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美人
这美酒赠与何人？需要亲自来送。暴发户结交的朋友，能有多有趣。我也拭目以待。
车到木屋前。
他抵着窗帘，向外望了望。这是有多少仇家，需要这么小心谨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有一男子在门外，像是徘徊多时，欲进门又怕进门的样子。
“你去扣门。我稍后来。”他从身后抓出玉笛，递给我，“见此笛，自会有人给你让门。”
下车，迎面撞上那男子，行礼。走过去，扣门。
“姑娘，”男子叫住我，“可否帮个忙？”
“？”
“一篇文章，请姑娘转呈先生。”他脸憋得通红。这不是成年男子该有的脸红。
我都不知道等下要见谁，这不合适。他抓住我流露出的一丝犹豫，一卷书简，塞与我手中，“在下仰慕先生久已。请先生阅示。拜托！择日登门讨教。”
然后他跑了。
他居然跑了。
一小孩漏出头来，“谁？”
我亮出笛子。
“里面。”遂开门。
搞得跟接头似的。但对我这种社恐，省去很多麻烦。
那小孩儿叫嵇绍。
那人跑远后，石崇下车，帮着年宋往院子里搬酒。我紧跟在他身后，“那人是谁？”
“钟会。”
谁？是钟繇之子，敏慧夙成，少有才气，十九岁入仕，二十九岁关内侯的钟会？那他这会儿应该还不是关内侯。
我盯着石崇，掩饰不住眼底的惊喜。
“看不出，底细门清嘛。”他是在耻笑我还是在耻笑关内侯？
能让钟会徘徊于门外，除了他还有谁。“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所以，里面的是……”热血上涌，我是不是有点过于激动了。“《与山巨源绝交书》！”
“什么？”
我怎么跟你说，这曾是我多么喜欢的一篇文章，无聊的日子里，它让我每每读起，都会笑出声来。“所以，是他吗？……”
“自己去看。”大白眼翻给我。“你这道弯儿转得倒真是…猝不及防。”
是那个爱睡懒觉不能早起；抱琴随意边走边唱；射鸟钓鱼不能有警卫员和秘书跟着；不要正襟危坐，要抓虱子；不爱写公文，不爱看公文，不爱应酬；讨厌跟俗人做同事，不想多费脑子的…
嵇康。
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
谈谈家常，喝一杯淡酒，弹一曲琴。
这才是真大神。
后院，大树下，他在大树下打铁。向秀在给他拉风车。
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目测一米九，腰以下全是腿。这轮贴打锤，八块腹肌。世说新语，诚不欺我！
我疯了！我死了，我死了！命给你！不知道该站哪里，手不知道放哪里，该说点什么。天啊，今天出门为什么不挑件像样的衣服。
是不是应该走上去，说，你好，我是你的铁粉。会不会显得轻浮？求个签名？老天，这一世的，能否带走。
“先生，我来了。”石崇鞠躬问候，然后犯愁地看着我，“完了，先生，我八成娶了个傻子。”
嵇康先生微笑地看着我。“绿珠，这玉笛用着可还顺手？”
我被击穿了！我，无能小辈，大名士，居然说得出我的名字。可我不是绿珠。whocare是我，对就是我，此刻，上天入地，都只就是我。“多谢，先生，我必好好珍惜。”
“你手里的书简是什么？”
“俗物。”
笑声爽朗。
我沦陷了。
应该是醉了。一直满眼星星。毫不掩饰地痴迷。他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像是梦里。我都记下了，往后无尽的轮回中，终于有件拿得出手的事情，在无聊的日子里，可以拿出来细细咂摸回味。此生，不仅读过他的文章，还见过他真人。这一轮回，圆满。
“嘿，”有人拍我的手，“醒醒，快到家了，差不多得了。唉，世间女子见先生，必疯狂，无一例外，”石崇无奈地看看我，“无一例外。”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我爱死这种遇见。
“年宋，我还以为她有多好的定力。也是痴迷。”是车外的小研，现世报。“要说，卫玠公子帅和嵇康先生比，还是卫玠帅啊！”
当然是嵇康先生！问都多余。毋庸置疑。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我深懂一个道理，就是不要跟脑残粉讲道理。你迷你的养成系，我粉我的老男神。井水不犯河水。不要讨论，不要攀比。
“我家先生不太爱洗澡，你不知道吧？”他笑说，“先生看不上谁，直言怒骂，脾气臭得很，你不知道吧？”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我就磕他的内在美。
“身贵名贱。荣辱何在”。“贵得肆志。纵心无悔。”
哥们我是真粉。如假包换。
“先生，一身傲骨，自然坦荡。”他说，“也许我石崇终其一生，成为不了他那样的人，但我与他心意相通。”
借着酒劲，斜眼望着他。我一定是喝多了，竟见他眼角的落寞。大哥，你可能对自己了解的还不够，相信我，你俩真不是一挂的。
但是，石崇，谢谢你。有生之年，有幸跟我男神嵇康先生聊天，喝酒，对琴，唱歌，还有先生亲手做的礼物，我很得意啊。天上的你们，这是不是哪里设定出现bug，不可能是我预设的人生。这次当班编剧优秀！加鸡腿！铁树能开花，给我发糖了。“石崇，你看这个签名，我可以带走吗？”我扯过裙摆给他看，见他不语，“别为难，带不走也没有关系。我一生足矣。”
“一生很长，有趣的事情那么多。这才刚刚开始。绿珠，相信我，跟着我，你前途无量。来，欢迎回家。”他扶我下车，“进家门了，把迷妹表情收一收。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努力克制。”
“这么高兴？骨子里原来还是那个小女孩儿啊！”
小女孩儿？是的，可能此刻我就是当初那个收到礼物就开心，简单快乐的小女孩儿。双手合十，“恩人。”好久好久，没有这么顺意顺心了。恩人，天赐亮光，就像黑暗里擦燃的小火苗。
“许你个承诺，去跟先生学琴吧，笛声绝世无双，琴弹得着实不怎么样。我不方便与先生走动太频繁。以后送酒的差事，给你。”
我应该是在傻笑吧。
“你这么开心，我很高兴。”
月色撩人，竟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然，不要相信月光下的一切。
喜悦之情，还没有消化舒展完毕，他突然搂紧了我，本能推开但推不动。刚给个笑容就要开染坊？！
“别动，好好配合，”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放心，我对酒气熏天的女人，没兴趣。乖乖的，否则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没有恩宠，你活不下去。”
侯爷，好，姑娘，好。听到叮咚翠脆的声音。
“滚。”他压着火冲着她们吼。好似人家小姑娘坏了他的良辰美景后的气急败坏。
安静的夜，环佩的声音，格外清脆。冷风吹过，美色远离，酒也醒了。我忽然猜到这个环佩的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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