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陈愫言
安惘脸上的表情透出几分慌乱，“我……我我不小心摔的……”
“哦？是吗？”程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向后倾了倾身子，随意的靠在墙上，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
“嗯……就是和和朋友打闹的时候没看路，不不不小心摔到了……”安惘低着头不敢直视程扬目光，手指下意识地纠结在一起，摩擦使得指节微微发红。
“曾杰？”
“呃……”
“有时候，学会反抗不必要的‘关照’，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大家都是朋友……”
“你认为呢？”
“什么……？”
“你认为你们是朋友吗？”
“我……算是吧”
“那么，那个叫夏航的男孩子呢？他算朋友吗？”
“他当然是!他也是我的家人。”
“那你觉得朋友是什么样的？”
“……关系很好吗？”
“那你觉得你跟曾杰他们关系好吗？”
“……不知道。”
“你和夏航在一起的时候，你觉得高兴吗？”
“当然！和他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和高兴的事，就算是小道上的花开了，只要我们一起，就很值得高兴。”
“你难道不觉得，跟曾杰他们相处的时候和跟你的那位好朋友相处的时候感觉不同的吗”
“每个人相处的方式不一样嘛”
“你自己信吗？”
安惘选择了沉默，答案显而易见。
他和曾杰算朋友吗？
这在安惘心里一直是个疑问。
他不是傻子，也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如果可以有朋友的话……
“那么，举个别的例子吧。”程扬说着，“毕竟你和夏航之间的关系已经是超越一般朋友的存在。当你和我呆在同一个空间内，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感觉是否会不一样？”
安惘没有再回答，神色有些暗淡。程扬不再追问下去，一下子说得太多，会让人陷入另一种困境。
“走了。”程扬淡淡地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留下安惘一人继续在原地思考。
程扬进了电梯，按下“4”的按键。
夏航的病房在十三层，而陈姨的病房在四楼。
“小姐姐，请问我妈妈醒了吗？”
“醒了很久了，你现在进去应该能跟她说说话。”
程扬甜甜地笑了笑，转身向陈姨的病房走去。
“你这个病已经很严重了，再不住院治疗恐怕……”
“我已经决定好了，不必再劝说了。”
“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但一定要记得定期回来复检，后期的治疗……”
陈姨和医生在说些什么，程扬没有听得太清，轻轻地推开门。
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怎么在这？”
“老师说你生病进医院了。”
陈姨没有说话，低着头，像是沉思了一会。
“那……陪我两天？”陈姨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好。”程扬不明所以，平日里工作繁忙的陈姨，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窗外的阳光直直地射入病房内，很暖和，打在人的身上暖暖的。
只是这光打在脸色不怎么好的陈姨脸上，非但没带上温暖的气息，反而显得她更加憔悴。
程扬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她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和当年那张脸重新重合到一起。
据院长所说，她和叔叔，原本是要收养另一个孩子的。
程扬当时在花园里，正好碰上了左顾右盼的她。
她说是出来上厕所的，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了，然后迷路了。
程扬上前询问，然后热心地把迷迷糊糊的她带到院长面前。
当时的小程扬还觉得这个阿姨蠢蠢的，他们孤儿院这么小都能迷路。
院长悠闲地抿了口茶，“既然你们如此有缘，不如你收养他吧。”
她当时愣了愣，抬头想要向叔叔询问意见。
叔叔只是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她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下，问他愿不愿意跟她走。
他自然是愿意的，新的家庭新的家人和新的生活，是每个孤儿院孩子所向往的。
可要是他走了，小鱼又该怎么办？
她并没有强迫他现在就回答，只是说下个星期再来看他，临行前还告诉他，要是他想好了，可以打电话给她。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小鱼，但又怕小鱼会难过。
直到晚饭后，他仍然闷闷不乐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偷偷地溜出了房间，独自来到水塘边。
“橙子。”
小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慢悠悠地回过头来，看见小鱼的手里拿着一小块面包。
“吃吧。”
“你怎么……被抓到又要挨打了。”
“刚刚晚饭的时候，你没吃多少。”小鱼捡起几块小石子向水塘抛去，石子在水面打了几个水漂，发出清脆的咕咚声。
“小鱼……我”
“橙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鱼猛的打断了他的话，一件严肃地看着他的脸。
“怎么了……？”
“橙子，今天有人来了。”小鱼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可能，会被收养。”
“是吗”程扬强压着眼泪，“好事啊，好事。”
“可是我还不想走。”
“小鱼。”程扬两手扣住他的肩膀，“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离开这里。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我走了，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啦，”程扬笑了笑，眼底满是落寞的神情，“本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这件事，现在看来，没有要担心的必要了。”
“你也要走了吗？”
“嗯。”
月色朦胧，水塘边的两个孩子的沉默成了最长久的无奈，带着一点无法抑制的欣喜和期待，努力挣脱着人生的束缚。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能！”
“你这么笃定吗？”
“嗯！我的神明告诉我的，我们还会再见。”
“原来你还是个可爱的小信徒。那你能告诉我，你所崇拜的神明是谁吗？”
“不能告诉你，神明要放在心里供奉。”
“那拉钩，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他向小鱼伸出小指。
“好。”小鱼的手指勾上他的小指，“盖了章就不准反悔哦。”
在离别前的最后几天里，两个孩子一直待在一起。
“要不我们约好十年后再见吧。”
“好啊。”小鱼顿了顿，“不然，我们互相给对方写一封信吧，十年后见面再拆。”
两个人呼哧呼哧地写了一封信，又呼哧呼哧地交给对方。
他们没有选择把信埋到树下，而是交给了院长。
“院长妈妈，我们约好十年后再见噢。这封信交给你保管，到时候再见面我会找你要的，可不要弄丢了哦！”
“嗯嗯！”小鱼点点头，也把信交到院长手上。
“好孩子，离开这里之后也要好好生活，不要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要是受委屈了随时回来找‘妈妈’，我们一直在。”
“好。”
会发生的事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离别那天，两个孩子格外安静，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说话。
他们在新家人的陪伴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走出去很长一段路后，忽然的，两个孩子又突然往回奔跑，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再多抱一会儿，下次再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拥抱过后，小鱼在他的脸如蜻蜓点水一般留下一个亲吻，飞快地跑开了。
他和他还是分别了。
他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小鱼的背影在不远处，却好像已经在了远方。
“要是他也回头，我就不走了。”他这样想。
但他没有等到他的男孩回头。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鱼回过头看了他很久很久。
“要是他回头，我就跟他走了。”小鱼这样想。
他和陈姨坐在车后排，车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将人身上的热气褪去不少。
他正襟危坐，不敢乱动，生怕会被人讨厌，然后再次失去来之不易的家人。
他这样的孩子太多了，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伪装，生怕自己被做错了些什么然后再次被抛弃。
孤儿院的位置在郊外，而程扬的新家在差不多处于市中心位置。路程遥远，再加上程扬昨晚并没有睡好，坐了一会，就开始忍不住打哈欠。
他偷偷地瞟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陈姨，没想到她也正在看着她。
“困了吗？”
“没有！我可精神了……”
陈愫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离自己近一些。
他向她那边挪动了下身子，肢体仍然僵硬着，不敢乱动。
陈姨忽然搂住了他，然后拍了拍他的头。
“傻孩子，以后是一家人了。”
他渐渐安下心来，路程遥远而颠簸，陈姨的温暖让他昏昏欲睡。
后面的记忆也不太记得请了，只知道他在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精心装扮过的房间里。
病房的地理位置很好，窗外有一颗很大的榕树，阳光透过枝叶，斜斜的从窗子照进来，打在陈姨的脸上。
原本暖色此时打在她脸上并像增添了气色，反而衬得有些苍白无力。
原来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当初那个被叔叔护着捧在心尖上宠的小女孩，也在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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