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白发墓地|会明白但已经迟了
冷月之下,一座墓地旁站着一个男子。这男子的脸极为俊美,瞧上去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顶着满头白发。
雪白的头发披垂在双肩,面容苍白,令妖邪惑人的狐狸眼染上了三分清冷孤绝。
一座墓地,一个满头白发的人。
所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莲月立在一棵撑天古木下看了他许久,遂从阴影中跨了出来,“葬雪堂堂主,在下奉陛下之命,为十一年前落荫镇死去的四千三十三人而来,想必无需我再多言,堂主若是不想牵连到其他人,还是随在下走一趟吧。”
——
阴冷的监牢因常年不见阳光,以致于顽固浓郁的腐朽之气黏附在空气中,混合着极其难闻的腐臭和血腥味,熏得人几欲作呕,被熏得久了会头脑发胀,耳目不明。
“这里曾经关押过上一任皇帝,刘弘,后来被朕亲手所杀。”
秦奉肩上的伤还未好全,此刻又被铁链拴着悬离地面,牵拉到伤口,虽疼痛难忍,但秦奉脸上仍是平静。“陛下告诉我这些是想杀我,还是想先威吓我,看我瑟瑟发抖的模样,再杀我?”
莲月见刘恒的眉动了一下,便一脸冷肃,厉声道:“放肆,你一个杀人无数的罪人胆敢对陛下如此不敬。”
秦奉没理他,只凝视着刘恒,丝毫没有被九五至尊那深沉阴厉的威压震慑到,“陛下特意将草民进了关押王公贵族的天牢,还真是抬举草民,想必现在还在下留一命也是有别的缘故。”
“朕断了一只右手,朕很不开心,而你害得朕失了个男宠,因此朕就是如何治你的罪也再合理不过。”
在闻得落荫镇传来的讯息的那一刻,刘恒脸色头一回掩不住的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武力超群的暮山紫会死于平叛,死在匈奴人手下。
在他还是代王,韬光养晦之时,暮山紫成为他的手下,为他的谋划一脚踏进深渊,做了许多违心之事,譬如借他人之手暗中栽赃嫁祸一个无辜之人,令此人家破人亡,死得极为凄惨,而此人并不是他野望路上的绊脚石,只是因为此人的死能加以利用。
原来是一国之主,出类拔萃,铁骨铮铮的暮山紫为了心中所图,成为了他的手下,为之赴汤蹈火,殚精竭虑,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无疑,暮山紫很好用,何况常年的并肩作战也令刘恒对这个下属生出了些许情谊。暮山紫于他而言是下属,是唯一可以信任的,托付后背的战友,更是这世间唯一能理解他野心的人。
每每想起暮山紫的死,刘恒都恨不得能生啖匈奴首领的肉,将其杀之而后快,滔天的怒火甚至掩盖住了折辱邓通不成的欲望。
怒火得不到发泄,令他整个人都前所未有的狂躁,因此他迁怒于秦奉。
收回思绪,刘恒道:“你只能俯首认罪。”
秦奉扬起嘴角笑了一下,“陛下还真是坦率,只是临死之前想问问陛下······邓通当初是为了什么才会甘愿与陛下逢场作戏,担下男宠的污名······是因为我吗?”秦奉说到最后几个字有些颤抖。
出于不屑和鄙夷,刘恒道:“他让我帮他找一个人,这个人是你,如何你满意了?”虽早有预料,听到这个回答,秦奉还是大受触动,心底掀起了巨浪。
那其中悲痛酸涩有之,心痛自责有之,痛苦之下还有几分被人珍重的幸福和感动,刘恒看得分明,忍不住讥讽道:“真是不知道究竟你哪一点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他如此自甘下贱,成为人人口中卖身谄媚君主的嬖臣,一个贪图钱权的无耻之徒。”
话音落下,秦奉收敛了所有思绪,一脸平静道:“他不是。”这平静中所蕴含的东西,比笃定更有力,比城墙更稳固。
刘恒冷笑一声,“是或不是,这个污名他都洗不清了,你与他,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一个是卖身求荣的嬖臣,倘公之于众,你们定将遭受千万人的唾骂,皆是人人口中该被肃清的劣民恶人,遗臭万年。”
在秦奉眼里,邓通是云中白鹤,是璞玉浑金,是华星秋月,是正气凛然的君子,与长安百姓口中的蝇营狗苟,卖身求荣的无耻之徒不仅毫无关系,还若天冠地屦。
什么污名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简直谬以千里!
虽然人死了,不管旁人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但秦奉一点不想邓通死后还遭人非议,然而这污名是邓通为他甘愿担下的,到头来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
可他不能为此觉得愧疚,不堪重负,因为那是在诛邓通的心,糟践邓通的情意。
“那又如何?”此刻,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秦奉是在诛杀自己的心。他心中有着绵长而刺骨的悲痛,但他从未让这一面给任何人看见分毫,此刻在刘恒的刺激下却泄露了两分。
秦奉对上刘恒冷嘲的视线,“他那样的人确实不该担上这样的污名,可他死了任何流言,任何刀剑都再伤害不了他。”
这两分悲没有被刘恒捕捉到,他凌厉的凤眼微挑,如鹰般的目光刺过去,“死了的人,朕确实没法子,但朕可以惩罚活着的······罪人。”说到罪人二字时,刘恒停顿了一下,仿佛迟疑,仿佛自嘲。
话音落下,侯在阴暗角落的行刑人身影一晃,在灯盏微弱的芯火下抽出不知是什么名的刑具,那刑具头端爬出细长而尖锐的刺,刺上生出许多凸起不平的疙瘩,那长刺能将人刺穿,看上去极为可怖,常人只看一眼就会战栗不止。
像极了鬼似的影子越走越近,越拉越长,阴影落到秦奉身上,如张开口的深渊巨兽。
到了这个地步,秦奉还是没有丝毫慌张,直到狰狞的刑具极缓极缓,钝刀凌迟似的刺进他的肩胛,他的脸色才因剧痛微微变了。
汗水不断冒出,浸湿了他满头白发和一身衣裳。
呼吸不可避免变得急促,不知过了多久,刑具终于刺穿了他的肩膀,被缓缓刺肉的剧痛终于停下,自始至终,秦奉强忍痛色,不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半响,刘恒暂且挥退了行刑人,发出一句没头没脑的疑问,“你和他睡过了?”
秦奉没答,他不觉得皇帝会说出什么好话。
果然刘恒道:“真恶心。”
话音落下,那残忍至极的酷刑又开始了,这一次还是施加在同一处,伤上加伤,肩胛的肉被反复绞拧,达到顶峰的剧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秦奉面色极其惨白,他仍旧没有痛吟出声,只不过这回不是强忍着不出声,而是痛得已经喊不出声来了。
整整三日滴水未进,又惨遭酷刑的他撑不住痛昏了过去。
刘恒只觉得无趣,他露出一个眼色,行刑人当即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猛然拔出刺入肩胛的刑具,就要往秦奉胸膛上刺。
灯火将这一幕照得无比清晰,侯在一旁,早对各种酷刑司空见惯的莲月脸上浮现出了异样之色,一瞬间又消失无影无踪。
此时幽暗的廊道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一道铁钩飙飞而来瞬息间砸向刑具,两铁相撞击出了刺耳的响音,这响音缭绕于整个监牢,久久不散,秦奉只觉耳边一阵巨大的轰鸣,旋即就感到胸前一痛,当即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刑具被突然一击,从行刑人手中脱出,尖刺刮过秦奉的皮肉,胸膛裂了一道长而深的口子,虽受了皮肉之苦,好歹是阻挡了他被长刺贯穿而亡。
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秦奉性命的不是别人,正是醉梦楼楼主蒋苒。
话说蒋苒才派人将池西,陆知衍和刘浅这三个伤患送去医治,而后离开了落荫镇。秦奉不肯离开,他是受伤惯了的,会处理伤口也能辨识草药,蒋苒劝不动就打算先回去,在长安找薛凝这个大夫过去一趟。
没想到前脚刚踏进长安,后脚就得到消息。
得知秦奉被皇帝绑进了天牢后,蒋苒马不停蹄,火急火燎的带着一队人马闯了皇宫,破开重重阻碍,来到此处。
她自己身手不凡,带来的个个也是江湖中厉害的人物,身手只高不低,即便如此为着摸清皇宫的布置守卫,筹划下来,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这才在对方己方,没有任何人伤亡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闯了进来。
因为吕后当政的缘故,使得女子也可继承爵位,她大小也算个爵爷。但即便如此私闯皇宫天牢,乃是重罪。她毕竟是醉梦楼楼主,不能为了自己而不顾他人死活。
为尽可能筹划周全,满打满算他们赶到之时,正是秦奉被抓后的三天。
蒋苒身高挺拔不输男子,黑袍随着飘逸的动作翻飞,带着一行同样身着黑色劲装的侠士,眉目刚烈,气势全开。
刺耳的巨响还在嗡鸣不止,她刚从转角踏出来,一眼扫过监牢内部,确认刚才那不加考虑的一招救下了秦奉,才将视线落到刘恒身上。
不待刘恒发话,二话不说就是恭恭敬敬跪下,身后的众人见她跪,也更着呼啦啦跪了一地,这架势不晓得的还以为是群臣逼谏皇帝。
这一转变,也不过是片刻之间,刘恒反应过来,盯着垂首的蒋苒看了半响,神色不明,“朕早耳闻蒋氏一女子继承了其父的爵位,据说此女闯荡四海,广交豪杰,天下闻名不闻名的侠士都与之有交集,这交集还不是泛泛之交。”
“原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交集匪浅,他们竟愿意不惜冒着被砍头,甚至被诛连的重罪也要跟着你,不是奇人就是能人。”刘恒虽语气平平,令人分辨不出喜怒,却愈发能令人悚然生寒。
蒋苒弯下身,更加恭敬,“陛下自登基以来为天下子民,案牍劳形,朝乾夕惕,减赋税,修水利,废肉刑,行简令,被陛下励精图治的天下,如今已有盛世之兆,陛下仁厚,臣民敬仰。”
此话并不只是恭维的虚言,乃是真心实意的,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此番私闯天牢只因对秦奉的罪行存疑,臣想知道秦奉是犯了何罪入狱,又为何入的是天牢?”
闻言,刘恒的眼神冷了下来,“六年落荫镇死伤四千多人,此祸皆因他而起,遑论他还杀了不知多少人。”
六年前的事,还牵扯了朝堂许多朝臣,那些朝臣如今虽然大多数都告老还乡,但在朝堂的根基却没断。
何况那时吕后还在执政,朝臣和刘氏的诸侯王暗中有所来往还算是不忘初心,若真要追起责不仅是乱七八糟,无从下手,还会撼动这大半朝堂,朝臣怎会答应?
且追查此事对刘恒没有什么好处,淮南王谋反的罪名已经坐实了,他何必大费周章,伤筋动骨的去查过去的烂账?最好是连提都不要提。以六年前的事来给秦奉定罪,简直离谱。
蒋苒一听就知道刘恒是迁怒于人,但她不能直接拆穿,只得道:“陛下,您不知此事大有隐情,祸事不是因他而起,是因淮南王而起,他只是为了自保。”
自保?刘恒心中冷笑,语气却淡淡,“可有证据?”
“自然,我托人查过六年前岭南一事,其中不仅发现淮南王的属臣与朝中一些大臣结党营私,且还与岭南郡守有过交集,甚至更是将一批未变革的秦朝军甲送往了岭南落荫镇,如此种种留下了蛛丝马迹,小到可从岭南郡县人员流通,货物周转窥见端倪,大到可查到六年前一些朝臣收的物件是吕太后赐给淮南王的······”
后面还说了什么,头晕目眩的秦奉已经听不清了,只知道闭眼之前蒋苒将一盒竹简文书递给了皇帝。
再次醒来时,秦奉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灰扑扑的石室内。室内挂着各种奇形怪状,难以理解其用处的器械,角落多了一具人骨。
不用多打量,只一眼秦奉就知道自己又被薛凝救了一次。他上半身缠满了白色的绷带,下了塌,取下挂在石壁上的外衣,只略一往身上披就往外走。
时隔六年多,竹林愈发的茂盛了,浅青的新叶和深绿的老叶重重叠叠,此起彼伏,一种颜色多种姿态风情。
微风习习,竹叶沙沙,玉柱碧海中一棵桃花树缀着满树的桃花。千千万万朵浅粉桃花在顺着枝头铺开,桃花鲜艳,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微甜不腻的香气,引得不知多少彩色蝴蝶留恋。
仅仅是六年,这棵桃花树就长得粗壮了许多,六年前还是一个人腰粗,如今却有两三个人的腰粗。巨大的桃花树伸展的枝叶和花遮住了一半天幕,映入眼帘的粉色花海无风起浪,重重叠叠看得人眼花缭乱。
秦奉记得这棵桃树前面是一处斜斜的断壁,断壁并不如何陡峭,也不如何深,一眼能望见坡底。他拨开桃枝,往前走了几步,却迎面撞上一人,秦奉被花朵拂了一脸,没看清是什么人只听一声轻轻的呢喃,不由得吃了一惊。
对方说的是,“暮山紫。”
很快,秦奉就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一袭无任何纹样的青衣,木簪挽着乌长的发,蓬松而随意,细细的碎发凌乱的散在两鬓。
微挺鼻梁很好的衔接上微突的眉骨,下颌冷硬如玉石,轮廓流畅并不如何锋利,双眼眼角微勾,眉毛和上眼几近拉成一条逼人的平线,眼尾不翘不低,使得凌厉的眼有了两分柔和,但那柔和又被斜入窄鬓的尖锐眼角给破坏了,倒有五分魅惑。
双唇不薄不厚,颜色却寡淡发白,是张小巧精致的脸,却一点不失男子的硬朗,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美,美得极有韵味。
只是孤身一人,常年久居山林的他,以及那寡淡的性子使得他整个人都显得疏离冰冷,像冬日里屹立在雪地的翠竹,岿然不动。
以至于他的美都被他身上无波动的冰冷盖住了。
但秦奉却从那张毫无波动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茫然,仿佛哀伤无措。那一抹极浅的茫然很快消逝,又变得冰冷无情,仿佛凝固不变的玉石玛瑙。
是薛凝。
和邓通一样,薛凝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只不过薛凝更为惜字如金。
不一样的是,他们虽都是冷冰冰性子,邓通却是外冷内热,薛凝却是近乎冷漠无情的,就好像他天生不大通人情,缺少共情。
活在自己的世界,因而极为纯粹,聪明睿智,善恶是非观念却不强,做事大都凭喜恶。
两人气质太像,秦奉不由得将两人细细分辨开,回过神想问薛凝为什么刚才说了暮山紫的名字,却见人已经掠过他走远了。
秦奉呢喃道:“连招呼都没来的及打呢。”
这时蒋苒正好从桃树枝条里走了出来,笑道:“他就是那么个人,你就是拿他当木桩子石头块,他也不会有丝毫意见的,打什么招呼?”
她取笑完,话锋一转,“还好这次我赶上了,当年葬雪唐覆灭和上次你与异族人苦战,我都没来得及,乃是人生两大遗憾,搁在心头无论如何也难消除,你就不必谢我了,你若因荒唐的罪名死了,我会难受。”
“指不定就觉得这世间荒诞离谱的厉害,许就和我师父南嫣一样被魔障束缚,什么抑郁不得,那绝然不像我,我要追寻广阔的天空和土地,得到最大的自由,不然······不然我许是会翻了这天,不管不顾的撕破牢笼,逃出樊篱,就算是死也在所不辞。”
漫天的花瓣飞扬,秦奉才意识到,桃花一般是在每年的三四月开放,而如今五月已过,这桃花还是开得如此之艳。
粉红桃花中本是柔情缱绻,随着蒋苒不假思索,铿锵有力的话落下,秦奉只觉得漫天的桃花也化作了锋利的刀剑,一往无前的破开了眼前的雾霭迷障。
受这份顽强的力量影响,秦奉的心也轻松了几分。他笑了笑,无比真诚的评价道:“勇气可嘉,难能可贵。”他虽然甘愿被羁绊留住,却不妨碍他认同那种不被束缚的自由。
“不错不错,这话我喜欢听。”蒋苒抚掌道。
只是,她又何尝不知道在世人眼中,她的这样的言行举动是奇怪异常的,悖逆违规的,离经叛道的。
但那又如何呢?就算是这世间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哪怕备受争议诋毁,她也会咬牙坚持下去。
何况现如今,她还得到了除自己之外的人的理解,那么往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怕了。
秦奉忽然道:“对了,薛凝与我迎面撞上时,他说了暮山紫三个字,莫非他认识暮山紫?”
“岂止是认识,暮山紫在六年前恰巧被薛凝所救,伤好之后他就顺势留了下来,也算是薛凝的半个徒弟。”
“只不过没个两三年他就离开了九曲山,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去了当时还是代王的刘恒身旁,为他卖命,当时薛凝的大徒弟也跟着去了,就只剩下戴仪那小姑娘还留在九曲山。”
“再后来,戴仪死了,暮山紫也死了,只剩一个莲月,还是不肯回来。”蒋苒顿了顿,“莲月就是跟在皇帝身边那个,长得像个温润儒雅的文臣,以瑶林玉树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实则比起他的文,他的武更胜一筹,如今暮山紫都死了,他却还是坚持要留在皇帝身旁,同我说要完成暮山紫活着时的所愿,替他辅佐皇帝,像暮山紫那样成为皇帝暗处的刀,真是痴人,也不知道他因何被暮山紫影响成这样,竟有如此决心。”
“我和薛凝虽不想见他一脚踏进出不来的黑洞,每日活得如履薄冰,违背心意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最后送死,但是莲月心意已决,谁也劝不了他。”
蒋苒一口气说完这许多,秦奉一时消化不了,他迟疑道:“戴仪······死了?”
“嗯,据说那日有人袭击得道院,戴仪不幸被单刀刺穿腹部流血而亡,说来也巧,薛凝让他下山历练,她弄丢了银钱,没处去,就被人带去了得道院,在那当个小医女。”
“她的身后事还是你家阿衍一手办的,死因也是他告知薛凝的。”
听了这番话,不用多想,秦奉立马知道了戴仪是因自己而死,他一时间滞在了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蒋苒就有猜疑,因而只是尽量掩藏起心中对戴仪的惋惜,平铺直叙,不敢多说什么感伤的话,见他此刻的反应,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也觉得万分悲哀。
遂转移话题道:“前年的桃花酿还埋在这树底下,也不知味道好不好,不如挖出来,你我喝上几杯?”
“蒋苒,我不如你了解薛凝,你实话告诉我,他如今是个什么状态?”
沉默半响,蒋苒叹了口气,如实道:“他原本就是块石头,感情比常人寡淡许多,见到戴仪的墓地,无声站了半日,连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是个什么心情。”
“再不久暮山紫死了,我将尸体交予了他,他把尸体埋在这个桃树下,亲自刻了块石碑,至始至终,我也不见他脸上露出过悲伤的神色,直到今日我才见到他露出了茫然若失的神色。”
“如今是块开了窍的石头,虽迟钝却还是有了常人的感情,只是到底比常人迟钝懵懂一些,他恐怕还不能理解自己的感情,还不明白徒弟们在他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也不明白两人的死,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过终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只是那时就算是明白了,也为时已晚,秦奉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万般痛苦悲哀,他不杀人,人却因他而死。
无妄之灾如血雨降临,常常浇他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反应身上就沾了旁人的血,那血因他而流,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像个递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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