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晚安，打工人
时间回到现在，王雅可抬头目视灰业。
说实话，变成这样，她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灰业倒是很满意的样子。
据说这很符合他对新时代企业员工优质形象的全新要求，满足了当代人类主流群体对魔鬼员工的一个想象，是紧跟时代、合乎人性的……虽然严格意义上讲，王雅可现在并没有性别。
这副肉体是个平板不说……外表上的女性其实只是拟态，她身体内部虽然有普通人类拥有的各种器官，但没有一个是在发挥正常作用的。
其实再严格来说，她甚至不用吃屎撒尿，但王雅可坚决捍卫自己自由拉屎的权力，不能拉屎的魔生是不完整的。
最后灰业给她的新身体添加了正常的人类功能，可以根据她选择是否正常运作。
至于她为什么要进女厕所……
就是好奇。
“那就好。对了，没有人发现你吧？”
“怎么会。”
虽然新肉体隐约中可能还保留自己原来的一些特征，但经过地狱的深造，自己的外表可谓是脱胎换骨，全无原来的鼠人神韵！
就算她还是像原来那样天天摆烂躺平，也没有人会将她和原来那个肥宅小丑联想在一起。
“嗯，还有，你要警惕的不只是你的同学，还有那些潜伏在凡人中的教会人员和其它势力的魔鬼。”
“换句话说，不要心急于表现自己作为魔鬼的能力，在有心的观察下，你做的任何举动都会很明显。”
“我明白了。”王雅可点了点头。
不只是她自己，成为魔鬼后，她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魔鬼和那些拥有非凡能力的人就潜伏在这些普通人中，假装是普通人过着普通生活，从中谋取自己的利益。
之前与她说话的那些人中，可能就有哪个是魔鬼或者超能力者。
当然，她现在可不是全无反抗之力。
她现在拥有恶魔の躯、恶魔の智、恶魔の力，手撕鬼子不在话下，堪称天朝版正义的英雄恶魔人。
不是她吹，就现在她这个逼样，她可以立即化身魔仙女王，脚踢宫吧老哥，拳打孙吧鼠人，上至女拳吧天龙人，下至抗压吧下水道，无一人是她铁拳无敌王雅可的对手。
若是那混元形意太极的马大师来了，恐怕也接不住她一个闪电114514连鞭。
魔鬼，就是这么高贵而强大。
“校园生活体验完了，先坐，接下来我要给你交代一下你的工作。”
灰业找了路边的一处长椅坐下，而王雅可跟着坐在旁边。
“这是事务所的钥匙，晚上你要自己打开事务所的门。”
王雅可接过钥匙，感觉这玩意儿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她还以为会有什么很炫酷的造型呢。
签订契约后，王雅可正式成为了灰业事务所的一名打工人，享受五险一金、每周五个工作日、打卡上班等待遇。
王雅可也很好奇魔鬼的事务所会是些什么内容，蛊惑人类？下毒暗杀？诅咒？
不等王雅可脑补，灰业又递给她一张名片，王雅可双手扯住名片一看，上面用难看的汉字写着“魔鬼事务所”，下面还有联系电话和地址，看起来十分可疑，像是什么违法场所的小广告。
“我的事务所就在这里，面向人间和地狱的所有人民，为人类或者魔鬼服务，支持多种方式交易。”
“而且它只在深夜十二点到四点开放。”
灰业指了指名片，为王雅可说明工作的情况。
“深夜？”
“没错，和你上学的时间错开了，是不是感觉很不错？如果你不介意值夜班的话。”
若是光听“白天上学，晚上打四小时工”，那这故事多多少少有些惊悚。
不过考虑他们是魔鬼，貌似也没什么问题，各种意义上。
反正她现在几乎不需要睡觉，一晚上的时间都没处挥霍。
“不过为什么会那么晚，一般来说，不是白天顾客更多？”
“因为我们的顾客在深夜。”灰业一只手放在胸口，像热情的演说家——“最隐秘的时候，最孤单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这是属于魔鬼的时间。”
“呃……”王雅可拖长音，“好的，那我今晚就可以上班了，不过我们为顾客提供什么服务呢？”
虽然说是事务所，但到底是什么事务，灰业还没跟她说明白。
“所有。”
“顾客希望的，我们能做到的，只要顾客能付出足够代价，我们可以尽自己所能。”
“所以要是有我做不到的？”
王雅可试探性问道，毕竟她刚刚转生成魔鬼，好像除了身体素质比原来强点，什么特异功能都没有，这让她不由得担忧起自己的业务能力。
“不，没有你做不到的，只要是来的顾客，你可以满足他们任何愿望。”
灰业这话听起来好像什么十年前的毒鸡汤，现在连小学生都不愿浪费时间听这种话……不过王雅可仔细想了想，如果只算魔生，她好像才刚出生不到一周？
“好，那我怎么知道他们该付出什么代价呢？”
来的人会让自己帮什么忙？抓小三？找猫？那代价是什么呢？奉上你们这帮愚蠢人类的灵魂？
王雅可觉得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几本书吗，回去翻一翻那本叫《事务所守则》的，里面有说明这个问题。”
“当然，我们也有一些明码标价的服务，专门为那些有选择困难症的顾客提供，比如有些人会问自己什么时候死，有些人想知道别人什么时候死。”
王雅可点了点头……自从回到现世后，她花了差不多一周才适应了新的肉体，在适应身体的期间，灰业给了她不少书籍，用以补充一些魔鬼们的常识。
不过零基础学习还是有些费劲的，即使那些书都是用汉字写的。
《事务所守则》这本书，她目前还没读到。
“不要没信心，先试试，有了几次经验之后，你就知道这份工作多轻松了。”
这些天相处下来，王雅可发现，灰业真是个除了外表以外几乎理想的老板，体贴、有耐心、温和。
她内心对此当然是存疑的，魔鬼不就是狡猾奸诈、满肚子坏水吗？
贴吧里的灰业就很像个正经魔鬼，每天在吧内积极传播肯尼迪笑话。
但他到目前为止还真的是很有个人样儿，起码比社会上的很多人都更当个人，虽然王雅可不知道这是否只是表象。
王雅可现在对魔鬼了解得并不算多，也没有其他魔鬼作对比，所以王雅可不知道魔鬼像灰业这样是否正常。
“嗯……我差不多了解了，还有什么我可能需要知道的吗？”
“没什么了，明天我会送给你一个小礼物，作为员工福利，也庆祝你作为魔鬼的新生。”
“魔鬼雅各，听起来就很有意思，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明天的礼物。”
一边说着，灰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就要跟王雅可告别，不知道是要去忙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平时来事务所委托的人多吗？”
“不多，有时候几周有一个，有时候可能是几个月。”
看来魔鬼在人间也不是那么好混嘛，这生意听上去就很惨淡……但想着想着，王雅可就陷入了沉思，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要给灰业打工到何年何月？
“就是说，今天一晚上都可能没有顾客。”
“不，今晚会有，一定有。”灰业神秘地一笑，牵动着花白的胡须，隐藏在墨镜下的眼神根本看不真切，让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今晚？”
“没错，今晚就会来客人，因为这是你第一天上班，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她第一天上班，跟有客人会来，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
真好，刚重新转来这个学校，王雅可连作业都不用写，她在自己桌子上翻到一根巧克力棒，随手撕开包装，咬下一口。
她低下头，看到立在地板那里的钟表，时间显示已经是十一点二十。
差不多要到点了。
她现在还是住在自己原来的那个小租房，不过灰业帮她把那个小屋子买下来了，以后不用考虑房租。
只不过这个小屋子的地理位置实在不太好，在墓园附近……没错，就是埋了她自己的那个墓园，位置很偏僻。
差不多该走了。
几分钟前，她已经换好了一身衣服。
推开生满绣的暗青色铁门，外面是一片寂静和昏暗。
王雅可此时一身轻便休闲的打扮，牛仔裤、黑衬衫，配上灰帽衫，系着个小包，配上她现在的样子还挺时髦的，不过街上除了她没有别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附近的基础设施都很落后，在这里住的几乎都是老人或者像她这样的穷人。
所以现在天黑了，但路灯的灯光都很暗，比没灯没有强多少，老人又都睡得早，远处的楼房差不多都闭灯了。
这个点儿没出租，起码这个居民区没有，她也不怎么坐出租。
当然也没有常坐的公交。
好在地址上写的事务所离这里很近，走几分钟就是了。
她还真很少这么晚出门，周围的楼几乎都黑着，没有明亮的路灯，超市和饭店都不工作了，空旷的街道上吹着冷风，灌进鼻腔里，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这个时候没人为活人服务，正常人都在家里，要么睡了，要么熬夜。当然，也有一些被剥削的打工人，到了这个点还在加班，和王雅可一起享受这个夜晚的世界。
哦，王雅可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打工人，这个点还出门上班，倒也合理。
“夜晚的空气还挺好。”王雅可一个人感叹。
她走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已经来到地址中说的那条街，雾灯街。
这儿的楼低而矮，挤而窄的交叉，还有无数小巷穿插，地形很复杂。
这儿的楼也是多年没翻修过了，墙皮出露、布满霉斑，属于这个城市中最不繁华的地带之一了。
王雅可其实也很少往这边走，这么一看，还有点傻眼，这儿能有生意吗，这楼盘那就不是能挣钱的啊。
她回忆着那张名片里说的，在这条街靠近末尾，涂鸦最多的一处楼下，有一个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的小屋，那里就是灰业的事务所。
变成魔鬼后，王雅可的夜间视力变得非常不错，对色差的感觉更敏感。
她很快找到大概是名片中描述的地方了。
在街的尽头，有一个角落，墙上用血色颜料画满了涂鸦。
有的是像泼洒过去的一大片红迹，有的地方画着很朋克风或者意识流的一些图象。
哺乳的羊骷髅、流血泪的婴儿、长着细长四肢的幽灵、撑伞的无面人，粗看只是一些时尚前卫的创作，虽然有些猎奇。
王雅可最喜欢的是一张陷进一块的人脸，眼睛黑洞洞的，从里面渗出来脑浆和血，一直流进朝天的下巴。
粗糙的线条，扭曲的形体，画这些东西的人好像是故意的用了一些幼稚笔触，像小孩子那样僵硬而二维。
不过王雅可看到这些东西莫名的心情不错，感觉画得很可爱。
接下来，王雅可就很轻松的找到了那扇有玻璃门的小楼，不单是涂鸦的指引，还有灯光。
这里是这条街唯一一处路灯还亮着的地方，路灯的光投到玻璃门前，在昏暗中打出一片亮白，透出里面的房间。
在深夜，在这昏暗街道中唯一明亮的尽头，有这么一个事务所，有种与世隔绝的神秘感。
王雅可走了过去，看到路灯照亮的玻璃门上挂的一块纸牌。
上面写着“关门”。
王雅可拿下那块纸牌，翻了过来，写的是“营业中”。
她把纸牌重新挂了上去，这样看起来就是“营业中”。
她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里面，找到电源，先打开，然后摸到电灯开关，一按，整个屋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还挺整洁的。”
一楼不大，估计也就比一个教室大一圈，墙上有一张《基督升天》的油画，有沙发、椅子、办公桌，墙贴了一层木皮，颜色略深，显得整个房间色调较暗。
不过，王雅可很快发现一个让她眼前一亮的设计，一楼对着门的墙，在墙中间，有一张台，和“隔间”入口那里的吧台很像。
看来那张台就是给员工营业的，台的后面还有张椅子，墙上挂着一张白板。
王雅可往柜台那边走，去看那张白板上的内容。
「深夜时，当你在公园中孤独的游荡，将会幸运的遇到一位唱歌的幽影。」
「当你凝视人群，独自一人靠在角落，将会有一只蝴蝶吸引着众人，从人群中飞出，立在你肩上。」
「当你厌倦于孤独，对玩一个游戏感到烦闷时，会有一个ID不明的人邀请你。」
「你会做一个清醒的梦，在梦里，你会遇见深埋于你记忆里的过往。」
一段又一段用记号笔写的话，每段话后面，都用王雅可不清楚的数字和单位标记着。
王雅可思索了一下，这难道就是灰业所说的“明码标价的服务”？
这些话的风格，怎么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王雅可很快还发现，桌上有一张纸和一张纸条，她先拿起了纸条。
‘欢迎，这是工作的第一晚，没有客人时，你只需要坐在椅子上做自己的事情，慢慢等待客人就可以。’
‘白板上是我们的部分服务，是不是很有趣？如果你有兴趣，你也可以写上自己的创意。’
‘那张纸是员工守则，今天只有第一条，每晚自动更新。’
字写得有那么一点丑，王雅可又拿起那张，普通的白纸，上面写着这么一句话——
‘员工守则第一条，保持微笑与神秘。’
原来如此……在这儿待了一会儿，又了解了一下一楼的细节，王雅可大致弄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走到灯光开关那里，一楼有三个灯，一个是一楼大灯，一个是楼梯灯，一个是柜台灯。
她关掉一楼大灯，整个一楼一下子又回到黑暗，只剩下屋外的路灯。
但她又打开柜台灯……随着响声，黑暗中，一楼的深处一角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白板和底下的柜台。
柜台处清晰而明亮，除此以外都是黑暗。
这样就很有神秘感。
王雅可又走回柜台，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写起字，有几周……地狱里好像是几个月没写字了，她的字现在也有点扭扭歪歪的意思。
「我会在你的葬礼上全身黑衣，戴着墨镜与耳机，大晴天撑把黑伞，默默观望人群，让出席你葬礼的人怀疑你有一个可怕又有趣的秘密。」
标价是一个灵魂。
王雅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坐到柜台后的椅子上，落到灯光里，看着屋内的黑暗，以及屋外寂静的街道。
那么安静，那么昏暗，让王雅可感觉很好。
那么，这就是她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她成为了这里的打工人。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接下来应该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一直到深夜四点，她还没有熬过这么久的夜，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她听到屋里钟表嘀嗒的声音，这个城市都睡了，她还清醒着，工作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就是等待客人到来。
不知道工作的第一晚是不是像灰业说的那样，一定会有客人来。
王雅可用手托住脸颊，深黑的眼眸凝视着玻璃门外的街道，厮守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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