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赵妙元感觉在半梦半醒之间,耳畔一片嘈杂。乱糟糟的,哭声和恫吓声交杂。她感觉似乎有人正在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冰凉的指尖隐隐有湿意。
“妙元!不要睡过去!妙元!”孙幼清哭得泪眼朦胧,声声泣血。
两三个稳婆围在床尾,一盆盆的血水从孙幼清的身边被端出去。她感觉赵妙元的体温,也跟着那些血水一起流了出去。
“妙元!你醒一醒!不要吓我!”孙幼清说道。
她不停地用手搓着赵妙元的手,希望能够让她暖起来,但是却似乎一点用都没有。赵妙元的体温流失得越来越快,孙幼清感到既恐惧又无力,她从来没有感觉到人类这样的渺小。只是一个意外,赵妙元就已经躺在了床上,生死未卜,奄奄一息。
“公主,这位夫人恐怕……”一个稳婆见赵妙元出血不止,想要让孙幼清做最坏打算,但却被孙幼清严声打断。
“住嘴!”孙幼清喝道,“你要是胆敢说出那个字,我让你走不出那扇门!”
江樊不在京城,赵妙元出了事,江府中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吩咐人去请大夫之际,画扇还特意让人去公主府把孙幼清叫了过来。按说,这件事还应该通知国师府那边,可是国师府在京郊的祁山上,距离实在太远了,她们只能先想办法让赵妙元的状况平稳下来。
“太医怎么还没过来?”孙幼清扬声问道。
她刚听说这件事就急忙赶来了。进宫请太医的人跟她一起离开的公主府,可是直到现在太医也没过来。
外边不知何时再次飘起了大雪,雪花簌簌似杨花,但是院内的人却是来去匆匆,没有半点赏景的心思。
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孙幼清陪坐在床头,被屋内的温度熏得头晕脑胀。可是,她却仍然觉得自己手里像是在握着一块冰。情急之下,孙幼清一把扑了上去,直接抱住赵妙元。掐金丝的锦裘上被点缀上点点梅花,跟着孙幼清一起压在了赵妙元的身上。
“妙元,我求求你,醒一醒呀。你别吓我好不好?”孙幼清犹在哭泣。
不知等了多久,被大雪困在路上的太医终于赶来。整整一个长夜,后厨的灶火一直没有停歇,光是汤药,赵妙元就被灌下去了三四碗。直到天光大白,她的情况才逐渐平静下来。
然后,赵妙元又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人才渐渐清醒过来。
醒时是半夜,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床尾点着一盏油灯。
她在昏暗中眯了眯眼睛,看着熟悉的帐顶,有些没有缓过神。孙幼清趴在她的床边睡得正香,赵妙元就着灯光,看见孙幼清的眼底一片青黑。她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想要把孙幼清喊起来,劝她换个地方睡,但是又不忍心把她叫醒。
于是,赵妙元虚弱地半撑起身子,想将身上盖着的被子分她一半。她的手才刚刚支起来,就立刻发现了不对。那个负重在她身上几个月的生命,消失了。她的腹部一片平坦。一种无力的悲凉感,忽然从四面八方向她裹来。
赵妙元的脸色,苍白而憔悴。她呆呆地将手平贴上去,想象着那里曾经的起伏,眼里没有一丝泪意。
没了。
她的孩子没了。
那个她满怀期待,在无数个夜里偷偷叙说情绪的孩子没有了,消失了。
而这,都是她的错。
是她的傲慢,让这个孩子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
他本来就不该选择她当做母亲。从他选择了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今天这个结局。
孙幼清在睡梦中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地把头抬起来,然后惊喜地发现赵妙元已经醒来。还没等她出声,她就愕然发现,刚刚那阵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的声音,正是赵妙元发出的。
只见赵妙元仰面躺在床榻上,双手平贴着肚子。她的脸上看不到难过,但是孙幼清能够看到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进她的衣襟里。细碎的,是她的抽泣声。那个声音很小,就像是刻意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不希望打破这个夜里的平静一样。
这样的事情在后宫里太常见了。她虽然没有见过那些女人在夜里落泪的样子,但是却见过了太多那些女人发疯的样子。孙幼清看着不发一言的赵妙元,心里升起极大的恐慌。
“妙元。”孙幼清的声音带着颤音,小心翼翼地轻声念着赵妙元的名字。
赵妙元听到声音,慢慢地把头转过去。看到是孙幼清,嘴角勉强勾了勾。
“怎么醒了?”赵妙元问道。
“你还好吗?”孙幼清看见她明明一脸难过,却仍然试图假装平静,心中一阵抽痛。
“我很好,我没事啊。”赵妙元轻声回道。
“你……”孙幼清想让她别难过,但实在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她又如何能劝她不难过?
“孩子……怎么走的。”赵妙元见孙幼清半天说不出话,轻叹一声,主动提起那个消失的孩子。
“你,知道?”孙幼清有些惊讶。
一般来说,孕妇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是询问孩子的去处,而不是孩子的结局。赵妙元这句话问的,就像是她早就知道这个孩子无法出生一样。
“嗯,知道。”赵妙元在床上一躺就是几天,现在身上瘫软无力,点头的动作只能用眨眼代替。
孙幼清猜想那是一种母子间的特殊感应,没有细想。
“你当时大出血,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出生,就被憋死了。”孙幼清担心自己的话会惹得赵妙元情绪大变,一直小心地注视着她的神情。
孙幼清不敢把话说得太细。那个按照称呼,应该称呼她为表姑的孩子,已经成型了。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小小的一只,被稳婆捧在手心上,浑身酱紫色,身上还带着血污。他的眼睛紧紧闭着,拳头和脚丫加起来,她一只手就可以握起来。
她几乎可以设想这个孩子如果能够顺利出生,未来定然可以风靡京城。她曾见过赵妙元如何期待他的降生,也曾经听到过赵妙元对他的无限期许。说到底,都不过是期待他健康安乐而已,可结果却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有机会去实现。
“原来是这样啊。”赵妙元语气平静。
泪水早在说话间流尽,赵妙元感觉自己心里最后的那点不甘,也已经伴随着泪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心现在空荡荡的,好像被挖空了一块,再也无法填满。
孙幼清看到她的这个样子,感到更加难过。她甚至希望看到赵妙元伤心欲绝,声嘶力竭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泛湿,抬手的时候却发现,哪里只是有点泪意,她分明已经哭出来了。
然后,她越哭心里越难受。哭到最后甚至都觉得,她不是自己心里难过,而是在代替赵妙元难过。那些被赵妙元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似乎都被转移到了孙幼清的身上。她替她痛,替她难过,替她痛骂所有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然后,她发泄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本只是小声抽泣,后来又变成了呜咽,最后直接成了嚎啕大哭。赵妙元被她吸引的,再次转过头。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吹起了一丝丝涟漪。
她看着这样难过的孙幼清,轻轻叹了口气。
“不要替我难过呀。”赵妙元揉了揉孙幼清的脑袋,“我现在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不舒服。我只是觉得,这孩子挺傻的。我不是一个适合当他母亲的人,可他仍然选择了我。现在可怎么办呀,转生为人的机会那么难得,就被他这样生生错过了。”
她的声音带笑,但是孙幼清觉得更加难受。她想说这个孩子其实很聪明,赵妙元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能够成为她的孩子,是世上无比幸福的事。她还想说,她知道她其实很难过,希望她不要再说自己不难过这样的话。
她是个多糟糕的朋友啊,到了这种时候,反而还让最难过的人来安慰自己。孙幼清在心中第无数次暗骂自己。
赵妙元看着孙幼清话不成句,声音刚出来,就又变成呜咽,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你在说话吗?”赵妙元问道,“除了呜呜声,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啊。”
“我,我说。”孙幼清勉强出声,“我说,早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江樊离开以后,我就应该把你接到公主府照顾的。”
当孙幼清后来从画屏的口中,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之后,她只觉得荒谬无比。虽然现在赵妙元看上去没有大碍,但到底还是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了。如果太医没有在最后一刻及时赶到,一切简直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会想,如果她当初把赵妙元接到自己的府上,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呆子,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的早知道啊。”赵妙元笑骂,“若是有,早知道我不去小花园,不就好了吗?”
或者,早知道她就不该应承这门婚事。这样,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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