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012章:梦魇
长空雾霭广布云端,却被一剑劈来,刺穿了九霄诸天。碧落桥下的银汉河水再也没了汩汩流动时的清美,轻薄其贞洁的,乃是入江宫时被杀第一人的鲜血。于是,数万黑甲兵在一片腥红色中夺眶而出,一边喊着“杀”字一边冲入了那扇金碧辉煌的宫阙之门。
血,到处都是血——
衣服上,手臂上,脖子上,脸上……
火,到处都被烧成了血红之天!
他们所见无不掠杀,所杀之前无不淫掠,一切便如地狱的开端一样,悄然铺开了整个国家的覆灭之冢!于是火越烧越旺,一瞬间便肆虐了所有在江宫里的肉身,人们凄惨的哭喊声不绝于耳,挣扎得连听到的花儿也近乎落了泪。
进而大火烧起,天地便陷入了熔炉之中……
大火再灭之时,天地间又成为了混沌之初……
大火在一片血光里叫嚣着自己的绝世威风,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叫嚣了一个月之久,直至最终只剩下了一地灰,才总算是没有了生的气息。
她慢慢地望着眼前,已心如死灰。
此时,一个头颅不知从何处浮起,飘到了她的眼前。它布满了流放的血丝,到处都是诡异的气氛,上下左右地跳来跳去,某个时刻又咨牙俫嘴起来,往下滴着血,仿佛在对她极尽着数落。
可它究竟在说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怎么也听不清楚。
不料四周又同时涌来了从灰烬中凝聚重生的梧丘之魂。
那一具具被烧焦的人已经看不清了哭泣的面容,只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围着她走来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他们是在这场大火中死去的无辜生命,此刻都顶着莫大冤屈,伸着双手,向她索命!他们要来她来还自己这平白献祭的血肉之躯!他们要她也一起下到地狱中去……
于是她被恶鬼们淹没了,被淹没在了一个永不能洗白的耻辱柱里。
而她也甘心就这样死去,永远悲伤、且不能平反地死去。
……
司命大喊了一声,惊恐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大口呼吸着……
似乎此时的脉搏已不能受她控制了,而她,也险些就陷在那场地狱之景中再也出不来。
放眼望去,眼前这物质世界的真实感正慢慢袭来,未消一会儿,她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竟真回到了现实之中。
还好……
她庆幸着,用左手拍了拍胸脯。
与此同时,右手也正被一个温暖的手握着,冷却的房屋顿时温香四溢,这世界总算是有了些不一样的温度。
“有我在,我在。”熟悉声音润朗而松脆,如尘世间最稳定的靠山一样,他温文尔雅,轻声地问着她,“又做噩梦了吗?”
是啊,梦,一个曾经重复过无数遍的梦。
梦中的一切仿若又在隔日重现,魂牵梦绕在了久不离去的痛楚里,让她几多挣扎,几多痛苦,却怎么都逃脱不了。
抬头看去——
这里并不像是曾经来过的地方啊!一种生涩的感觉从心中渐渐升起,无助与恐慌同时也搅乱了心扉。
再看看眼前的人——
果不其然,是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了。他一身柘黄色的白鹭衣加身,挺拔的胸膛,润泽的脸庞……都是自己过去四年日日见到的样子。他的眉毛粗而长,空有一股凌然之气,此时渐渐地生出了一丝柔和;漆黑的瞳仁里点点灵光,更如寒星直射一般逼退了自己所有的心中余悸。
而他那双许久未放晴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些轻松之意:“醒了?”
是宋漆。
是寻苍山的那抔曒日之云,宋漆。
他搓了搓司命冰冷的手,笑着道:“没关系,我在呢,你不需要再害怕了……”
对,我在呢。
一句、两句轻声的我在呢,仿若又把她拉回了寻苍山上的旧日时光:曾经多少个有我在呢,我在呢,我还在呢……都早已随着她下山而去再不复返,她也从不奢求自己还能再见到他,更从未想过还可以这样近距离地对视着彼此,释放一些善意和关怀。
眼前这个给予过她太多温暖的师兄,此刻就像是见到了最心爱的宝贝一样脸上荡涤着期待,也出卖了他自己最擅长的情绪伪装。只见他端来了一个瓷碗,轻轻靠在了自己的床边,作势要喂来食物的样子,宠爱地又道:“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甘露粥哦,趁热,喝吧!”
司命楞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面对这突然找到自己的宋漆,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的心态去对待了。因为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是理解?生气?是要放过自己还是要抓回寻苍山去?她拿不准,所以,只是在宋漆的注视下木木地接过了那一碗久违的粥,沾了一小口,有些拘谨,有些提防,总之却是怎么都不自在。
然而宋漆笑了,欣欣然地注视着她的窘态,不禁又散漫出一丝甜意来:粥水在嘴边拉出了一条糯丝,显得狼狈又可爱,让人不自觉会想要抬起手来帮她抹去,却没成想此举竟把她个给吓得又往后退了退。
完了,尴尬了。
二人对视着彼此,气氛陷入了些僵局,直到宋漆一个速度上手、把嘴边的米粒给擦掉后,才又终于少了些疏离之意。
“这是哪里啊?”司命尝试地问道,眼睛里空空洞洞的。
“垂钓山庄。”宋漆道,“是次牟山上的垂钓山庄。放心吧!庄主裴衡是我下山游历时结交的好友,其他人并不知道这里,所以不会找来的。”
他说出了司命心中隐忧。
于是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她也只好低下头去继续喝粥,不敢再看他了。不经意间偷偷瞄了下他的脸吧,却又被那安全无害的笑意吹化了心中的恐惧,登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
她不知道。
也不想多想。
此时宋漆也看出了她的顾虑,便换了个轻松的提议:“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出去看看?”
司命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眺去,便见到了大门外的煊烂晴空:横飞的大连雁在天上噗嗤着翅膀,生动又活跃;不远处的山景青翠尽显,显然已与寻苍山的大片雪景不同。
“好。”
她掀开了床被,打算就如宋漆所说的,去看看,但就在刚露出脚来还没穿上鞋时,他就又把自己强势而利索抱了起来,宛如曾经做过了很多次的动作一样:“我来吧,你刚醒来,力气还没恢复呢。”
司命责怪道:“还不是你吗?竟敢用眩晕术来对我?”
宋漆炘然一笑,却也没再回什么话了,直至抱着她走到门外并放在了门外的长椅上,才蹲在了她面前,又仰视着问道:“怎么样,还舒服吗?”
司命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理他,朝着青空看了过去。
只见此时的天上云卷云舒,流动间折射着春日里本该有的色彩;天下是一片翠色如流的样子,爬满了到处的巍峨丛山。此情此景,此心此境,竟让她控制不住地联想到了往事上,于是在一片万里远岫中,她终于开始回忆起了那场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国破山河。
端里六一八七年五月十三日。
天上景色夜焕,星星点点,终是焕出了一场动荡不安。
虚宿的一点星光乍然爆发,凌晨大亮,亮瞎了整个江国沥城。
宫内,王后玉妢终于诞下了一位公主,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王宫,于是举国同庆,时清海宴。因为王族已经有了八位世子,所以一直都在盼着能够来一位能被万千宠爱的女性同胞。
而这次,她终于来了!
当时正值夏季,是荼蘼花开得最为繁盛的时候,遂而江宪王水莑激动得以夏为意,取了孩子的名,并号:荼蘼公主。
这是她长大之后听宫里的般若姐姐说的。
这也是她司命,在那场大火前的运命。
可能是天意所致吧,诞生于一场星变之夜的公主注定不会简单。
随着年龄的增长,所谓“倾国倾城”四个字描述她的外貌显然已经不够用了,自出生起,她就十分貌美,这一点举世皆知。大陆曾经有言,若谁能有幸见荼蘼公主一眼,哪怕是当即自挖了双眼作为玷污其姿容的赔偿也是值得的。对其姿色的描述即是如此,其程度可见一斑。
为了让她安全长大,江宪王隔绝了所有能接触到她的人,让她独自留在宫中长大,身边连个内臣都没有过。除却个别的男子譬如那八个兄长之外,凡所见其容貌者,都已被秘密处置了。这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大陆,遂而根据诸多评判标准来说,一向从未在外人眼中出现过多荼蘼公主就在世人幻想中荣登了云端佳人榜榜首,时至今日,甚至一度成神。
就因为她所见的男子太少了,故而江宪王和玉后很早就为其选好了夫婿,以免将来这个女儿不受控制,被有心人士给骗了过去。彼时水夏尚在玉后的肚子里,恰逢江、秦梁国因边界线等问题时常在军事上擦枪走火。为了和平共处,梁国的高级统领们只好象征性地会了会面,但最终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好无能而传统地以联姻方式将两国命运强行拴在了一起,也算是解了当时的燃眉之急。
为了表达心意,秦穆王东胤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儿子东珩送入江宫为质,也正因如此,才让两个小小的未来夫妻很早就见了面,培养了些感情。然后在荼蘼公主即将十六岁之际,她终于迎来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婚姻大事。
……
婚礼即将在成年礼的十日后举行。
听闻那是个绝好的良辰吉日,百年难遇,最适宜婚姻嫁娶。
荼蘼公主也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这场一生中只有一次的红色盛宴。但就在某天夜里,一个有关国家时运的不幸消息如雷霆一般横扫了整个宫廷,听到之人无不怛然失色,如惊弓之鸟,连连叹道:哎,江国,危矣。
原来是鸣金鼓被毁了!
传言:鸣金鼓丈高百尺有余,十分巨大,以旃檀大木制作,奇香且固。
大鼓来自极西之地,于阗国鸣金山上的悬门石窟中被发现,故而被人称作鸣金大鼓,后来又辗转多地,终是被人敬献给了江国,江国对此珍重至极。
都说此鼓有幻能,若有寇至,则鼓声先震,以来警示国人。
久而久之就有了个公认的事实,若鼓在则可保江国平安,年年风调雨顺;若毁于江国,则灾患至矣,国衰而亡。
云端大陆如今恰逢乱世,十三洲内诸国争雄,国土面积一直都在实时地变化当中。当今是中朝时期,已经立国、或者说尚未灭亡的国家有二十多个。前南朝实为一个傀儡政权,早已无力统治诸国了,于是实力被架空了许多许多年,至今未曾改变。
江国位于大陆北部,属于一个中等的国家。其东北是虎视眈眈的韩国,以及弱小到只能谋求在乱世中自保的樊国;东南是自称中立国的薛国;西南为善于结盟的黎国;西北便是与江国国土大面积接壤的强国,秦国。
又因为秦国早已与黎国的关系根深蒂固,利益牵连甚深,所以一向独善其身、不爱搞小圈子的江国此时面对的国际形势也不容乐观。即便最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维护边境的百姓安危而不得不与秦国结成亲家,但面对那位强势且咄咄逼人的秦穆王,江宪王心里始终都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真的有效的缓兵之计呢?
难说。
江国风景独好,更是盛产曼妙佳丽,比大半个国家都处于寒冷地带的秦国来讲,实在是个扩展国土的最佳候选者。多年来秦国由一个边陲小地慢慢扩展到了如今的大面积疆域,其野心之大,昭然若揭,也根本无需怀疑。更值得注意的是秦国王族对教育十分注重,教育出的继承人虽性格迥异,但作为一个战乱之主,欲以开疆扩土的本领确都是不差的,比云端其它的昏庸各主实在是好得太多了。
可尽管如此,秦国还是一直不敢出师东部。
其原因就是惧怕那台立于江宫护城台上的鸣金大鼓。
几代秦穆王都曾经派出过劲旅偷师到江国的边境,但无一例外都被鸣金鼓提前感知了。江王室因此有了察觉,以至于秦国陷入了绝对的被动状态,不得已又退回到了自己的国界内,错失良机。后来尽管秦国,甚至韩、黎、梁等国均派细作进入过江宫吧,企图毁掉那面讨人厌的旃檀大鼓,但很明显,根本就没有成功过一次。
所以这面鼓重要至此。
那么,大鼓的周围必然是戒备森严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又更何况是人呢?
理是这样的理,话也是这样说,但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出奇!就是这样一个被江国全国奉为神物的鸣金大鼓,这样一个看守难度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面大鼓,在这一日,竟然真的就被人给毁了?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刺破它的正是那被全江国宠爱的小公主——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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