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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算卦摊


朗云何带着雪芋羹和水晶豆圆到家时,江横天正坐在井边修补洗刷破漏的大金盆。

        要说这金盆也是命途多舛,原本是从黑店顺来的摇钱树底,后来成佛成仙被供在神龛上,再后来栽种小葱,没几天就被泰峰派的弟子用脸压扁,葱死了,杂草开始茂盛,小白花刚开一朵,又遇上杀手乱斗,它被打翻在地,盆底坑洼多洞,缝里卡的全是沙石泥水。

        江横天说:“我们最近造的杀孽太重,要我说,还是你们把金盆从神龛上取下来的缘故,要是它一直待在上面,每日受香火供奉,哪里会生这么多事端。”

        朗云何:“它还是个有灵性的?”

        “当然。”江横天拿着小锤对准凹陷的坑,“金盆大仙听说过没有,专管江湖金盆洗手之事。”

        江横天手劲大,一锤下去,直接凿出一个破洞。

        朗云何凉凉道:“这下好,金盆大仙被您锤死了,再也管不了江湖事。”

        “怎么会这样。”江横天拿窟窿对着眼,他能看到朗云何好大一个人站立在前,还有左右欣欣向荣的花草,怪哉,“我明明没发力。难道连它也镇不住我们家的凶煞之气?”

        朗云何说:“明明是架不住您的力气。师父,您还是少光顾宋全知的摊位吧,明知道他是假半仙,但凡在他那里花了钱的,只要人家想听,他能空捏一个神佛出来,还有那些符纸,一半都是我们家阿清画的。”

        宋全知爱偷懒,每次不想画符的时候,他就上街给江风清买糖,一把糖五十张。

        宋全知拿糖诱惑孩子说:“小阿清呐,来,伯伯教你练草书。”

        尽管这样,宋全知的算卦摊还是有很多人排队,路过的算一卦测运势,进出医馆的买一张保平安。

        朗云何说的这些江横天自然知道,可他说:“你懂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爹,你为何拿盆罩着脸?”江月明从后面走上,她看到朗云何手里提的东西,连忙欢喜接过,“我的雪芋,嗯?怎么有两份?”

        “还有一份是水晶豆圆,听说卖得很好。”

        “是嘛,等我尝过,好吃的话给你前进排名。”

        江横天在一旁说:“没心没肺的小妮子,救你性命不算,难道吃的比命重要。”

        江月明刚想反驳,她忽然瞄到江横天手里拿着的用来清洗金盆泥沙的皂角。

        雪白,淡淡奶香,只剩一块很小的薄片。

        她声音颤抖,指着那块东西说:“它是……”

        “这个?”江横天把最后一点奶香皂扔进盆里,“我从那边角落里翻出来的,问了褚非凡,原来这几天大家的衣服都是拿它来洗,最后剩下一个角,刚好能够给大仙沐浴。”

        路过的褚非凡听着了,停下夸赞道:“这个真好用,还是郎云何指给我的,可惜不禁洗,一下就没了。”

        褚非凡最近练就了豹子胆,除了江横天和应梦怜,他称呼谁都是连名带姓。

        江月明沉着脸问朗云何:“真的?”

        朗云何后退一步:“误会,我只是随手一指,谁知道真能翻出东西。”卖奶香皂的云游商人早走了,他跑遍了晓春城也找不到替代。

        “这是我买来洗脸的。”江月明“哼”了一声,“本姑娘心情突然不好了,排名前进的事改日再说。”

        她转身离开,朗云何跟在后面说抱歉,这副模样,谁能想到他几天前才从血泊里走出来。

        褚非凡好奇道:“江前辈,我早就想问了,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风水轮流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褚非凡不可思议道:“轮流转?照您这么说,江月明以前……”

        他想问又不敢问,扭扭捏捏绕着井转了三圈,好奇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只等江横天受不了后主动提起。

        “哎呀,你也不是外人。”江横天实在没法忽视褚非凡疯狂暗示的目光,败下阵来,说道,“我们家大概情况你应该了解,朗云何是我和夫人去西南时带回来的,他和江月明一块儿长大。”

        “青梅竹马,日久生情。”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那小妮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直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对朗云何有意思。而我那个徒弟,毒病缠身……唉,很多事一时半刻说不明白,我拣近的说。暗影阁那会儿,你应该知道那小妮子有一段时间总消失。”

        “对。”那段时间可把褚非凡愁坏了,生怕照夜胡娘突然洗手不干。

        “你有没有想过她消失的原因?”

        褚非凡靠在井壁上听。

        生命如烛,朗云何这根燃得尤其快。那段时间,朗云何愈加频繁地接任务,所有人都拦不住他,到后来,江月明干脆放弃自己那份,朗云何出去时,她经常偷偷跟在后面,生怕对方有个闪失。

        千面扇鬼每次都能出色完成任务,唯有一次,他过度动用内力,催发了身上的毒,目标死后,朗云何在回暗影阁的半道上突然毒发,是江月明发现得及时,一路将他背回家。

        “你说说,女儿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哪个男子能不动心?偏偏朗云何死鸭子嘴硬,叫她另寻良人,我这个又当师父又当爹的在一旁听了真是又急又气,这个小畜生!小畜生!”

        江横天怒从心中起,修盆的力道顿时大了三倍,哐哐哐直接把盆敲烂了底。

        褚非凡害怕地缩起脖子,只听江横天冷静后继续说:“后来,江月明不再提这事了,朗云何依旧做任务。这孩子总觉得我们家对他有恩,是他亏欠我们,他做任务得来的报酬堆起了一座金银山,就等死后留给我们。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现在命被吊回来,他开始后悔之前的冷淡和推拒,可我女儿是那种轻易妥协的性子?这么多年的账不得留着慢慢算?”

        “明明是一对有情人,荒废光阴瞎拖延。”江横天叹道,“可怜我们当爹娘的替他们干着急。嗯?这盆怎么烂了?”

        金盆大仙伤痕累累,一命呜呼。

        江横天惊疑不定地说道:“难道……这就是天意?”

        褚非凡连忙退下。

        江月明寻了块新木板,她照着原来的烂木写名字。

        烂木真的稀烂,有脚印、有刀伤、有枪痕、有血渍,遮蓬倒塌,木头被雨水浸泡过后,破烂到上面的字迹都快看不清。

        江月明靠近旧木,念叨:“这个人叫什么来者?”

        当初写名字的时候没想到会编第二回。上次,江月明把百家姓打乱顺序轮了一遍,又从诗词歌赋里摘了好多字眼,觉着顺耳就组合成名字,看上去像模像样,好像真有这个人似的。

        可是让她原封不动再将这些人的名字还原,她做不到。

        正辨认着呢,朗云何突然搬条小板凳坐在边上看着她写,江月明挺直了背,握紧了笔,聚精会神,发誓不能露馅。

        朗云何说:“你手臂抬得这样高,肩膀会疼。”

        江月明说:“不疼。”

        她记得排第一的人姓封,好像叫封扬舟,江月明提笔添上。

        朗云何纠正:“不是这个扬,是汪洋的‘洋’。”

        江月明手一抖,一本正经道:“这是他哥哥,我突然发现比起封家次子,我更喜欢他哥哥。”

        烂木上的第二人只剩个名,叫“悠然”,悠然君姓什么?江月明想,也许姓陶。

        朗云何又纠正她:“姓白。月牙儿,你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清,样貌肯定全忘了,这样的陌生人都能排在我前面,我心如刀绞,伤心啊。”

        这样说着,可朗云何眼里浸的都是笑意。

        江月明把笔丢给他,不悦道:“就你记性好,你来写。”

        “要我写可以,先说好,我排到第几。”

        “一百。”

        “我要是记错名字……”

        “我不管,你写。”江月明甩手不干了,“我去医馆,那些暗卫笨手笨脚,我得帮娘亲看着他们。”

        “好。”朗云何一口答应,“是你叫我写的,别后悔。”

        江月明捏起拳头警告他:“你要是敢编狗蛋这样的名字上去,我让你退到三千。”

        朗云何紧急调转笔画方向,闷闷“哦”了一声。

        江氏医馆暂时找了曲欢儿手下懂医术的暗卫看顾,此时正值清闲,五六个凑在医馆门口看假道士算命。

        宋全知指天指地念叨一阵后,面前之人仿佛豁然开朗,喜笑颜开地花二十纹买了三张符纸,一张十文,买二送一。

        宋全知收了钱,拿出自带的水壶润嗓。

        段沧海藏在他的破茅屋里,段沧海脸上有刺青,无法光明正大上街做营生,易容又过于繁琐,为此,应梦怜正在研究去除刺青的药水,成果未出,宋全知只能一人干活挣双份口粮,他突发感慨道:“生活不易。”

        一个两鬓沾霜、手捻菩提的老者走到算卦摊前询问:“这里可是江氏医馆?”

        宋全知指着身后牌匾:“喏,老大的字。您看病还是找人?”

        “不急。”老者说,他坐在算卦摊前的椅子上,掏出碎银,“劳烦半仙给我算上一卦。”

        “贫道能窥天命。”宋全知看见银子双目放光,摸着胡须,笑呵呵地问,“算什么?”

        那人思索片刻:“劳烦替我占一卦前程。”

        “贵姓?”

        “秋。”

        “少见。”宋全知观他面相,掐指后摇头道,“不太妙哇。”

        那人神色微变,像是没料到重金购来的是这个结果:“缘何不妙?”

        宋全知开始胡说八道:“秋风萧瑟,秋色显哀,后之为冬,有垂暮之意。后浪相击,老先生,淡泊为上,我这有张符纸,符灰泡水能助人安神养性……”

        还未等他抽出符纸,秋重景已经从算卦摊前消失了。

        买卖不成,宋全知将符纸拍在桌板上,再次埋怨道:“生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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