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送走了长公主，赵妙元便回到屋里补上今日错过的静坐去了，江谢周三人无所事事，则纷纷回到书房里发呆。

        “其实我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谢淮坐在桌边，独饮了半盏茶的功夫，忽然开口说道。

        “哪里有道理？”周苗虽然最后被赵妙元的那一番话说得迷迷瞪瞪，心里却还是不服。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不就是在说自己是个蝼蚁，所以两月相承与自己无关嘛？她越想越气，蹬蹬蹬跑到谢淮旁边，举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牛嚼牡丹。”谢淮无奈地看着周苗举止无状的样子，摇摇头。

        “处处都是道理。”

        周苗听到谢淮再一次肯定赵妙元，娇嗔地瞪了谢淮一眼，茶壶捧在怀里还不忘跺脚表达自己的不满。

        谢淮被这个样子吓得嘴角的弧度都维持不住了，搬着凳子就要远离她。

        “你就站在那里！别动！”谢淮喊道，看见周苗被他吓得站在那里，才慢悠悠地抽出腰间的扇子扇起来，“你自己想想，哪里不是道理？”

        见周苗还是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谢淮将扇子一合，在掌中一敲。

        “咱们一句一句的捋。首先，夫人并没有完全否定两月相承的意义，她只是说意义不大。想来也是，你同二郎很难对大醴造成什么影响，你俩的灵魂互换就更加了，那么恐怕天道也没有太大的必要特意为你二人造出一幅奇异景象。既然如此，这两月相承便不是为了告知某人，出现了灵魂互换这等离奇之事。”

        这番说辞，周苗无力反驳，只得气鼓鼓地坐下，又是猛灌了一番茶水。

        “其次，便是夫人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谢淮长腿一伸，将身子靠在门柱上，似笑非笑，“究竟是先有的不详，还是先有的星象呢？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当然的以为你跟她抬杠是为了证明两月相承具有特殊的涵义，可是夫人却一再坚持，天道是不会因某人而改变的。两月相承只是自然景象。”

        听到“抬杠”两字，本不欲理会周苗的江樊抬眼看了两人一眼。谢淮见屋内的两人都有了认真听话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在屋里踱步起来。

        “我没有抬杠！夫人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灵魂互换这件事，绝对不会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周苗坚持。

        “对，你没有抬杠。”谢淮随口接道，“你只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眼见周苗一副要站起来跟他一辩高下的样子，谢淮连忙把手中合起的扇子往她的额头上一压。

        “我知道，你认为是两月相承导致的灵魂互换。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只有你二人灵魂互换了？至少目前，这座府邸里，只有你二人发生了灵魂互换，这一点不错吧？”三番两次被打断思绪，饶是谢淮这样爱笑的性子，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他一瞬间又变成了周苗初见面时的煞神。

        谢淮确实有让人色令智昏的本事，才能让被威胁过的周苗不过经过一个午餐的时间，就开始对他没大没小。现在，她再一次想起了那把匕首架在脖子上的凛凛寒意，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等谢淮把话说完。

        “我说你没听懂夫人的意思不是假的，她从头到尾是不是都在说着三件事。其一，虽然夜观星象可以预测出一些事情，但是重如国运一类的事情，是不可能仅仅只依靠夜观星象就得出结论的。”谢淮竖起一根手指，斜睨看向江樊。

        “其二，一切自然规律，都是天道使然，不要妄自尊大地将一切往自己身上联想。”江樊接过话茬，一副老大不开心的样子。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这个星象真的对人产生了什么影响，也一定是很微妙的。换句话说，天生异象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会有一对男女发生了灵魂互换这样的事。”

        谢淮说完，方才心里还满是不满的周苗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良久，她打量了一番谢淮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照你这么说，一切都只是意外？”

        “不然呢？”江樊语气不耐。

        明明说话的声音仍然如自己熟悉的那般柔软脆甜，却叫周苗心里直发憷。她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二，方才开口，就被江樊的眼神吓得脸色一白。

        “哼！”江樊不屑地扫了瑟瑟发抖的周苗一眼，继续说道：“两月相承起的作用恐怕真的微乎其微，我是后半夜的时候失足落水，两月相承却是日出时分的奇景。这二者之间相隔了起码两个时辰。”

        “不错。”谢淮点头，“只是若是如此的话，暴雨落水被救就更不构成因果了。倘若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还好，现在证明了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你又不愿意告诉夫人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要等下一个暴雨日，你们再跳一次池塘吗？”

        “啊？那我希望今晚就能下一场暴雨！”周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趴伏在桌子上，“还有三天就要进宫，这怎么来得及呀！”

        谢淮在心里窃笑，依着江樊的脾气，自然不可能让这件事往坏的方向走。只是眼前这位周姨娘恐怕不是一个听话的姑娘，不论于江樊还是周苗而言，接下来的这几天恐怕都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了。

        还好此事与自己无关，谢淮难掩幸灾乐祸的口气，用扇子的一头敲在江樊的肩上，“二郎，接下来的几天，就辛苦你了！”

        “不，是辛苦你了。”江樊淡然地把肩头的扇子扫下，语出惊人。

        “什么意思？”谢淮脸上一僵。

        “字面意思。”江樊还是那副老大不开心的样子，抬眼扫了谢淮一眼，连脖子都没怎么动。

        “嘶——”谢淮眉尾一跳，在周苗和江樊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倒转了扇子指着江樊，“你跟我出来！”

        其实不论是在屋里还是屋外，江樊现在的身子是周苗的，两人独处难免会传出些瓜田李下的风言风语。谢淮顾及这类谣言对周苗的影响更严重，思来想后，领着江樊躲到庭院的一处假山里。

        “你什么意思？”谢淮把声音压得很轻，弓着身子在江樊的耳边说话，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样子。

        江樊白了他一眼，夺过谢淮手里的扇子，逼使谢淮把身子直起来。看见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一臂之外，才有些自暴自弃地开始解释：“妙元的状态不太对。”

        他回想起孙幼清离开前又一次向赵妙元撒娇，拜托她一定要去公主府小住的画面，就有些心梗。前后不过才一番话的功夫，赵妙元在孙幼清临行前却明显改变了自己的意愿。她原本应该很担心会麻烦孙幼清的，可是刚刚她居然说‘会考虑’？再结合起前一天，他在赵妙元身上感觉出来的变化，这回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对此视而不见。

        “我很难解释这种感觉，但真的不太对。从昨天到今天，她做了太多她平时绝对想不到会去做的事。而且，她对待我和周苗的态度也不太对。你注意到了没有？看到我们三个人一起出现，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好像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我们三个人会同进同出，但这怎么可能呢？更别提……”

        “更别提她居然答应了长公主会去公主府小住。”谢淮此时也反应过来，“进宫的事，会不会也是公主提醒的？”

        “我不知道。”江樊摇摇头，“但是如果是她提醒的，总要有个起因吧？难道说，她人在公主府，听说了我落水的事特地来提醒妙元不成？我敢说，她绝对没想起来，就算想到了，妙元也不一定会照办。”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思。

        灵魂互换一事已经是天下第一等玄妙的事了，但赵妙元无来由的变化，却更让灵魂互换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挂怀。更别提谢淮这个，目前唯一的一个来去自由的明白人。不经过国师府渠道去打听如何让二人回归原位，本来就困难重重，更别提江樊现在出不了府，生意上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全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现在又加上一个赵妙元变化之谜，他忽然感觉天上的那颗属于自己的星星黯淡了。

        “所以你现在把对周姨娘的教学都交给我，是打算去解决夫人身上的谜题？”谢淮问道。

        “嗯。”江樊点点头，“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而且你不觉得周苗这个人很怕你吗？由你出手，一定事半功倍。”

        谢淮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他想要调侃江樊对自己的信任，但是此刻却没有心情。

        “住回来吧，对外就说江家二郎需要休养，一切生意上的事都先交给你处理，然后再给江二郎复审。这样，你俩关起门来也能有个好的说辞。”江樊显然刚才在书房里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安排，然后他忽然想起谢淮早晨用过的那个借口，“所以，咱们的货真的出事了？”

        “没有。”

        听见谢淮的回答，江樊舒心许多。两人一时无话，又沉寂了许久，谢淮才又开口。

        “二郎，我还是觉得不要瞒着夫人会比较好。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夫人忽然变得很奇怪，是因为你和周姨娘也不对劲呢？”

        “可是周苗昨天一天都在装睡，今天才是妙元第一次见到已经变成了我的周苗。”江樊觉得不对，马上反驳。

        谢淮还想继续再劝，见江樊态度坚决，最后只能叹着气说道：

        “随你吧，我只是觉得你们一定瞒不过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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