们各回各家迎新春。
我家在外地,不用东家礼物西家送地走亲戚,给亲戚朋友打个电话就算拜年了,所以过年反而是一年中最清静的时段。当年夜饭的三俩家常菜只是在份量上较平日里多些,除夕之后的两三天我和我妈都是在热剩菜剩饭中度过。除了吃和睡这两大生活主题,剩下时间基本交由各大电视台的春晚支配。
我握着遥控器瘫在沙发上,为俺心仪的抖机灵式语言类节目频频切换频道。歌舞类我没兴趣,估计是离自己太过遥远的缘故。协调性这方面我可能是继承了父亲的基因。小学时期的我没意识到这一点。一次好容易被选中参加学校的舞蹈表演,我格外卖力,觉得使劲儿就是舞蹈的精髓。我一板一眼地摆着造型,努力使每个动作都饱含力量。台下的观众指指点点前仰后合,我以为这是一种肯定,于是更加卖力,连脖子都僵硬起来。下了台之后问妈妈我的表演如何,妈妈笑着摸我的头问东答西:“咱可带劲儿呢……”于是我立马知道自己不是那块儿material。从此弃绝任何同类型的舞台表演,只在语言类节目中露露面儿。因为在那儿,被笑就是叫好儿。我也只关注这类的节目。笑或被笑成为生活主题,这是我的理想人生。
换着换着看到一张生活中遭遇过的面孔。大脑反应慢过手速,我又“-”回去那个频道。啤酒摊儿前吊着吉他弹棉花的那个叫什么木的正在屏幕上痞帅地演绎着一个音乐小品《斗地主》。他佯装走在大街上,身后是动态的街景,一边走一边皱眉摇头,着力表现一个小人物的精神生活状态……第一次看到身边一活人儿上电视,我按捺不住激动,跑去拨染莹的号,让她调到这个频道跟我一起八卦。
在最沸腾的时刻保持冷静是染莹的活力体现方式。我常常看着她想象着她的脑细胞进行着怎样激烈的斗争可以指挥所有的肌肉或者情绪按下那种跳跃的欲望。听着她不紧不慢的回应,我的波澜也瞬间没那么壮阔了:“市场、商业、炒作、……”
我还没放弃八卦的愿景:“但他是咱学校的啊,毕竟一曲成名,提升了学校知名度啊……”
染莹再泼凉水:“还千万别让人知道他是咱学校的。音乐系培养出这样的‘才’……不好意思啊,‘菜’子,回头入学率恐怕都受影响。”
我见难有共鸣,便拨了汪妙电话七七八八地说了个痛快,随后又跟老娘闲扯良久,算是抚慰了俺那颗八卦之心。
在荒度时日为主要任务的假期里,我睡前都要酝酿一个情感宣泄对象,好让耳机里音乐的演绎画面有个男主角。老杨也只是在这样的时刻被允许进入我一手导演的舞台剧,在那里我不是谐星,而是或娇嗔或犀利或委屈或决绝或……的女一号。但每次都以转身离去收尾。我也尝试过改动结局,但在梦里又会百转千回地续成悲剧。后来我也不再勉强,letitbe。
醒来的时候重生,就是白天的我了,那个乐观坚强不为情困的我。
高中同学来电聚会,我拍了一脸粉去凑热闹。几年不见,很多感觉都错了位。之前沉默寡言的男生开始油嘴滑舌;学霸男的亲和力倍增;早婚早育的校花女生灵气不再;而曾经灰头土脸满脸冒痘儿的我如今也是白白脸儿一张……我旁边坐着个陌生眼镜儿男,斯斯文文的,我们一起回顾班级往事的他也跟着呵呵。我正纳闷儿,他一边儿转着筷子一边儿说:“孙灵儿,你铁定忘了我是谁吧?”
真的猛士,可以化解尴尬的情形。显然我不是。我非但面对尴尬不能从容,就连程度最轻微的言语对抗都没法儿应对。比如跟人吵架,还没开始就先放任委屈盈满眼眶和胸膛,但见前者红色渐变后者拼命起伏,喉部肌群随即被体内快速上升的怨气挤往一处,发声已是不能,辞泪俱下都是奢望。之后回顾的时候,会设计整理出很多高明文艺的措辞置换到当时情境中,设想当时若是如此这般,那效果肯定……但操练过很多次,始终未能在真实场景中予以实施。现在人至中年,生活中这样的场面已是寥寥,就算出现也已不再复盘钻研。lifeistooshorttobelittle那是我在不惑仍惑之年才能领略的。
眼镜儿男盯着我眼睛的发问意味着这是个必须直面的时刻。我移开目光,跳过刚刚已经历过的内存搜索阶段,正准备如实作答,被对面留着富城头的李京抢了先:“哎哎哎,邵文彬你跟孙灵儿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重新打量眼镜儿男,那个架着俩啤酒瓶底儿鼻子吸溜吸溜儿的小黑胖儿?那个在课堂上被老师提问“那位戴眼镜的同学请回答一下这个问题”立马摘掉眼镜递给旁边同学的小黑胖儿?!还真是,那俩大眼鼓楞起还是张飞的神气劲儿,眼角多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脸上肉肉掉了不少,两颊酒窝今犹在,只是形儿改。原来是老街坊啊,我脸上的粉登时掉了几分。
他浅笑着:你倒是没怎么变啊,就是白了些……
“我眼更白,”我翻了他一眼,“还不用扑粉”
“哈哈哈哈,如果不算那个,那还真是一点没变。”
我立马恢复了真身,嘻嘻哈哈起当年的各种糗闻趣事。
李京是这种场面的灵魂人物:“孙灵儿小老师早自习巡视的红裤反穿还是我们难以褪色的记忆之一啊哈哈”
“必须难以褪色啊!”我不尴不尬,跟着哈哈哈,“你的回忆可以告别黑白了,那一抹反穿的红……哈哈哈……”
说笑间回到了那个不知如何呈现自己的青涩年龄段,那时我常常用不苟言笑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早自习我负责领读,需要在教室巡视监督大家的学习。那天早上我妈睡得沉,可能是被生物钟突然惊醒,通过天色判断应为我的起床时间,于是开始一脚脚地蹬我,用的是不会重到让你疼也不会轻到让你可以继续安睡的力度。我翻身起来,借着微光,摸索着穿衣套裤。
那条艳红的裤子跟一件有着漂亮大蝴蝶结的衬衣是一套,都是妈妈的手艺。妈妈当时正热衷于裁缝技能的学习,在我身上各种练手,所以那段时间我一下子多了很多新衣新裤,包括这条前后片的唯一区别是两个大裤兜的红裤子,还是那种斜插口的贴兜儿。同色系的布片在昏暗的房间里很难辨识,我慌张套上,匆匆抹把脸,一边把跟裤子颜色搭配的大红纱巾往扎马尾的皮筋儿里塞,一边冲向学校,踩着早自习铃声进了教室,拿出书本站座位上开始领读。共读之后的自习段,我就在教室里踱来踱去,一副小老师模样儿,监督大家学习或者解疑答难,把自己也不会的问题记录下来,自习课后向老师汇报。
那天我也是跟往常一样捧着书在教室里巡视。但自命清高如果和穿反了的裤子捆绑在一块儿,清高就立马顺着大腿向着地缝流去了。从刚开始一个后座的捂嘴到后来的哄堂大笑之间的那个自己是我在其后的中学时段羞于回顾的。青春期的自我觉醒除了表现为藏拙,还伴随着对他人一厢情愿的角色设定。尤其偶像,必须要和世俗事物割裂清楚。我们不能想象林青霞放屁,也不能容忍林黛玉有痔疮。我不是偶像,但作为阳春白雪的优秀学生代表,也不能屁股上挂着两个反向裤兜儿在教室里耀武扬威。多年以后我跟我妈提起这事儿还有怨言:您要上个那种方兜儿我还能嘴硬,牛仔裤不也同款屁兜儿啊,偏偏是那种斜插兜儿……
盛年期的忆当初不同于中老年的顾往事,在巅峰看什么都是俯视,此前都是背景铺垫,是专为这个时期备着的笑料。各自还有为之奔赴的使命,感叹就没那么多。这会儿大都还没脱离学校,离世故也有一段距离,牢骚都处于预备阶段。所以除了只给“毕业去向”施舍了少许郁闷之外,我们一律真心地嘻嘻哈哈。
告别的时候,有手机的留号,没手机的留□□号。邵文彬认认真真记录下了大家的学校地址、宿舍电话、有手机的手机号,没手机的□□号,甚至……我家里的电话号码。
聚会的那天夜里,老杨第一次没出演男一号。事实上,当晚的舞台剧就没上演。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意识到这个习惯的突然打破,有些心虚。
(https://www.skjvvx.cc/a/65829/65829634/10169023.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vv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skjvv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