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救赎
宋晟乐放开他朝他身后打量了一下,地板上只有一些玻璃残片和花瓣,客厅没有点灯,屋里一片黑暗。刚才在屋子里争执的人此刻也不见踪影。
一个三岁的小孩给陌生人开门,大人都毫无察觉,或者说无动于衷,实在令人发指。
他问高林越:“林越,除了姐姐,还有谁在里面啊?”
高林越看了一眼身后,神神秘秘的趴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耳朵说:“还有爸爸和坏阿姨。”
宋晟乐愣了一下,他小声说:“你带我进去找他们好不好?”
高林越闻言直接摇头:“不行的,乌龟老师,坏阿姨可凶了,刚才姐姐又被她欺负哭了。”
宋晟乐皱了下眉,但面对高林越的时候还是努力维持笑容,“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好不好?”
高林越想了想,突然笑了,“那你用乌龟壳保护我吗?”
宋晟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当然了。”
高林越这才放心的牵着宋晟乐的手带他进去,带他去了最里面的房间,然后撒手就跑到沙发上,爬到最上面打开了客厅的灯。
宋晟乐被晃了下眼的功夫,房间里的人出来了,是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眉眼沧桑,与高林越有些相像。
看到宋晟乐的一瞬间他就蹩起了眉心,“你是谁?”
宋晟乐回道:“叔叔你好,我是陆思芸的朋友,请问她在吗?”
男人面色苍白,本就忧愁的面容显得更加憔悴,他指了下对面的房间,“她在,对面的房间就是,我怎么没听思芸说起过,她还有男性朋友,你叫什么?”
宋晟乐:“我叫宋晟乐。”
听清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他关上身后的房门,“你就是害思芸抑郁的毛头小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晟乐正色道:“对于陆思芸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但在今天阿姨来找我之前,我对这件事情全然是不知情的,所以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件误会,但毕竟我也是无意伤害了她的人,我就一定会负起一定的责任,所以我想尽量能帮助她,请您允许我这么做。”
“我怎么相信你?医生说要她远离抑郁的根源,而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根源,我现在让你靠近她不是引火烧身吗?她要是病情更严重了怎么办?到时候你不但真的脱不了关系了,后果也是你无法承受的。”
“来之前我已经想过了,无论什么后果我绝对负责到底,至于信任的问题,只靠说我知道您不会相信我。”
宋晟乐翻出手机的相册,从相机栏里找到了几年前的照片亮给他看,“我曾经也是抑郁症患者,这是我的病例报告和用药记录,上面都有我的名字,微信里还有和医生的聊天记录,我的情况几乎和她一样,既然我能好起来,她就一定能。”
男人拿过他的手机点开看了看,名字和年龄确实没错,照片也没有p图痕迹,日期也不能造假。
他一不小心翻过了,翻到了宋晟乐几张阴天的风景照,再就是手写的治疗日记。他没有全看完,只注意到了一些重要情节。
无休止的争吵、无端流泪、离家出走、焦虑、压抑、崩溃、责怪、划、割、血液……
足以涵盖一切,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男人看着这些格外刺激人的字眼,眉心越皱越深,最后竟然闪着泪光。
他把手机还给宋晟乐,把眼泪生生憋回去,哑声道:“她刚跟她妈妈吵了一架,我把她绑在床上了,我这几天还要出差,拜托你多照顾她一些,你去找她吧。”
宋晟乐对他鞠了一躬,“谢谢您。”他转身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时,男人又叫住了他。
男人拿出手机问:“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宋晟乐点头接过,在他的通讯录里添加了自己的手机号再还给他,“手机号也是微信号,您随时联系我。”
男人说:“好。”随后他又特意看了一眼陆思芸房间的门,离开时的背景显得格外落寞。
高林越也要跟父亲一起走的,他临走之前一路跑到宋晟乐面前抱了一下他的腿,跑回去的时候还对他招手:“乌龟老师再见!”
宋晟乐对他笑着招手:“再见。”等大门紧闭的时候,他才迟钝的放下手,扬起的嘴角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的日记没有给医生以外的人看过,当时陈医生在陪其他患者,他就用微信的方式按例把病情日志给他看,后来突发急性焦虑等一系列的事情后,久而久之就给忘了删了。
身前身后的门里都传着不同情绪的哭声。一方是痛苦的啜泣,一方是隐忍的呜咽。
他把手掌贴在门上,轻声道:“陆思芸同学,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的人自然听到了宋晟乐与他养父的对话,极力克制的哭声与苦苦建立起的防线,却被宋晟乐一声简单的礼貌问候彻底击溃了。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从最初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雨声也开始夹杂着濒临绝望的嘶吼。
宋晟乐则是耐心的等候着,耳朵几乎是贴在门上,生怕错过一点声响。
半晌,房间里的人哭声渐弱,陆思芸咳了几声,茫然的环视了一圈紧闭的门窗,有气无力的问了句:“你还在吗?”
“我在。”
陆思芸心一颤,她闭上眼睛挣扎了一会儿,偏过头背对着房间门,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进来吧。”
宋晟乐抬手将门打开,房间里也没有点灯,只有从窗外投来的微弱的月光。
陆思芸还穿着一身校服,两只手分别被两条领带绑在床头,一动不动的靠着床沿背对他坐着。
宋晟乐看不到她的正脸,刚要迈步进去,陆思芸就开口了,声音依然染上了极重的哭腔,“先不要过来可以吗……”
宋晟乐不再往前走,对她说:“抱歉,没有提前跟你打过招呼就擅自过来了。”
陆思芸缓缓摇头,“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我替我妈向你道歉才是,你……你的眼睛还好吗?”
宋晟乐下意识摸了摸还有些酸涩的眼角,其实早就不该疼了,是他自己又没忍住眼泪,“没事,不疼。你不用太在意。”
陆思芸沉默了一会儿,她无助的垂下头,长发盖住了她的半张脸,被泪水打湿贴在脸上很不舒服,但她还是什么都不想做。
她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可能不在意。”
宋晟乐见她现在的状态比较稳定,便试探的问道:“我可以过去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陆思芸身形一顿,手不自觉的挠着手心,“嗯,你能帮我把门关上吗?”
宋晟乐:“好。”他将门关上后,缓缓走向陆思芸,与她保持了点距离坐下。
她的房间很空旷,除了基本的床和衣柜,也就只有书桌了,处处都很简单整洁。与宋晟欣的房间不一样,她的房间墙面是粉色的,柜子和墙上都是动物玩偶和漫画海报,大多还都是他给买的。
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陆思芸的房间空旷的像旅馆的标准间一样,甚至隐约感到压抑。
宋晟乐的视线转向她,问道:“身体还难受吗?有没有吃药?”
陆思芸躲避着他的目光,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不停的发抖,她艰难地摇头,“不想吃。”
“晚饭呢?”宋晟乐又问。
陆思芸依然摇头,也不愿意与他主动沟通,宋晟乐每说完一句,她缩得越厉害。
这样一直僵持着不是办法,宋晟乐起身打算先把绑着她的领带解下来,“我先帮你把手解开吧。”
陆思芸没有回应他。
宋晟乐解下来后,折好放在她的床头柜上,见台灯旁边还有一个红色条格纹的大肠圈,他拿过来对她说:“介意我给你绑头发吗?我爸妈以前忙的时候,都是我给我妹妹绑头发,还挺熟练的。”
陆思芸有些吃惊的望向他,却在对上他视线的一瞬又匆匆躲开,“你不用这么对我,我不想让你可怜我,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可能喜欢我。”
最后一句背后的含义宋晟乐心知肚明,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对陆思芸没有芥蒂的给予帮助。他轻笑一声,“我知道,所以我只是单纯的想帮你,或者说也是在帮我自己。”
陆思芸陷入了沉默,她自然不理解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宋晟乐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手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安慰她,“我对你还不是很了解,所以谈不上能感同身受,但在知道,当我陷入不能自救的困境时,即便我故意表现的抗拒,但内心深处还是想要有个人能拉我一把,把我从救出来,幸运的是,我遇到了,甚至不止是一个人,或许这也是一个原因。”
陆思芸逐渐放松了许多,不再紧绷着神经,力气也神奇的回春了些。
“还有件事我也要和你道歉。”宋晟乐收回手,蹲下身来面对她,看到了她晦暗无光的眼眸在看到他的的时候,多了一丝清明。
宋晟乐由衷的感到开心,他继续道:“我擅自通过其他同学打听了你的消息,他们告诉我你很内向,话很少,几乎不和任何人接触,又因为你是七班的班长,他们也会说你喜欢告状和多管闲事,这些你都知道对吗?”
他的眼里,陆思芸听到这些露出的表情,都是不掺杂意外和吃惊的委屈和难过,透明的泪滴又开始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的打在她的校服上。
宋晟乐把身上带的纸巾拿出来,细细的为她擦眼泪,一边又尽量避开肢体接触,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我当时有点意外,因为这和我印象中的陆思芸不一样。”
“我们第一次正式对话的那天你还记得吗,我们当时都以为对方也是聋哑病人,结果开场第一句话用的还是手语,你当时说‘你会说话啊’,才知道闹了个笑话出来。”
宋晟乐对她笑了笑,他发自内心的笑时,五官看起来最开心的不是他上扬的嘴角,而是那双眼睛。只有眉眼带笑的笑容才是真情实感。
陆思芸看着他愣了许久,忽然也破涕为笑了。
当然记得,那些都是和宋晟乐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其实在这之前还有很多,虽然都是她单向的,但宋晟乐的样子,她每一幕都深深的记在心里。
过去的灰白记忆再模糊,关于他的记忆碎片总是无法遗忘的彩色。
“所以我印象里的陆思芸,非常的善良、漂亮,在学校是一个聪明有责任心,乐于助人的好班长,生活中又是一个即坚强又热心肠的好女孩。”
宋晟乐不遗余力的去夸赞她,这是他当时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了解的治疗方法。
几句真心夸赞的话比批评和教育的话更有力,它带来的是符合情理的温情,是融化冰心的一把烈火。
陆思芸愣住了,她逃避着宋晟乐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你骗人,你明明就是故意安慰我。”
宋晟乐的笑意又加深了,“没有,违心的话我说不出口,如果我真的想用说谎的方式哄骗你,那么一个聪明的骗子当然知道当事人更想听什么,比如‘我喜欢你’?”
陆思芸觉得他说的确实没错,但莫名被他调侃了,她不自觉的撅起嘴,小声的哼了一声。
好奇怪,刚才还无力的身体,现在好像慢慢复苏了,心里好像被注入了什么。
她欲知后觉的捂了下心口,有点发愣。寒冷的冬夜也会出现温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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