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鱼虾聚哭丧
及至那巍峨宫殿前,那大门和人间宫殿正门一样富丽堂皇,却并没有匾额,正门大开着,也无人看守。陆销然思索了半晌,拾起一块小石子,试探般地往那大门口一丢。
那石头即将越过那门槛时,却像触碰到了一堵厚实的墙,即刻被反弹了下来。
果然是有禁制的。陆销然心道,如此少不得要另想它法了。陆销然将自己化为像闪闪那样通身透明的小鱼,隐匿于水草之中,缓缓沿着这座大殿巡视观察着。
游了一会儿,陆销然来到角门附近,只见角门上停靠着一辆手推车,车上整整齐齐码着小坛子,像是盛放腌菜所用。这时,角门里传来了哭哭啼啼的声音,声调分外凄凉。随即那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条带着白色帽子的一条小鳌虾,一双有力的钳子捧着一只小坛子,和车上那堆坛子一模一样。
那小鳌虾神情悲戚,眼睛已经哭肿了,只见它整个虾身一颤一颤的,似是在抽噎,继而像是再也忍不住般,仰头对天哀嚎:“阿黄啊——”
……
陆销然心中一阵恶寒。
小鳌虾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将小坛子放在那辆小推车上,郑重摆好,又俯身大哭:“阿黄啊——黄泉路上,安心去吧,你的灵魂已经得到了升华,你的生命已寻得了意义啊!阿黄啊——”
另一只也戴着白色帽子的小鳌虾冲出来道:“别嚎了,快进来参加仪式!这里有水母兄照看他们就行了!”
水母兄?陆销然四下张望,却并未有水母的踪影,他再抬头一望,果见有一排水母在这个小推车的上方漂游徘徊,通身透明,极难察觉,触须随波飘荡,犹如魂幡。
那哭丧的小鳌虾被搀着进了角门,陆销然趁着关门的瞬间溜了进去,然而透明的鱼并非完全看不见,陆销然一进来,立刻有数道视线对准了他。
陆销然轻咳一声,道:“我来送送我的朋友……额,阿黄。”
台阶上规整地摆了一排小坛子,庭下依次站了一列列的鱼虾鳌蟹,皆头戴白帽,神情肃穆,闻言纷纷伸鳍伸钳往其中一个坛子指去,道:“在那边。”
陆销然游过去往那坛子一看,不由抽了抽嘴角:好家伙,一坛子阿黄。
再往旁边看去,分别是一坛子阿花、两坛子闪闪、三四坛子小虾小蟹,鉴于鳌虾体型大,装的容器也与众不同,是个大缸子。
……
待众鱼虾鳌蟹站定,台阶上一条小丑鱼,神情肃穆,游到了这排坛子的正中央,掏出了一张纸稿,轻咳了一下,庄严朗诵:
“呜呼!俯仰之间,一岁已至,昔日食长忆,而今奉灵珠。然鱼生固有一死,死得其所,夫复何恨哉?
今天,让我们怀着悲痛又欣喜的心情,悼念我们的家人、朋友。悲痛于他们的仙去,欣喜于他们的存在。正是因为它们从容赴死,我们无方湖才能日益壮大,不受人族欺凌!他们的灵魂,圣洁美丽,他们的精神,浩然长存!”
庭下众鱼虾鳌蟹群情鼎沸,纷纷道:“圣洁美丽!浩然长存!圣洁美丽!浩然长存!”
小丑鱼挥泪举起胸鳍道:“上酒!”
立刻有一鳌虾手持一坛白酒,哗啦啦就往那排坛子里倒去。
陆销然扬了扬眉。
小丑鱼擤鼻招鳍道:“上盐巴!”
又有两只鳌虾扛着一大罐盐,分别往坛坛缸缸哐哐倒下去。
陆销然微张了张嘴。
小丑鱼用两只鱼鳍捂住眼睛涕泪涟涟道:“上葱姜蒜!”
又有一鳌虾把已经切得整整齐齐的葱姜蒜一股脑儿往坛坛缸缸倒下去。
……
所以,它们是在……做腌菜吗……
然而全场庄严肃穆,鱼虾鳌蟹全都屏息凝神,连倒配料的鳌虾一举一动也格外认真,若忽略这些葱姜蒜不看,倒真是一场郑重其事的葬礼。
礼毕封坛,众鱼皆哀戚不已,咕咕噜噜,呜呜咽咽,好不悲伤。
身强力壮的鳌虾们把腌鱼坛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搬了出去,一场看似一本正经的葬礼就这么结束了。
众鱼虾摘掉白帽,纷纷给身边的伙伴互相打气安慰,一时之间,整个庭院又充斥着咕咕噜噜之声。
只听一个咕噜噜道:“未来三天我都要吃素以寄哀思。”
周围的鱼纷纷投来了赞赏的目光,夸赞道:“不错不错,很有礼数。”
另一个不甘示弱:“我……我要拿柚子叶煮水洗澡!”
众鱼道:“煮?你哪来的火?还有那你不就变成水煮鱼了吗?”
那鱼道:“啊?人间不都这样吗?”
众鱼道:“要学会变通!不能照搬照抄!”
那鱼沮丧道:“好吧……”
一虾道:“可别学刚才那闪闪鱼,参加葬礼这么大的事情也能迟到,没规矩!”
那鱼四下张望,疑惑道:“可那闪闪鱼现在去哪里了?”
众鱼找了一圈,皆不见陆销然的踪影。
那虾怒了:“不仅迟到,还早退!!”
又一鱼小声嘀咕:“难道它不留下领饭吗?”
原来刚陆销然趁众鱼虾在举行葬礼仪式的时候,退到角落,念了个诀,又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鳌虾,默默随着众虾搬腌鱼坛子,待出了角门,陆销然主动揽下了车夫之一的角色,和另一只鳌虾一起吭哧吭哧地上路了。
上头的魂幡水母跟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目送它们离去。
绕了这个宫殿一小圈,这辆车终于在另一个角门里停了下来,车夫鳌虾便用大钳子敲了敲门,粗声粗气道:“新鲜的食材到了!”
“……”
不等陆销然消化完这个消息,门便开了,一照面,还是刚才那班举行葬礼的鱼虾鳌蟹。
还是,刚才,那班,举行葬礼的,鱼虾鳌蟹……
陆销然麻了。
为首的还是那小丑鱼,一看到门外一车的小坛子,高兴地吐了个泡泡,对大伙道:“来,今天大家吊唁都辛苦了,不要客气,一鱼一条,都带走回家吃吧!”
鳌虾们早已用大钳子将坛子打开,一股鲜香之气弥漫开来,众鱼皆垂涎不已。
于是大伙一扫之前的悲伤之情,开开心心地排起了队,从鳌虾钳子里叼走一条鱼。其中一个还道:“哎呀虾大哥,你的钳子别抖啊!”
鳌虾翻了个白眼,钳了个比它还大的鱼,一伸钳递了过去。
那鱼大喜过望,嘴里叼着大鱼,含糊道:“谢谢虾大哥!虾大哥敞亮!虾大哥大气!”
下一条又欢欢喜喜的上来领饭,众鱼仔细打量它,疑惑道:“咦?你不是要吃素三天以寄哀思吗??”
那鱼一噎,差点没被自己的泡泡呛到,它涨红了脸,辩驳道:“我……我是要带回去给我老婆孩子吃的!!”
……
陆销然无语地望向了别处,却发现某几只大鳌虾却抬着一个大缸渐渐爬远了,陆销然叹了口气,内心保佑这回可别再跟错虾了,便即刻跟了上去,帮忙抬了一角。
陆销然出手一抬,压在众虾的分量瞬间就小了不少,一虾回头看来,对着陆销然道:“兄弟不错啊,力气这么大,怎么练的?”
陆销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干笑道:“天生的,再加上喜欢扛东西,扛着扛着就有力气了。”
众虾先是听到“天生的”,不由暗暗嗤之以鼻,以为他在炫耀,后来又听他说喜欢扛东西,有一半气性大的便撤回了钳子,凉凉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扛吧。”
陆销然道:“可以,不过我是新来的,要告诉我路怎么……爬才行。”
于是便有虾给他指了路,顺便还大发慈悲地告诉他,这坛子是要进献给大王的,可别洒了。
陆销然点头应是,然后单钳扛起大缸子,风风火火地爬走了。
“单钳诶,爬得可真快啊……”一鳌虾感叹道。
“就是说啊……好羡慕……等等!不对!”
众虾问:“怎么不对?”
那虾愤慨道:“他独自一虾去了,功劳岂不都是他的??不成不成!”
众虾恍然大悟,想不到陆销然竟然是这样的心机虾,一时间,群虾激愤,纷纷举起大钳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陆销然的方向冲去。
然而众虾冲了好一会儿,追了半路,累得气喘吁吁,也没见到陆销然的半个虾影子。
按着众虾交代的路线,陆销然在一个拐角,就恢复了原本该有的速度,一路直奔大殿而来,到了大殿旁边的传菜间。
这个大殿也和正门一样,没有匾额,除此之外,可谓是气派十足,琉璃瓦顶,水晶墙面,白玉立柱,金碧辉煌,若能窥见天上宫阙,大抵也是如此吧。
然而看上去如此不染凡尘的大殿,门前却鱼来虾往,络绎不绝,内里更是热火朝天,鱼头攒动,纷乱的色子声起此彼伏,狂笑声,叫骂声,哭喊声,此起彼落。
难道又走错了?陆销然内心不由焦灼,再多拖延下去一分,阿月的处境就凶险一分,阿月若有不测,他该如何自处?
正忧虑着要不要离开往别处找找,此时殿内却传来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女音,恣意又欢:“大!大!大!给老娘大!”
陆销然一时失神,忘记了维持虾身,怔怔地走了进去,在那正殿中央,一袭红衣,兴奋地盯着色盅的人,赫然就是谢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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