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4章冬天的花玻璃
如果没有雪,北方的冬天就少了很多生趣;如果不到屯子走一走看一看,你就不知道冬天还有如此丰富的内容一一杀年猪、蒸豆包、听说书、看二人转……而窗玻璃上的霜花,更是巧夺天工,恰似乡野大师的神来之笔。
短暂的童年时光里,每天早晨,我和弟弟妹妹们都要或坐或站在火炕上,欣赏玻璃窗上的风景。外面,凛冽的寒风以它雄性的笔锋,在浓雾的村村落落恣意的勾勒着、奔跑着;室内,妈妈把灶坑烧旺,大铁锅里的饭菜氤氯出浓浓的云霞。就这样冷热气流隔着窗玻璃相撞,窗玻璃就舒舒服服地展示起自然而成的画卷,恰似鬼斧神工。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洁白的羽毛、舒展的树叶,以及那或飞或跑的山雀、大雁、松鼠、老虎……可以说,无论你把它想象成什么,都形似而又神似,给你一种气韵天成的感觉,恰似一幅名画大师刻意运笔的大写意。
那时我们尚小,居住在乡下,没上几天学,还不懂得什么是艺术。一早爬出被窝,我们就跪在炕上,抢占窗子,谁都想把所有窗子占为己有,攀比着看谁的窗玻璃霜花好看,想象着窗玻璃上那美好的意境……白雪公主美丽的白裙子、安徒生童话里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月宫里长袖善舞的嫦娥……
霜花的浓重以及图案的变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屋子的暖和度而变换的。起先的素描,清淡典雅,而后就逐渐加大了釉彩,转为油画了,可等到太阳照到南窗,这盖世的大作功亏一篑,窗玻璃上就变成了一片汪洋,那些素描、油画,毁于一旦,明净的玻璃现出了原形,前方的景致开始展露在我们的眼前。
这时,我们也惋惜,就趴在窗子上向外眺望。院子的积雪还没有被父亲扫净,鸡鸭鹅刚出窝,扑棱棱抖擞着翅膀,哽嘎地打着招呼,好像互相问候昨晚是否安好,然后啄着地上散落的谷物;家畜们有的踱着方步,随意在雪地上书写着各具特色的象形文字一一鸡是“个”字、鸭子和鹅是“蒲扇”,而羊的是“梅花”。前边人家的房子背脊上披着雪,厚厚的,像一床大被,把他们的梦盖得严严实实。此刻,一缕一缕的炊烟冉冉地向上拔高,像父亲春节时写春联挥动的大毛笔;园子中央的苞米架,像个五大三粗敬业的哨兵,威武雄壮地守护着我们的家;山墙上悬挂的一串串红辣椒、土豆干、高粱穗,挂着雪花,俨然日常生活的道具,恰到好处地渲染着日子的丰沛茁壮。
大人们都出去了。有的去城里赶集,卖掉储存的山货,换回日常所需的油盐酱醋茶,还有针头线脑;有的走东家串西家,你一嘴他一嘴的闲唠、打牌。女人们手里打着毛活或纳着鞋底,嘴巴嗑着瓜子,毫无顾忌地说着俏皮嗑,唠着羊打栏、猫叫春、母猪下羔子、女人养汉子的话题,就像夏天蓊郁的庄稼,此起彼伏。一阵阵哄笑声,飘出很远很远……
正是严冬腊月,大人们最惦记的、最放不下的,还是土地。他们赶着牛车马车开着小四轮,在田里忙碌,一缕一缕的白气,从他们的嘴里呼出,迅速成了白霜,挂在帽檐上、眉毛上。他们把刨下的农家肥一堆儿一堆儿地卸到地里,以此充实大田的后劲,祈望用诚实的劳动换取土地、上苍,在明秋给予丰硕回报。
漫长的冬季里,我都是在体味着人类生存的法则,享受北方独特的自然景观,那树挂,那冰灯,那桃红……美不胜收,更有爆竹的鸣响,大秧歌的热烈,二人转的红火,这些充满东北风的大红大紫、大起大落,钻入了我的骨头,一直在血脉中澎湃。
这些年进了城,远离了家乡,那些久远的乐趣,都留给了老家,留在了童年。
站在窗玻璃之后,我们就站在了冬天的面前;看一眼窗花,盘腿坐在火炕上,喝碗老白干,那火爆那醇香,是那么浓那么烈。
北方,我辽远的大北方呀!那漫无边际的大雪,那亲如一家的乡里乡亲,那纯真无邪趣味横生的童年呀,是我永远梦绕魂牵的原始情结,是人到中年的我永远的牵挂和思恋,连着我生命的脐带,割舍不断,怀念不断。
(发表于2017年12月16日《中国石油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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