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佟尘
陆合光搓了搓发凉的指尖，突然觉得佟尘明明就坐在自己面前，但又好像虚无缥缈。
“那现在你妈妈呢？”
佟尘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回答的声音轻飘飘的：“我同性恋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他们知道了，佟凌尧说我妈直接气晕了，再醒来的时候连发神经的力气都没有，他还说……我妈大概没剩几天了。”
佟尘的回答听不出丝毫母亲即将去世的哀伤，甚至有松了口气的意味。
提到同性恋，陆合光又开始手足无措，看了佟尘半天，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倒显得他格外在意。
佟尘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让陆合光听这么多他的过去。想起佟凌尧临走前说的那句“如果你要谈恋爱的话……”，他突然就理解了陆合光的窘迫。
但明明是陆合光自己起的头，该不该听他都听完了。
“你还记得这些精油吗？”佟尘把陆合光从尴尬里捞了起来，顺手拿了一瓶桌边的精油。
陆合光看着那精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灯光太暗，他看不清佟尘手上的那瓶精油瓶身写了什么，但不出意外应该也是“溺水”。
陆合光问：“你溺水过？”
佟尘点了点头。
“老蔡从小就依海而居，我妈更不用说了，但我始终学不会游泳，每次去泳池都要出点事故，然后被工作人员捞出来。”想到每次都沉底的自己，佟尘居然笑了出来。
“直到有一次我因为受不了佟凌尧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一个人偷偷去了海边，为了远离人群，我呆在了海水比较深的地方，一个浪拍过来能没过我脖子，没想到直接被卷走了。”
陆合光背后一凉打了个冷战，被海水卷走如果没人发现，再加上不会游泳，那是必死无疑的。
没想到佟尘提起这件事还能笑着说完：“我那时候太小了，跟着海水漂了好一会儿，开始感觉到自己下沉的时候，被人救了上来。”
陆合光松了口气。
他突然想给佟尘一个拥抱，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现在坐在他对面的佟尘，没了往日的那份嚣张，浑身上下坠着疲惫。
他第一次知道佟尘还能有这样的状态，他在沉默的几分钟里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帮到佟尘，而佟尘看起来并不需要鼓励，至于帮助，陆合光想了半天，决定也告诉佟尘一个故事。
“听好了，这件事情还真是非常巧合。”陆合光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我也溺过水，在小学的时候，肖女士特别喜欢带我去泳池或者水上乐园玩，但是我不会游泳，有一次玩水上滑梯，‘跐溜～’一下我就沉水底了……”
陆合光看见佟尘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些常日里的身材，便自顾自的往下说：“但是肖女士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注意到他儿子不见了，我在水里的那几秒已经做好了就这么死掉的觉悟，然后你说巧不巧，也是一个男人把我捞了上来！”
佟尘看着陆合光眉飞色舞，终于毫无负担地笑了，陆合光松了口气，嘴里却还在骂着“有什么好笑的？！”。
笑累了，两个大男生并排躺在床上，佟尘的卧室朝向刚好能看到月亮，只是月亮并不明朗，反而是楼下的车水马龙异常喧嚣。
佟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释怀了，在讲述自己那悲惨童年的时候，竟然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遗憾。
卧室墙壁贴不下的奖状和挤满了柜子的奖杯、奖牌，原来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重要，原来就算被佟凌尧扔了、烧了他也不会感到愤怒。
不过是一堆没有人在意的破铜烂铁和废纸，至于背后的意义，佟尘自己知道就好了。
陆合光闭上眼，好像自言自语，却又容不得商量地对佟尘说：“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来你家，教我数学。”
佟尘愣了半天从，斜眼看着陆合光。
“你脸真大，住这儿得了呗？”
陆合光脱口而出：“行啊。”
两人都是一愣，佟尘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却让陆合光滚回家把被子枕头拿过来。
陆合光骂骂咧咧从床上弹起来，嘴上重复着“不知羞耻”“死变态”，倒是把佟尘给逗笑了。
把陆合光送到门口，佟尘却先一步按住了门锁，然后从后背给了陆合光一个拥抱。
陆合光心跳停了一拍，然后仿佛弥补失误一般剧烈跳动起来。
他想推开佟尘，可抬起手却是轻轻搭在了门锁上。
“现在你知道了，我在四年前就认识你了。”
佟尘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福建没有秋天，虽然是初秋，但室外的空气依旧闷热闷热，跟干冷的空调房形成强烈对比。
陆合光站在闷热的空气里，听到背后的关门声，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他担心自己疯狂的心跳被佟尘发现，也担心自己在聆听佟尘的过往时湿润的眼眶反光，映入佟尘的眼。
他固然记得佟凌尧的话，但是自己沉浸在佟尘痛苦的经历中，没有丝毫的歪心。
脸上烧的慌，陆合光头脑放空地进了家门，突然想起了集训的时候，那篇加穆十分不满意的演讲稿。
他不禁思考起如果佟尘去写那篇演讲稿，会写成什么样。
大概会认为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不是最重要的？陆合光这才理解加穆说的话，正是佟尘阴暗到童年生活才造就了如此一个嚣张至极的少年。
佟尘的嚣张并不是保护色，是由内而外对烂人的不屑。
陆合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最后还是犹豫着给佟尘发过去一条“晚安”。
他的心情跌宕起伏，明明是自己想给佟尘一个拥抱，却反而变成了佟尘给了他一个拥抱。
直到看见佟尘回的消息，陆合光才迷迷糊糊睡去，也没忘定个闹钟。
再坚持一天就是小长假了，运动会的最后一天迟到可太丢脸了，他这个死要面子的人形炸弹丢不起那人，强行让自己入了眠。
半梦半醒中又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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