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万有引力
后半夜，宋晟乐真话假话参半总算把她哄好，这时候已经睡熟了，只是表情看起来睡的不是很安稳，眉头微微皱起，眼角还有未消逝的泪痕。
宋晟乐帮她盖好被子，看到她的不是很踏实的睡容，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即便宋晟欣小时候是个爱哭的女孩，但没有一次是他惹哭的，结果长大以后，不爱哭的女孩寥寥几次流泪都是因为他这个哥哥。
宋晟乐的眼眶也一片湿润，他无力的叹了口气，望向桌面上散落一片的试卷。
摞成一堆的旧教科书里还夹着很多用于做笔记的a4纸，这也是表面上的，抽屉里的才是重点。
里面是他从小到大收集的满分试卷，长期累积下来的大概有六十张，其中还夹杂着荣誉证书和奖状，都是他这些年来努力得来的勋章。
宋晟乐每次看到都会一阵心疼，他好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愿意放他一马。
医生了解过他的情况以后得出一个结论，他的心理病症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竟是从最初的认知偏差开始。
别人欺负他，他第一反应就是怪自己。
如果想要知道确切的时间，其实很简单，从他不再对自己的爱好所付出热爱的时候。也就是从成绩明显下滑的初一开始。
未能及时发现也是有原因，初一第一场考试，他的成绩非常不理想，从曾经的全校第一到一百名开外，对此晟惠安和他身边“过来人”是这么得出的结论。
【“小学学习好的人，大多到了初中变差是很正常的，这就看个人聪不聪明，换句话说，就是你比别人笨。”】
宋晟乐被灌输了这样的观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一只笨鸟，并且是最笨最差劲的那个。
逐渐开始越发自卑，自弃，孤僻古怪的性格招来很多同龄人的偏见，似乎才有了后来各种手段的暴力伤害。
校园突然之间变得阴霾密布，他被判刑打入了地狱，活着的每一天都无比煎熬。
……
以后不是学生的身份了，还没有为中考、高考拼过命，就要将本就所剩无几的青春潦草结束。
为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真的值得吗。
宋晟欣这么一闹，他原先还在挣扎的心也落了实地，化作一句没关系，一声无所谓，一份庆幸的心。
他庆幸，幸好，幸好他是哥哥。
漫长的假期里，他利用宋高盛和晟惠安夫妇不在家，抓紧一切时间无时无刻不在学习，他这么做的意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要说起来，这应该是他人生第一次不考虑任何因素、任何意义，全然跟随自己的心做出的决定。
最后一个假期，他要好好的跟学生的身份来一场正式的告别。
“开学”那天，他一如既往的吃着自己草草做的一碗清水面，反正味觉早已失效，是口热饭就好，胃部也能得到一些安慰。
宋晟乐手放在家门的把手上时，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家，因为期间躲债搬过几次家，家里莫名变得很空旷，不像家。
今天的天气很好，室内阳光充足，从前他最喜欢在这种好天气下看书，偶尔还会即兴创作一些由心而生的音乐，客厅里回放着他和宋晟欣喜欢的动画片……
但这些种种平淡的日子却因为时间的推移慢慢被他淡忘了，只是微微记得当时的心情真的很开心。
以往上学临走前都会被晟惠安叫住，哪怕他吃饱了也会多塞几个包子或烤饼，在书包里塞上一些纸巾和创口贴，还会提醒他有没有带水杯和钥匙，叮嘱他胃不好记得吃药，学校的饭菜要是有辣椒的就不要吃，去办公室打电话让她送午饭。
以前都会嫌啰嗦，现在却是盼都盼不来了。
“走了。”宋晟乐自言自语了一句，轻轻关上了门。
他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去了顶楼天台，将书包藏在了他一个角落位置，被一个巨大的枯树盆栽挡的严严实实，换下校服。
小区的天台一般不会有人上来，地方不大，由于时间长了，墙上的油漆也都开始掉皮。
景致还好，但有前面小区的楼遮挡，景色也说不上很好，最重要的是安全设施不到位，红砖围栏很矮，只是到宋晟乐腰的位置，一个不慎摔下楼的概率很大。
宋晟乐若有所思的俯身向下看，双手撑在围栏上，盯着楼下那颗杨树看，周围安详宁静，他不知不觉走了神。
直到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才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来电人显示的名字是“王琳琳”。
宋晟乐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接通，“喂。”
王琳琳通了电话就着急给他传达信息，“时间差不多了，老板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只要你那边准备好了今天就可以直接上班，对了，那边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位置也有点远，以免被阿姨和叔叔猜疑，不要骑你的车了，我让我舅舅顺路开车送你。”
安排的实在太细致，帮他打理好了所有事情，宋晟乐愣了一秒，忍住笑意，“太麻烦你了吧。”
王琳琳一听我说完，脸都有点憋红了，她不好意思的干笑几声，又说“你放心，一点也不麻烦，我舅舅他是娱乐公司的，因为工作经常到处跑，顺路送你完全没问题，还有我舅妈，只要我舅舅不出远门，我舅妈也能接送你。”
就连往后也安排好了。宋晟乐略显不自在的问：“好吧，那油钱怎么算？”
即便他们相处时间不长，但这种完全把她当外人的感觉，她不免还是有点失落，王琳琳无声叹息，语气有点无奈，“你就不用跟他们讲油钱了，这个你也不用操心，他俩最不缺的就是钱，真的。”
话音刚落，不等宋晟乐跟他争论，王琳琳直接放大招噎他：“接受我的帮助，就不要老是想着怎么回报我，我不是你的债主，是朋友，朋友知道吗。”
宋晟乐静静地听着，嘴角扬起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谢谢。”
王琳琳：“不用客气，对于你啊，我只要你觉得有我这个朋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就该满足了。”
宋晟乐理所当然道：“我一直这么觉得。”
对此，王琳琳笑了一声，坐在床沿望向小阳台上的盆栽，一株白山茶沐浴在暖光下。
刚开始受到这盆花，她还很欣喜，直到她查阅了资料得知它的花语是友谊，才明白是心意被婉拒，或者是被扼杀在摇篮里。
这种方式，她属实没想到，宋晟乐这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至少在她有生之年从未遇到过，像他这么纯粹、干净的人。
一开始接触只觉得他冷淡，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甚至多少会听信传言，觉得他是自以为是，抬高自己藐视别人觉得他品行不端等等。
但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才发现那些谣言都可笑的很，而遭到排挤不过是因为宋晟乐是一个异类，他融不进任何阴暗的空间，任谁在他背后捅刀，他都保持温柔善良，对人对事都很真诚，不被别人左右思想，只做自己。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生活经历会那么坎坷，就像尼采的一句名言。
【一束光照进铁塔，铁塔里的肮脏龌龊被显现，这束光便有了罪。】
有些人就是嫉妒，因为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自己的心是一方浊池，而面前的是片纯净无垠的大海。
但凡能摧毁，宁愿化身恶魔，用歪理邪说疯狂的报复，利用莫须有的罪名摇旗呐喊无底线、无道德的自由。
古往今来大大小小类似的事情从来不在少数，说明人都是一样的，地狱里的恶鬼一直刻在人的基因里。
她摸了摸山茶柔软的花瓣，“好了，刚才我舅舅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快到楼下了，白色的跑车，车牌尾号三个八，既然以后手机不离手了，记得随时回消息啊，我挂了，拜拜。”
“好。”宋晟乐等王琳琳挂断电话后，向前一步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楼下异常显眼的白色超跑。
“……”他的手静静地放在石砖围栏上，黑色羽绒袄下深蓝色的校服被阵阵冷风吹起，飘起的一角布料与晴空连成一道毫无违和的风景线。
风一停，深蓝的天空缺了一角，月亮远离白昼后，海水逐渐开始短暂的退潮。
宋晟乐走楼里的消防通道下去，刚吹了一会儿风，额前的头发被吹成了中分，露出洁白的额头，他习惯性的摸了摸那道眉间疤。
想起小时候的玩伴。说起来还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带着童年回忆的朋友，年龄上只差了一月，与他的聪明不相上下，但家庭和生活都与他天差地别，如今应该是个优等生，家族产业屹立不倒，应该每天都过的很幸福。
至少不会比他更差了。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一身咖色大衣外套的青年男人温文尔雅的向他走来，给人感觉很亲切。
唯一的反差感是他下身搭配的睡衣裤子，虽说不是特别维和，但还是有点滑稽。男人主动向他介绍自己：“你好啊，我叫卓尘萧，琳琳的舅舅，小同学你喊我叔叔或者舅舅都可以。”
宋晟乐也微笑着说：“叔叔好，我叫宋晟乐。”
“好，外面冷，先上车吧。”卓尘萧一偏身，宋晟乐看到身后副驾驶的位置还坐着一个人，暖白色高领毛衣和茶褐色长发，发梢微卷，只是从背后看就觉得气质出众，像是电视剧里的千金小姐。
但“千金小姐”的滤镜并没有维持多久，等他上车，转头就热情的对他招手。
宋晟乐连忙跟着招手，这位“阿姨”被他呆傻的样子逗笑了，笑的特别……漂亮，但年纪似乎有点小。
下一秒，他听到卓尘萧对他说：“对了，这位是我爱人。”
“你好啊，我叫余生。”
这位名字叫余生的“阿姨”嗓音似乎偏中性了一点，宋晟乐顿了一下，语气不自觉的带了一点疑问的意味：“……舅妈？”
余生笑着说：“对啊，没吓到你吧？”
宋晟乐顿时了然，他摇头说：“没有。”而后又补了一句：“怎么会。”
余生点头道：“那就好，毕竟是年轻人嘛，现在社会这种事情也没有很难理解。”
宋晟乐望向余生的双眸，瞳孔是比他更澄澈的琥珀色，他解释说：“刚才不确定不是因为性别，而是……”
余生想也不想直接问：“年龄是吗？”
“嗯嗯。”宋晟乐点头，
余生的表情前一秒还很正经，然而下一秒直接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肯定是因为尘萧显老才衬托我年轻吧。”
卓尘萧在一边听着也笑了，穿过发丝揪住他耳朵轻拽了一下，“这话说的真有底气啊，明明比我大，是个老妖怪了。”
余生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七老八十掉光牙的时候，我头发都还没白一根呢。”
卓尘萧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无奈的收回手，“过去的事老提它干嘛。”
余生却毫不介意，继续说：“放心，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我也该老了，说不定老的比你还快，到时你就能反咬我一口了。”
“饭能乱吃，话也能乱讲，但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回家再说。”卓尘萧回头看了一眼宋晟乐，两人对视的时候同时笑了笑，宋晟乐完全是不明所以的职业假笑。
“……”
宋晟乐一脸懵，完全听不懂这两人莫名加密的话，他试图去理解，但还是没有一丝头绪，可能是他们之间的梗或者开玩笑的一种方式？
但是……
宋晟乐抬起眼悄悄打量这两个人。嬉笑打闹的同时，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的影子，也只容得下对方一个人，像普通又不普通的情侣一样。
亲密的接触，耳边呢喃的话语，看得见的爱意。
他默默低下头，没想到男生之间也能谈恋爱，而且有模有样，没有任何违和感。
即便未来不会有孩子，看起来也很幸福，也正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仔细想想，他没喜欢过人，跟女生的接触少之又少。
虽然他和王琳琳接触很多，也知道对方喜欢他，但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以前他以为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能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可真正想让身心完全喜欢去接受一个人却比他想象的要困难。
而如今虽然不是因为“喜欢”这种感情，他一样尝到了一点怦然心动的滋味，而且还是看两个男人谈恋爱。
这种感觉像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也许也是好奇的驱使，他的注意力不自觉的被吸引，甚至在这个空隙开始思考。
假如他不喜欢女生呢，那他是喜欢谁？
自问自答的环节过程中，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是一个男生的名字。
“……”
小混蛋。
不知道，感觉不可能，但如果有可能，那有可能就是他。
这些想法顺着原本的轨迹慢慢走，却在每一个关头碰壁，纠缠打结逐渐变成杂乱无章的毛线球，斩不断，理还乱。
无意推动了命运的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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