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路多舛

1

        猫的视野是浑然不同的，主教代理如今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钻出小窗，面对屋外一望无垠的长廊，生平第一次从胸中升起惶惑之感——那拱廊仿如蜿蜒的长河，林立的怪人石像是河岸旁的群山；而他自己渺小得如同大漠中的旅者，在一片开阔的天地里摸索道路。

        堂·克洛德一面小心翼翼地适应着自己新的四肢行走方式，一面在心里祈祷不要有人看见他：他可丝毫不想遭遇“还没到广场便被半路截胡”的困境。

        风波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当主教代理好不容易沿着圣吉勒旋梯一路向下狂奔时，他一边奋力迈动着短小的四爪奔突，一边遐想着待会见到姑娘的欣喜。他越想越激动，脚步也不由得越来越快，在石阶的落灰上窸窣地留下一串串小小的猫爪印。

        副主教虽然能在黑暗中清晰视物，也架不住他因变成猫而浮想联翩、得意忘形。他越跑越快、越来越激动，四条小短腿迈得如同在草原上奔跑的猎豹…

        乐极生悲——终于，他没注意脚下的路，一脚踏空，整个身子一歪，从旋梯上滚了下去。

        “嗷嗷嗷！——喵！——”

        主教代理只觉得自己骤然失去了平衡，石阶的棱角不断磕碰着他的身体，撞得生疼。

        而随着一路向下，他也滚得越来越快：他知道圣母院的旋梯对于猫的体量而言是多么漫长的一段路，也正因如此，黑暗且螺旋向下的半密闭空间才显得愈发骇怖。

        难道他甚至还没有见到姑娘，就要以猫的形态狼狈地摔死在圣母院的石阶上？

        想到这里，他更是不禁吓得嗷嗷乱叫、连声求救，肠子都悔青了。

        “砰！——”

        一阵眩晕，他感到自己眼前一黑，险些把五脏六腑都给翻腾得呕出来。

        然而，他却再也没有向下坠去。

        他没撞上石柱，那是一个相对柔软的物体。

        等到眼前的晕眩的浮光散去，他才终于借着漏下来的晨辉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双穿着粗布裤子的罗圈腿。

        ………………

        2

        “…什么东西？”

        一道粗声粗气的熟悉嗓音在副主教耳畔响起了。

        这一滚动的骤停让副主教被撞得七荤八素，等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这才得以仔细思考自己的处境：

        他方才一脚踏空，从黑暗的旋梯上半途掉了下去，景况不可谓不凄惨。

        至于眼前挡住他的人…主教代理思来想去，那一双罗圈腿、那独特的巨人般的嗓音，只能来源于自己的养子卡西莫多。

        而此刻，有一道比“滚下楼梯”更大的危机正横亘在克洛德的眼前——环境黑暗，他还是一只黑猫，那独眼的敲钟人看不清东西，便俯下身想要用手捉住他…

        就凭卡西莫多的手劲，一旦让他碰到了自己，他非得被捏碎不可。

        想到这里，副主教又急得一身冷汗。

        在如此千钧一发的关头，他别无他路，只好孤注一掷、全身绷紧，使出所有的气力高声叫喊道：

        “quasimodo！——”

        主教代理的嗓音本就雄浑：每当有死囚将要受刑时，他总是走在教士队列之首领唱圣歌的那位神父；这绝境之中的一声高喊，更是声震天地、气吞山河。

        果不其然，那半聋的敲钟人俯身的动作霎时便停住了，从他的独眼里流过一道困惑的光：

        “咦？是我的错觉吗？怎么好像听到了养父的声音？…难道是他在叫我？”

        或许也只有这种响度的近距离叫喊，才能被卡西莫多给隐约听见。

        然而，等他又重新反应过来，想抓住脚下的那一团时，对方却早已溜之大吉了。

        主教代理可不会留给养子捉住自己的机会——他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沦落到给卡西莫多当宠物猫的地步。

        他步履轻捷，拼尽全力向下逃跑。不知跑了多久，当他隐约感觉到腿上传来一丝酸痛时，他见到了一缕光亮：

        就在他的眼前，有一扇小窗口，而那窗外不远处，正是人声鼎沸的格雷沃广场。

        主教代理又惊又喜，一跃而上跳过窗口，逃出了漆黑的教堂。

        “…不对…！？”

        当璨璨阳光投到他身上的刹那，堂·克洛德却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我怎么还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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