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陷阱
初二下学期，宋晟乐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打工生涯。
“小伙子今年多大啦？”
宋晟乐收完桌上残余的垃圾和污垢，闷头丢进垃圾桶开始擦桌子，淡淡道：“十八了。”
问他年龄的阿姨讥笑一声，满脸的不信，手捧着瓜子嗑，垃圾桶就在脚边，偏偏张嘴就吐地上，脚一周边都是瓜子壳。
宋晟乐淡然的瞥了一眼，好心提醒道：“刘姨，虽然今天老板不在，但他手里有监控，还是注意点吧。”
刘姨因为家事休班有两星期了，一来店里就发现老板又招了聘了一个服务员，还是一个毛头小子，看着就阴沉沉的，长得挺秀气也挺帅，就是没有同龄孩子的灵气，脸上还带着创口贴，一看就是典型的不良少年。
就这么个形象摆在她面前，她一向也喜欢通过别人的外貌来随意揣测别人，对宋晟乐表示嗤之以鼻。
刘姨散漫惯了，而且最近打了离职申请，根本不在乎这些，最后一月自然比平时更放肆。
她在一旁打量着宋晟乐，吐了几个瓜子壳，“今儿个不是开学了吗，还十八呢，你直接说你是学习不好辍学打工的不就行了，怎么的，学习不好啊，还是在学校干架被开除了？出来打工你爸妈知道吗。”
宋晟乐充耳不闻的干完手上的活，抹布和清洁剂放回杂物推车上，这才抬眼，“让一让。”
刘姨刚才还比较收敛，这会儿就是直接瞪了一眼宋晟乐，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给脸不要脸。”
今早还真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带着偏见的眼光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没打算在心里留什么好印象。
宋晟乐瞥了一眼刘姨的背影，她又去找其他员工聊八卦去了，时不时的往他这边瞟一眼，对话的内容他大概能想象到。
突然觉得心累，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厌食和睡眠不足的折磨下工作异常不顺，常常有心无力，短短不到一星期的时间，他就想逃了，可他又逃不了。
晚上的时候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从七点到十点左右期间不间断的忙碌，火锅店里的服务员一共才五个人，三个阿姨是一起的，另一个是晚班钟点工，本地大学外语系的男大学生，姓于，叫于子成。
初见的时候他都没有预料到，这个人将对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
“弟弟，你歇一会儿吧，都告诉你了，在外打工不要这么实在，什么活都自己揽着，傻不傻。”
于子成接过他手里装满了脏盘子的大筐，搬到货梯里打到三楼厨房。
宋晟乐今晚确实有点跑懵了，晕头转向到处忙活了半天，但时间才过去两个半小时，口干舌燥不提，全身都酸疼的很，脸红彤彤的，还有点喘。
于子成见他这副样子不禁笑了，他拍了拍宋晟乐的肩膀，说道：“这会儿客人走了不少，我给你倒杯水喝，去监控盲区坐会儿去。”
“谢谢。”宋晟乐欲知后觉的说道。
于子成瞧他呆愣的模样觉得有趣，比平时更像个孩子，他顺手揪了一下他泛着红晕的脸蛋，“弟弟不用客气。”
宋晟乐一愣，没等他做出反应，于子成已经去茶水间给他接水去了。
他的心跳有点偏快了，刚才好像还停了一下。
宋晟乐从围裙里掏出一张纸巾擦额头上的汗液，手停顿了一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触感确实不错，他身材偏瘦，也就脸上还有几两肉。
自从确诊心理疾病，知道自己天生属于高敏感人群之后，他有了这个意识，不再在乎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可还是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普通的握手不用说，就是靠近了点他都会感觉不舒服。
但刚才被于子成碰的那一下，他没有任何不适，也不讨厌，只是好久没和别人那么亲近，脸皮薄又比较腼腆，容易害羞。
“嘶……好晕。”宋晟乐皱起眉，手敲了敲后脑勺，最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常常时不时的头疼，严重了还伴随着耳鸣，本就睡不着觉，白天更累了。而他一人在外也不想去看医生，也就从第一天上班开始就一直拖到现在。
于子成端着水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宋晟乐不停的打自己的后脑勺。
他忙把水杯放旁边的餐桌上，在他身前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腕，宋晟乐一惊，下意识用力收回。
于子成被他整懵了，手还保持着握住的姿势悬空着，刚才好像看到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他尴尬的放下手，问道：“怎么了？我刚才也没用力啊。”而后他回想了一下，“感觉你手腕好糙啊，是贴了什么东西吗？”
宋晟乐立刻摇头：“没有。”
于子成见他一脸防备，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把水放他手里，“把水喝了，头疼也不要敲头，敲傻了不算工伤，得不偿失的弟弟。”
宋晟乐默默喝了半杯水：“谢谢。”
于子成顺走他手里的空杯，说：“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回家休息，别逞强。”
“没事。”宋晟乐说完就要起来。
于子成拗不过他，宋晟乐在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按住宋晟乐的两个肩膀让他面向自己。
宋晟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偏开视线。
于子成慢慢靠近他的脸，宋晟乐的睫毛没忍住颤了颤，但还是一声不吭。
“这附近没有诊所，从这儿叫救护车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闻言，宋晟乐下意识转过脸，两人的脸距离极近，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他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于子成竖起三根手指，“三千。”而后又狠狠的补了一句，“这段时间你不但白干了，而且还得贴钱，值吗？”
宋晟乐沉默了一会儿，倔强的说：“我不叫救护车。”
于子成气笑了：“你觉得除了你其他人都没手机了吗？”
“……”宋晟乐被堵的哑口无言，甚至真的信了他的话，垂下眼的时候他就开始犹豫要不要去看医生了。
于子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他直起身，把他重新按在椅子上，“老实待着吧，小心我打120让医生八抬大轿把你取走。”
宋晟乐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到于子成找经理谈话去了，没过多久他就折回来了。
“走。”于子成过来的时候手搭在他的肩膀让他起来，跟他一起往二楼楼梯口那边走。
上了楼梯宋晟乐才想起问他：“去哪儿？”
于子成直视前方没立刻回答他，而是先把腕上的表盘亮给他看，“下班走人了呗，顺便带你看病去，难不成还想留下来替那大姐值班吗。”
表盘一闪而过，他压根没看清楚指针对应的数字。宋晟乐又问他：“你刚不是说这附近没有诊所吗？”
于子成笑了，“骗你的啊。”他打开休息室的门，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打卡机正对着自己的脸，“真是小孩子啊，说什么都信，这一点要改啊，不然混社会大学会被处分踢出局的。”
宋晟乐夺过他手里的打卡机，压根不上当，“不改，要改你改。”打卡成功后又补了一句：“骗人才是不对的。”
他的表情在于子成看来就是一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在学大人说话。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于子成就破功笑了出来，边笑边搭着宋晟乐的肩膀不停的摇头，宋晟乐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笑就算了还揽着他不放，有点恼羞成怒，他音量极小的“切”了一声，一副很不乐意的表情的扭过头去。
“说的有道理，我知错但不改。”于子成挑了下眉，“languagefree。”
谁知宋晟乐认真的思考了一秒，说了句：“好像也对。”
于子成当即又笑翻了：“你也太有意思了哈哈哈。”他笑着笑着嘴角突然僵住了，狐疑的问：“不对啊，你不是初中都没毕业吗，刚才那句你听懂了？你会英语？”
宋晟乐皱了下眉，“猜的，只知道free这个词，这么简单的词很少人不知道吧。”
于子成打开门和他一起下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叼了一根，“这么聪明不去上学，那还挺可惜。”他又递给宋晟乐一根，宋晟乐顺手接过来在指尖把玩着，并没有往嘴里送。
于子成点了火先抽了一口，“要知道高中三年可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学习生涯里最难忘的。”他望向缭绕的烟雾中一点火光，不自觉的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还不抽烟，想试试但没机会，每天天没亮就要起来读书，上不完的课和学不完的知识堆在一起，几场考试就把人整的焦头烂额，老师们都跟追踪导弹一样随时准备原地爆炸。”
宋晟乐很轻的嗯了一声，抬头仰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寥寥几句话也勾起了他的回忆。
路过马路边的垃圾桶时，未抽完的半根烟被扔进垃圾桶，于子成呼出最后一口烟气，笑道：“当然了，上学又不是只有学习，同学之间的相处也很好玩，我以前高中宿舍几个哥们儿几乎天天在宿舍蹦迪开黑，整宿不睡，我有次发烧生病了，他们可太不是人了，给我头上围上一个黄毛巾再画上几个胡子，五六个人耳朵别着朵假花演甄嬛传，真服了，还因为太入戏动静太大，把宿管阿姨招来了，一说要扣分他们就开始各种抱大腿撒娇喊妈妈哈哈哈哈哈，真的特别有意思。”
于子成笑着，偷偷瞥向一边的宋晟乐，通过对方的表情他判断对方显然被他的话感染到了。他其实很早以前就想劝他，想告诉他，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回学校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虽然累，但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心中满怀着对未来的希望，想象长大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大人，什么科学家哲学家数学家，世界首富、明星或者警察英雄，越离谱越觉得自己牛逼，天真又嚣张。”
在这个话题中，宋晟乐始终在保持沉默，因为在他的校园回忆里，同学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纯粹的感情。
他也很久没有全身心投入过一件事情当中，他当然很向往这种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的经历和体验。
但这些话不但不能改写他的命运，只会清醒的在肮脏的泥潭里默默挣扎而已。
宋晟乐心里暗藏的自卑突然被点燃，脚步都不自觉的放慢，与他稍稍拉开距离，习惯看着别人的背影往前走。
于子成没察觉他的动作，目光始终注视前方，最终在一辆白色轿车旁边停下脚步，一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宋晟乐摇头拒绝：“不用了，我有人接。”
于子成不管不顾的把他拉过来，“我知道，我让老板跟你叔叔联系过了，今晚不用来接你，我送你回去。”
宋晟乐微微蹩眉：“为什么？”
于子成见这刺猬又要竖起尖刺开启防备模式，他失笑：“怎么，我还能把你卖了吗？先上车。”
说着，他转去了驾驶座，进去之前指了指他：“哦还有，那根烟你不抽就扔了吧，反正也不贵，不用心疼。”
宋晟乐顿了一下，附近也没垃圾桶，他就随手揣进外套兜里。
虽然他们也认识半月了，但宋晟乐还是第一次和他单独相处，平时除了工作交接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交流。
他悄悄瞥向于子成的侧脸，工作的时候他们都需要戴印着店名logo的鸭舌帽和卫生口罩挡住脸，很少见于子成摘下帽子和口罩的样子。
侧脸是偏冷俊的类型，右脸颊还有一颗很小的痣，衬得皮肤很白。现在有机会好好看看，他的视线一时间有些移不开。
宋晟乐那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过于炽热，于子成自然察觉得到。等到红绿灯停车的功夫，他把头转向他，视线正好撞了个满怀。
宋晟乐：“……”
于子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转回头的时候还摇了摇头。
宋晟乐：“怎么了？”
于子成笑了，单手又点了根烟，“我在想，你长得也不比我差啊，想欣赏帅哥怎么不直接照镜子？”
红绿灯变换的时候，于子成临走前还特意添了一句：“喜欢哥哥的脸？”
“……”
偷看被当事人调侃了一番，宋晟乐耳朵逐渐变红，移开视线时还不小心看到了后视镜里的自己，脸上的绯红不比耳朵逊色，他伸手挠了挠微微发烫的耳朵。
明明就是句很平常的玩笑话，可他就是有点听不得。
头脑发热就算了，偏偏还牵连着他的头痛症，宋晟乐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紧紧的掐住了一样，疼的他皱起眉，小声的发着牢骚：“操……这么疼……我又没有唐僧在旁边念紧箍咒，怎么头一圈这么疼呢……”
于子成一个外语系的大学生，出了名的顺风耳，小朋友这番话自然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
他通过后视镜瞥了宋晟乐一眼，小朋友还因为头疼跟自己怄气，看起来就很好笑。
他轻笑一声，单手打着方向盘，音量极小的说了一声：“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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