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尘
周一的晚自习考了语文和地理，佟尘难得没来学校，也没有参加考试。
陆合光连上课都没了心情，发给佟尘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佟奶奶为什么突然要见他，佟尘始终都没给他回答。
他一路上都关注着手机的消息提示，肩膀上突然多出一只手，陆合光条件反射闪到了一边。
那只手顿了顿，手的主人有些尴尬，抬起半空中的手挥了挥，当作打招呼。
“佟尘？！”陆合光刚想开口，佟尘却赶在他前面解释起来。
“我外婆今天手术，我就请了一天假。”佟尘借着灯光看清陆合光的表情，白净的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怎么知道我要问？”
陆合光什么话都写脸上的习惯，还真是方便了某些人。
“那微信怎么没回？”
佟尘举起黑屏的手机晃了晃：“早上走的急，忘带充电宝了，手机中午就没电了。”
“那天我外婆听了你和……那个男人的争吵，毕竟老人家总爱管东管西，你如果不想见，我就找个理由……”佟尘再一次赶在陆合光询问前回答了他的问题，在提到赖世明的时候，还有些犹豫。
陆合光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想了想，告诉佟尘等赖世明出院了他会去看望佟奶奶的。
想到要见佟尘的外婆，陆合光后知后觉地尴尬，想多了解一下老人家的喜好，但佟尘什么都不说，他也只好作罢。
但是想到老人家在医院里看着小品喜笑颜开的模样，陆合光还是想知道，佟奶奶到底是什么病住了院。
“年轻的时候喜欢抽烟，老了以后什么毛病都有。”佟尘随口一答。
陆合光看出佟尘的揶揄，心里突然烦闷起来，也许事情太多，加上明天考数学的压力，陆合光的心情一直都不算太明朗。
问了佟尘明天会不会上学，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陆合光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而佟尘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直到看见陆合光家里的灯光亮起，佟尘才转身上了一辆棕色的越野车。
“男朋友？”驾驶座上的男人抽着烟，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佟尘在黑暗里皱了皱眉头，回答是不带掩饰的不屑：“刚认识两个礼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驾驶座上的男人转过头，是一张与佟尘有七分相似的英俊面容。
“有些话你也听了很多年了，这个家……你如果看不上，虽然我是你的父亲，但我不会阻止你离开，但你现在还是未成年。”
佟尘一直想要爆发的情绪在男人一句“未成年”的搪塞下居然烟消云散了，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十分有杀伤力：“佟凌尧，你和我妈当着我的面把小三小四领进门的时候，还有那些小三小四把我锁在地下室，你们却不知所踪的时候，有想过我是未成年，还需要你们的监护吗？”
“我和你妈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
“我知道，我是个意外。”佟尘摇下车窗，车里的烟味久久不散，他瞥了眼12楼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灯光。
佟凌尧把烟头按灭，车里唯一的火光也熄灭了。
“那个家，你不回就不回吧，但是你妈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你不再看看她吗？”佟凌尧顿了顿，接着低声感叹道：“你已经……四年没叫过爸了”
佟尘啧了一声：“您还稀罕那声爸啊？”
佟凌尧又点燃一根烟，这次他打开了车窗，让烟雾顺着微风散开。
佟尘想要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锁上了，干脆又瘫回座位上，直勾勾瞪着佟凌尧。
佟凌尧的语气永远是那么冷淡，无论是对他名义上的妻子，还是那些只被当作工具的小三小四，又或是他这个亲生儿子，都那么冰冷。
“我还会继续往那张银行卡里转钱，那是我欠你的，你不用装什么薄情大义，高考结束之后我对你的抚养义务也结束了，就算你再找我要钱我也不会给。”佟凌尧话音刚落，就听“嘎哒”一声，车门锁开了。
佟尘没有给出回答，佟凌尧从后视镜里看着佟尘下车，以他对他儿子的了解，肯定不会放弃那笔他应得的钱。
他十八年的亏欠，不过银行里的几个数字，根本还不清。佟尘一点亏都吃不得的性格跟他太像了，只是他摸不透，佟尘到底会怎么报复这个家。
佟尘没有直接回家，她再消防通道里做了好一会儿，楼道的灯是声控的，他数不清自己拍了多少次手，就为了点亮楼道。
他不喜欢黑暗，如果非得有个比喻的话，那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渺小的灰尘，只有在阳光下才能让别人察觉自己的存在。
他努力地让自己发光，仿佛自己只是一颗被意外丢弃地金子，努力考了好成绩，努力赢得了更多的奖项。
究竟是想让谁看到呢？好像是他不管不顾的父母吧，他突然不确定了。
佟尘把脸埋在了臂弯里，每一次跟佟凌尧不起波澜的争执，他都尽力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看似他赢了，实则他每次都输给了佟凌尧。
大概姜真的是老的辣，但是他累了。
楼道的灯又一次熄灭，佟尘没有再拍手换得它施舍的光明，他想，要是有人能一直照亮他就好了。
脑海出现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的人影，最后竟然浮现了陆合光的身影。
他撒了谎，但也没完全撒谎，陆合光认识他的确是两个礼拜，但他认识陆合光可不止两个礼拜。
四年前，他放学回家还要佟凌尧派司机接送灯时候，就已经见过陆合光了。
并且深深记住了这个下雨天跟流浪狗吵架的傻子。
“赖世明，你再冲我叫信不信我今晚吃狗肉火锅？”
“赖世明，虽然今天肖女士把我妈了一顿，但你在她心里的地位还是比不上我！”
“赖世明，你怎么不吃东西了……”
“赖世明你哪儿去了……”
佟尘恨自己记性太好，四年前偶然听见的对话，四年后还能再像电影一般回放。
他还一度以为那只狗真的叫赖世明，直到刚才听到陆合光管医院里那个男人叫赖世明，他才察觉自己误会了一条狗四年。
四年，他在医院里也听陆合光提到了四年前。
这时佟尘才意识到，自己对陆合光的关注过多了，也许真是佟凌尧想的那样吧。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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