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之郑吉篇(9)
郑吉少一件称手的兵器。侠客都爱用剑,剑乃百兵中的君子,仿佛用了剑自身便是君子,便有地位了;军人爱用刀枪,讲究一寸长一寸强,用长来保命,用强来克敌。郑吉不是侠客也不是军人,所以他不用剑,不使刀枪,他的武器是一条鞭子。
鞭子,那是女人的武器。
陈淦曾取笑郑吉,让他不要使鞭子,免得惹人笑话。郑吉不以为然:“兵器不过是个用具,有什么高下之分,能克敌制胜便好。”
“可惜,用兵器的人讲究面子,待你成名之后被人议起,谈到你的兵器,难免会被人说笑。”
“说笑?”郑吉嗤笑一声,“我会让他们听到我的武器立刻变色。”
要让那些好事者变色,鞭子自然不能是普通的鞭子。濮冠群给郑吉送来了一条奇鞭。
郑吉点开机关,连连称赞:“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只是不知周士鸿可曾怀疑?”
濮冠群轻笑着摇头:“他只以为我聪慧有天赋,从不做他想。”他又夹了一口菜,“他们待我很好。”
“我怎么觉得你在那吃不饱?”郑吉微微蹙眉,他点的不过普通菜肴,冠群何以如此贪吃?
濮冠群尴尬而笑,他知道若告诉郑吉孟飞相欺之事,孟飞定没好下场:“这些菜虽普通,却是家乡的味道,我有些贪恋了。”
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郑吉依旧有些不放心:“冠群,你的性子我知道,若受了委屈只管告诉二哥,二哥给你做主。”
“有二哥在我怎会怕!”濮冠群放下碗筷,“对了,我看大哥传信说你们已经兑现了那年对孙老爹的承诺。”
“是啊,我们帮他的村人报了仇了。”郑吉不想告诉冠群其中内幕,怕他心中不忍。
“不是说找到了当年的村人吗,二哥,我们该尽一切可能回报他们。”他轻叹一声,“大哥说孙老爹已经不在了,他的恩情我们报答不了,只能转移了。”
“你啊,太过纯真。人海茫茫,我们到哪里去找当年的村人,那些人都是二哥让人假冒的。”
“原来如此。”濮冠群倒也没太多惊讶,于江湖朝堂行走一些手段还是要的。他玩弄着筷子,欲说还休。
“怎么了,要问什么?”
濮冠群咬了咬唇,终于小声问道:“我,我就是想知道那个村长……”
郑吉不说话了,濮冠群也不说话了。郑吉看着濮冠群,濮冠群看着脚面。濮冠群的心思郑吉大概是能猜到的,只是他并不敢确认濮冠群能接受他对吴德所做的一切。郑吉心内百转千回,怕这个弟弟因此而畏惧了他,又担心若此时欺瞒日后被这弟弟知道反而生分……他思来想去终究起身,拉着濮冠群从后门走出,疾步来到一处后巷,指着那蜷缩在墙角,啃食着一地残渣的人:“他就是吴德。”
蜷伏在地上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搭了一层皮的骨架。西汉之时吕太后砍下戚夫人手脚,将她锁于厕中,名为人彘。如今这吴德的模样与当年的戚夫人大概是差不了多少的,虽有手脚却皆不能动。
吴德感觉出有人到来,瑟缩着躲到角落,喉中发出呜呜的低鸣。大概是郑吉的暗示,总是有些人跑来对他拳打脚踢,甚至在他脸上的伤口处涂上蜂蜜,让他受虫蚁啃噬。他曾寻死,奈何手脚无用,助不了力,竟是连撞墙都不可能了。他也曾想过不若就被那蛊虫咬死,可惜又受不了那般疼痛,不得不以食物压制疼痛。
吴德抬起头,看向来人,瞳孔陡然放大。当年的孩子已经长成少年了,还是一样的俊秀,可惜……他没有躲避,他甚至挑衅地看向濮冠群,看到那少年紧握的拳头,吴德想他大概终于能解脱了。
濮冠群死死地盯着这个人,他恨这个人,恨他带给他的屈辱,但他又有些可怜这个人,受如此非人的折磨。他的手触碰到一件冰凉的东西,那是郑吉递给他的匕首。
“冠群,一刀下去他便一了百了,如何选择,二哥都不阻你。”
濮冠群闭上了眼,他慢慢走向吴德,举起了手中的刀。
郑吉是震惊的。他以为濮冠群会让那恶人解脱,却原来没有。他以为他的三弟心软良善,却原来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濮阳冠群,和他,和见素一样,他们骨子里都流着怨毒的血,这血让他们无法真正的良善,他们残忍,甚至恶毒。
吴德的血流了一地。郑吉看到吴德的眼,眼神中是痛苦的解脱。那个恶人终究是死了,被濮冠群的机关拆皮拔骨。他死之前一定很痛苦吧,但他一定也很庆幸,他终于不用再经历这样长久的折磨了。
濮冠群走回来时腿是抖着的,他的身上脸上都是血,他看着郑吉,忽然之间泪如雨下。郑吉没有说话,他无言地搂过他的弟弟,搂着他躲回客栈。这天晚上他没有回夜问,他抱着冠群抱了一晚,陪着他流泪,陪着他一起咀嚼当年的痛不欲生。
“有师傅在,我们见面毕竟不方便。”濮冠群擦了擦脸,“二哥,若有消息我便放在客栈东边墙角的第二块墙砖下。”
郑吉点了点头,此次天机阁来给王纯修密室,于他而言可谓天赐良机。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你瞅准机会将这个塞到王纯书房里。”
那封信是司空瞩叮嘱王纯纠结力量,以备二皇子逼宫之用。信是三皇子伪造的,他想依此一举打垮老二。
这是谋逆的大罪,没有确实证据,严奕不敢妄动。
“正所谓敌不动我动,敌若动我再动,那一切就都迟了。既然有人能密告到夜问,代表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墙破了,我们知道,王纯又如何能不知道?失了先机,师父,我们就再也得不来这样的机会了。”
严奕思虑再三:“好,我就赌上一把!”
严奕入宫秘奏此事:“陛下,此事并不知真假,但臣想,兹事体大,绝不能置之不理。若无,则还司空大人和王大人一个清白,若有……”
抄检王府的旨意立刻下达,严奕全权处理此事。
郑吉熟知王府密室,他此次势在必得,甚至毫无掩饰,令人进书房查找信件,入密室取出瑰宝。郑吉将信送到严奕面前:“师父,果如那人所言,”他指着那印章,“这是司空大人的印信。”
郑吉第一次使用冠群造的鞭子便是在司空瞩的府上。一鞭化九尾,让人如何不惊,如何不惧。郑吉是得意的,他以为他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杀了害死他全族的第一个仇人。真的能这么简单吗?司空瞩教会了他第一课。
“郑吉?”司空瞩稳如泰山,他端着他的茶杯,仿佛面前站立的不是锁拿他的官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量,可畏可畏!”他猛地起身,将一杯茶水尽数泼在郑吉脸上,“一个小小管带,竟敢在我府上耀武扬威,打伤我的侍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郑吉擦去脸上茶水,冷笑一声:“若无圣旨,郑吉怎敢到您府上生事。你若有话只管与皇上说去,郑吉奉命拿人,得罪了!”他手一挥,便要人将司空瞩绑缚。
“皇上旨意未下,我还是朝中一品大员,谁敢绑我!”司空瞩挥舞袍袖,令家仆取来朝服,穿戴整齐,全无阶下囚之感。他指向郑吉,“前头带路,本官要进宫面见圣上。”
与王纯的胆战心惊不同,司空瞩不慌不躁不惧。他行到王纯身边,冷哼一声,径直走了过去,依朝礼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流言蜚语,不可不听,却更不可轻信啊!”他神色恳切,“臣拳拳之心,绝无妄想。今陛下查臣,臣敞开家门任由搜查。臣一身正直,不惧小人。”
“你说的倒是动听。”皇帝将那信扔到司空瞩面前,“若无此信,你这番模样,朕倒还真要信了你。”
司空瞩取过那信,不过瞄了一眼,便仰天大笑:“陛下,此信作假,是有人要害臣,害二殿下啊!”他取出随身印章,盖在那信上,“陛下请看,这两章有无区别。”
“朕看不出有何区别。”
“区别就在瞩字中间多一小点,若不细看,绝难察出。”司空瞩叩头道,“自臣当高位,便时常心惊,怕有人仿冒臣字假造印信祸国殃民。臣令人特制印章,未想到今日竟派上用场。”司空瞩怒目圆睁,直视严奕,“夜问是何居心,以假信诬陷大臣,陷害皇子,蒙蔽圣聪?”
“陛下,”严奕当即跪倒当前,“臣密告之时便言明不知真假,若此信果然为假,则还司空大人一个清白。臣以为臣无罪!”
皇帝命人取来司空瞩平常书信,仔细观看,果然手中之信为假。他忌惮司空瞩势力,又不愿因此失了严奕这种专与司空瞩作对之人:“朕并无责怪你的意思,若因此而罚你,日后再遇类似之事又有何人敢与朕明言。你起来吧。”
“陛下。”司空瞩眼眸微转,“严大人忠诚之心确实可嘉,但臣想此信矛头其实最终指向的是二殿下。陛下思虑,何人如此嫉恨二殿下,要置他于死地?”他瞥向太子、陈慎,“太子、二皇子偶有矛盾,三皇子又与太子一母所生。臣闻此信便是三皇子先前侍卫郑吉所献,陛下,臣以为其中自有不可告人之秘密,请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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