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每年的这个时候一直到万朝节结束,都是京城中的一段极为欢畅的日子。国君为表与民同乐的心情,在这段时间里,住在京城内外的百姓都无需严守宵禁的戒令,各大坊市之间可以互通有无。不仅如此,民间的夜市还会与中秋灯市相互结合,灯火通明直到白昼。
除此之外,中秋节当夜,宫中会设宴宴请文武百官。所有正六品以上的京官,都可携眷进宫,共赏灯景。
“轻松点,今夜虽是中秋夜宴,但是官员众多。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不会对你太多留意的。”谢淮见周苗紧张,神色自若地绕过来安慰她。
“我就是有点紧张,人有点太多了。”周苗僵着嘴角,话从她的齿缝间挤出来。
谢淮见她笑得勉强,叹了口气,用扇柄戳了戳周苗,示意她转过头来。周苗果然不是只是有点紧张而已,谢淮感觉她的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转过来的时候,似乎还能听见骨骼间相互挤压的声响。
“怎么了吗?”周苗问。或许是稍微活动了一点的缘故,这次的话不是硬生生挤出来的,但是谢淮还是能够敏锐地听出她气息的不稳。
他快速地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在注视着他们这边,从半跪的姿势改为跪坐。
“深呼吸。”谢淮示范着在周苗眼前,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松掉。
“听着,这跟你前些日子的那一趟没有什么差别。如果说那次你能顺利过关,那么这次一定也可以。你甚至不需要跟他们有太多的交流,只要能够准确无误地称呼他们的姓名就可以了。甚至,甚至你都不需要称呼他们,只要礼貌地打招呼就可以了。”谢淮接着说。
周苗的心跳得很快,快到她觉得自己似乎能够听见,那“咚咚咚”的急切的心跳声。她看着谢淮在自己的面前深呼吸,几次张口想要顺从地跟随他的动作,但却因为呼吸过于急促,而几次将气息凝滞在心头。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紧张,她能够清楚地看到谢淮在说话,可是耳朵里传来的,却只有“嗡嗡”声和几个听不清楚的字音。
“你在,说什么?”周苗一字一顿。
“深呼吸。”谢淮再次引导她。这一回,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直到他确定周苗终于看清了他的口型,才没有再继续重复。
他深深地看进周苗的眼睛,眼神恳切而耐心。也许是终于缓过那股劲了,周苗终于在几次深呼吸过后,慢慢镇定下来。
“谢,谢谢。”周苗缓过神后,马上说道。
“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谢淮也很快回她。然后,他看见周苗的手,不自觉地在桌案下握拳,微微发颤,又是叹了一口气。
“看着我。”谢淮再次叫她,他把双手放到脸上,毫无半点形象地按压着自己脸上的肉。
这样的谢淮,是周苗无法想象的。几乎是谢淮脸上的肉变形的瞬间,她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然后笑声出现的瞬间,刚刚松下的心情又瞬间因为担心被人注意到而紧绷起来。
“你做什么?”周苗小心地问他。
“学我。”谢淮说道。他的手仍然放在脸上,眼中一片死寂。
“学什么?”周苗没有反应过来。
“学这个。”谢淮只能凉凉地看她一眼,然后示意周苗看自己的双手的同时,再次任由自己的双手,把脸弄得变形。
周苗有点不敢相信,她愣愣地模仿着谢淮的动作,两只手“啪”的一下放到脸上。
“揉一揉。”谢淮边说边揉着自己的脸,“你的脸现在表情太僵硬了。揉一揉,松一松。江樊可以谁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但是必须得是会笑的。”
周苗这才明白过来他的用意,两个人跪坐在小小一张桌案后面,极不优雅地给自己的脸做按摩。所幸现在未及戌时,大殿内坐着的人还不多,大多数的官员都聚集在殿外的廊下谈天。而且,周苗和谢淮坐的位置也偏后一些,周围有柱子和纱幔的遮挡,让他们不那么显眼。
“当年他刚刚进京,第一次赴宴的时候,也像你这么紧张。后来就一直待在马车上疯狂像这样揉脸,揉到脸上又疼又辣,那股劲儿才缓过来。那回他是主角,但这回不一样,没有人会主动找你,所以,放宽心好吗?”谢淮揉着揉着,忽然笑说。
周苗不防此时竟然再一次听到江樊的秘闻,愣了一下,然后假装没听到一样地将视线落点到更远处。这些天,她跟江樊的接触越来越少,可是通过假扮江樊,通过江樊朋友们与她相处时的状态,江樊在她脑中的形象却越来越鲜活。直觉上她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情感上,她又觉得这让她很不舒服。
谢淮本身也不是有意提起。只是现在这个情景,像极了当初,让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就浮起那段久远的回忆,这才借着这件往事来开解周苗。看见周苗没有接话,也没有太在意。他只关心周苗的情绪是否能够放松下来。
戌时正,报时的鼓声在京城各处此起彼伏。
站在殿外的官员们闻声纷纷走进殿内,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谢淮见周苗的情绪已经好转,也不再在她身边停留,回到周苗后边的桌案后坐下。虽是与民同乐,可以稍微轻松些。但是殿内宴席的桌案位置摆放极为讲究。严格按照文武官员的品阶以及皇室宗亲的高低决定。
江樊虽是国君极为爱重的外甥,但是身上一无官职,二无爵位,只能坐得稍后一些。谢淮身上亦无挂职。但他是淮南王给江樊安排的侍从,家中的两位兄长也是武将,这才勉强能够在宴席上留有一个席位,得以坐在周苗更后面一排的位置。
礼乐起,国君颂祝词之后,便是一派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祥和景象。几位大臣喝得尽兴,趁着弦乐变奏,广袖一振,旋着步子就到大殿中央舞蹈起来。舞姬们不欲打扰他们的雅兴,相视一笑就退了下来。
周苗原本吃得十分开心,看见眼前群魔乱舞,吓得脸色一白。她悄悄地将后背靠到谢淮的桌案上,侧过头小声说道:
“这宴席才开始没多久,怎么就喝的这样醉了?他们这样不行的吧?陛下不会生气吗?”
谢淮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笑道:“他们没醉。而且,他们这样,陛下开心还来不及呢。”
“开心?”周苗十分惊讶,半个身子都转了过去。
这一回,谢淮不再回答了。他只是自然地,从手边拿过那杯斟满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喝的酒,然后意味阑珊地举到眼前。
周苗没有从谢淮处得到答案,觉得有些没意思,半撑着身子,虚靠在桌案上,开始打量着四周。像她这样认为眼前是群魔乱舞的,果然是少数。不少人像谢淮那样,自斟自酌,看得饶有兴致。还有些人的坐姿已经不那么端正了,放松地伸展着自己的身躯,一只手搭在桌案的边沿上,嘴里几度开张,似乎是在和乐。
然后,她用手支着脸往大殿之上看去,发现国君果然如同谢淮所说。忽然觉得更加没意思了,见周围已经在相互敬酒,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她,也不再偷偷摸摸地小声说话。
“我看出来陛下看得很开心了。那几位跳得也很开心。可是,你怎么也看得这么起劲啊?”周苗从桌上把酒壶和酒杯拿起来,光明正大地和谢淮搭话。
酒中有花香和果香,入口柔和,清雅香甜。周苗喝下之后,眼前一亮。
“我看的不是舞姿。”谢淮仍旧笑笑,没有解释,然后他看见周苗一连喝下几杯之后,慌忙劝阻,“这就不是这么喝的。你这样喝,一会儿一定会醉。”
“胡说!”周苗嗤他,“这酒喝起来就跟蜜水一样,能醉?我一口气能喝下好几坛。”
“这酒虽然喝着清甜,后劲却大,你现在还没有感觉是因为你还没反应过来。待会儿等你站起来,你就知道什么是头晕目眩了。就算是……他,之前也从来没有这么喝过。”谢淮继续劝道。
“他是他,我是我,怎么能拿我俩作比较?”周苗瞪大了眼睛。
谢淮看她现在说话,就有点酒壮怂人胆的意思。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个人开席前,紧张得发颤,话都说不顺的样子。他不想提醒她,现在她使用的是‘江樊’的身体,江樊的酒量就等同于是她的酒量。
“我看你现在就喝的有点上头。”谢淮提醒她。
“你好烦啊!”周苗白了他一眼,坐回去又叨了几口菜。
“对了,今晚夫人也会赴宴吧?”周苗忽然想起来问他。
谢淮原本已经开始头疼要如何把一个酒鬼安全无虞地带回府上,忽然听她提起赵妙元,愣了一下。
“夫人这段时间在斋戒,应该是不会来的。”谢淮想了想说道。
“可今晚是中秋呀。”周苗感慨道。
她转头看向大殿外。天色已黑,虽然殿门框起来的那块夜空看不见月亮,但是皎洁如银盘的明月已经升起,照亮了部分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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