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当我站在山顶
当一个人理性到了极致，他就像是站在山顶的人，用不悲不喜的眼神，注视着山脚下人世间的一切，他超脱了世俗之外，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用价值来衡量，包括他自己。
“这世上有很多人，碌碌无为一生，在我的眼里，他们来这个世界，又离开这个世界，几十年的时间内，创造的东西少于消耗的东西，那么就该被淘汰……当然，我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所有没用的人都得死”这种事，我是说不出来的，但是如果将那些人的生命转移给我，我会为这世界做更大的贡献。”
老者无视了风暖和空遇晴的剑拔虏张，只是神色淡淡道，“一个优秀的科学家的生命，难道比不上一群平庸的人吗？”
这时候，嘴笨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风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只想把他打到服气为止。
“照你这样说，如果有比你更优秀的人，要你的命，你也会给吗？”空遇晴问道。
“当然，如果他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如果我的生命能够发挥应有的价值，我不介意。”老者说得坦荡。
“我们都被你拉去了怪圈当中，现在并不是讨论谁的生命价值更高的时刻，而是你应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空遇晴平静地说，“你杀害了数以万计的海族，或许还有更多陆地上的生命，这份罪孽，谁来偿还？”
“我自己承担，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明白了没有完美的人，英勇的将军是全族的偶像，却也是外族的眼中钉，渔民们捕鱼供给自己的孩子，对于孩子来说，他是伟大的父亲，但对于鱼来说他就是刽子手……
话语权掌握在顶层人的手中，当我开辟了新世界，为人类创造一个美丽的家园时，有谁会在意我曾经屠了万千海族呢？活下来的人，都会是从我的研究发明中得利的人，历史会埋没所有委屈、不甘、以及杀孽。”
风暖直皱眉头，这老者实在太能说了，偏偏每一句话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但是联合起来他犯下的错，又觉得不可理喻。
这样一个一心为民，一心求发展的反派，让人不知从何处开始反驳。
“你们两个小家伙，可以把武器放下来了，我不会伤害你们当然，你们也伤害不了我，我们不用这么剑拔虏张的，老头子我年轻时最喜欢的就是辩论赛，你们若是能辩论过我，我就听从你们的处置。”
老者浑身都是“文化人”的光芒，风暖这个学渣都不好意思了，只能放下自己的武器。
“坐吧。”老者说道。
空遇晴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他现在比老者看起来还要心平气和。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知能否请教。”空遇晴给老者倒了杯茶，又给风暖倒了杯茶，最后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风暖看出来了，现在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了，打架她还行，这种情况她就插不上手了，但她也不着急，挨着空遇晴坐了下来，乖巧地喝茶，还主动承担了端茶倒水的角色，给二位大佬递茶。
“您老今年高寿？”
“八十二岁。”
“好，现在让我们回到八十年前，您现在两岁，应该是刚会走路的年纪。我现在要虚拟出来一个人物，他叫小明，小明是一个差生，字面意思，学习不好，爱逃课打架，但是他会拳击，我们假设，他未来会通过拳击运动，进入省队，国家队，赢得世界冠军。”
“现在情景再现，你掉到了村头的水库里。”空遇晴的声音不带有感情，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旁白”一类的角色，非常方便入戏。
“不可能，我不贪玩，我不会进水库。”老者突然反驳。
空遇晴皱了皱眉头，自我意识太强烈的人，如果不编造一个完美的幻境，实在是骗不过去。
“你两岁的时候，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浓重的好奇，有一天，你发现了水底也有动物，你顿时产生了好奇心，水底的动物依靠什么来呼吸呢？”空遇晴一边说，一边观察老者的脸色，见他没有明显的反对倾向，又继续了下去。
“一条巨大的鱼扑腾到湖面，你的脚下一滑，掉进了水库中，湖水充斥着你的鼻腔和口腔，你感觉到一阵窒息，岸边的人都在着急救你，这时，小明经过，周围只有他一个人会游泳，你觉得他该救你吗？”
老者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最终就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你说得没错。”老者笑了笑，“我设了圈套给你，你也同样设了圈套给我。”
“老先生，人的生命不能用价值来衡量，因为人的价值本身是无限可能，而这属于未来，未来的事情，没人说得准。”
老者摆了摆手，“是我固步自封了。”
“不，说起来，您给我的感觉是极端的理性，而理性的尽头却是感性……您只是，一叶障目了。”空遇晴道。
“这些东西你们拿去玩吧。”老者朝着堆放宝贝的展示柜虚虚一指，好半天，他才放下自己的手，发出一阵笑声，似乎是嘲笑，在嘲笑自己。
“新世界的寻找、定位、进入等一系列过程，用到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那群老家伙们，为了这个世界殚精竭虑，临死前，还有几个人警告过我不要晚节不保，没想到，我还真的……栽了。”
“及时止损，就不算大错。”空遇晴淡淡道。
“你们离开吧。”老者说道。
风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海水中，眼前是一个精致的水晶球，俨然就是她刚才待着的水晶球，纷纷扬扬的雪在水晶球里洒落着，“嘭”地一声，水晶球炸裂，消失不见。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风暖好奇地捏了捏空遇晴，“他怎么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
“那个问题很难回答，救还是不救，”空遇晴解释道，“自己思考。”
风暖撇了撇嘴，自己动起脑来，“如果他回答了救，就代表着他将人类潜在的能力考虑在内，因为故事中的“他”是一个未来有杰出贡献的科学家，是值得被救的，所以……所以他就必须放弃将海族当成能量，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有无限的可能，或许会在未来发挥了不得的作用……”
空遇晴摸了摸风暖的头，赞同地点了点头，风暖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继续分析下去，“如果他回答了“不救”，他就相当于在这个世界被抹杀了，所以这个问题不存在？”
“还有一点，如果他的回答是不救，那么新世界不一定会被发现，人类会在陨石撞击中毁灭，他也不可能在新世界中有技术支撑他吸取海族的力量，这就是一个悖论。”
“所以你就说两句话，就唬住他了？”
“不，我用了催眠小技巧，为了将他代入我的情境中，也是很努力地编造了。”空遇晴说道，“所以他在情境中感受到了极大的矛盾，情绪才会更加激烈。”
风暖在心底暗暗咋舌，“这么聪明的一位老科学家，竟然就在一个情境中就改变了一直坚持的。”
“聪明人懂得及时止损，只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们不会像愣头青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
随着水晶球的破裂，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散开，紧接着，芙瑞雅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蓝色的人鱼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形态，她手握着金色三叉戟，脸上浮现出蓝色的妖异纹路，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被铠甲和鱼鳞包裹，水蓝色的长发都张牙舞爪，充满了攻击性。
风暖被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得后退一步。
“姐姐？”芙瑞雅愣了愣，“呜呜呜……三天了，我终于见到活人了。”
“吓死我了……这片海域里啥也没有。”
“吓得我都变身了。”
芙瑞雅扑到风暖怀里。
风暖一边惊讶芙瑞雅也有第二形态，一边暗自想道，杀气那么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被吓到的……明明是她在吓别人啊。
“咳，你手下在那边。”空遇晴皱皱眉头。
芙瑞雅抬起泪眼，往远处看，几条银色的人鱼卫兵正一脸尴尬地看着这边，看着自家老大嘤嘤嘤。
芙瑞雅有些害羞了，连忙站直身体，不怒自威，“去，轻点人数。”
人鱼卫兵立刻转身就跑，四周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基本上都是能量没有耗尽，捡回一条命的，谁还有心思看女王的八卦，纷纷朝着海域外逃命。
“被困在迷宫里的海族应该没什么大碍，修养一阵子估计也就恢复了，有些在迷宫里呆久了的……恐怕能量耗尽了，凶多吉少。”
芙瑞雅点点头，“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这个世界里，生物都是由能量组成的，生物死亡后，能量也就逸散了，哪怕有心人把所有的能量都聚集在一起，也不会成为活生生的人。
风暖给芙瑞雅讲了有关于水晶球里发生的事情，芙瑞雅听后叹了口气，非常带有哲学气息地说了一句，“当一个人站在山顶上，就容易高看了自己，与众生脱轨，也更容易钻牛角尖，犯下一些普通人都难以置信的过错。”
风暖好笑地摸了摸芙瑞雅的头发，用一种看女儿的欣慰眼光看着她。
“芙瑞雅，还记得上次见面，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风暖轻声开口。
芙瑞雅的手顿了顿，良久，她抬眼正视风暖，“记得，当时姐姐说，我所处的世界，是一个游戏世界，我是一个NPC，那么长时间了，我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从前见姐姐的时候，总觉得姐姐身上有着一种让我捉摸不透的感觉，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这次见到姐姐的时候，我很确定，”芙瑞雅严肃道，“姐姐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风暖能理解她说的话，但是她只是摇了摇头，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认为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海域之外是什么？”
芙瑞雅犹豫着说道，“我想，我知道姐姐想问的是什么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一条小人鱼，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没离开这片海域，而我成为人鱼女王时，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海洋的尽头是陆地，陆地的尽头是天空……
我本以为我对世界的认知是受我的阅历所限制，但我后来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怎么说？”风暖问道。
“不仅是我，我的父王，他掌控水族多年，却也从不知道海域之外有什么，该怎么解释这种感觉呢？就像是……以前的我们像没开灵智的人鱼，在某一个时刻，突然之间，一些概念化的东西就映在了脑子里。”
完成人鱼的眼泪任务的时候，《我的世界》还没有进入2.0版本，也就是说，那时候还没有与新世界建立联系……
风暖心中有了一个猜想，或许，人鱼的眼泪副本，就是《我的世界2.0》的实验阶段，又或许，整个副本，就是从真正的新世界中挖出来的一个“片段”，这个片段里住着芙瑞雅和其他海族，当这个副本结束后，“片段”又被塞回了新世界中，而凭借着人类力量得以“进化”的人鱼族拥有了更多的智慧，回到新世界后才对海域之外开始探索……
风暖思考地有些头疼，不过她喜欢思考这些东西。
“我们在水晶球里只带了三个时辰，没想到外面却过了三天。”风暖叹了口气，她现在要回洛阳城看看，也不知道居民们怎么样了。
芙瑞雅一脸的恋恋不舍，恨不得现在就长出腿来，跟着风暖回去，可惜，她作为海族女王，有着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风暖也是。
“姐姐，你和姐夫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来海洋底再办一场婚礼，我……我给你当伴娘，这是我这辈子的愿望……”芙瑞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空遇晴的脸色在听到“结婚”二字时变好，他渐渐地看芙瑞雅，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那么碍事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风暖牵起空遇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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