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七章
晚间，李梨心中记挂着前院的师爷，因为用膳时只看见师叔，至于师爷就未再露面过。也不知道师爷有什么心事，傍晚谈话时就察觉到。于是李梨披上长袄去前院看看。
未想惊动了同屋的少阳，只听他小声道：“这么晚了大人要去哪里？是否要下官随行？”
“没事，你且安心睡觉，我去去就来。”
“这黑灯瞎火的，大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李梨点点头便开门走了出去。
夜晚北风呼啸，就算像李梨这种有功底的人还是不由自主的收紧了外袄，幸好空中还挂着一轮圆月，能给这冰冷的夜里添丝暖意。
来到前院便瞧见前方的晒谷场上站着一人，从此人的身形就能猜到是尹擎之，除他之外谁还有这么高大魁梧的身躯。
尹擎之身着月牙色长袄，迎风站立在晒谷场的边缘，李梨还未走近他便开口道：“山上风大，难得师侄不畏风寒来此赏月。”
李梨听闻皱了下眉，走近他身边回击道：“彼此彼此，师叔好兴致。”
尹擎之依然面无表情，不在意的瞥了下已走到身侧的李梨，继续道：“我与你师父只有匆匆的几面之缘，若非师出同门大家几乎就是陌生人，对你亦是如此。”
“明白，晚辈也未从师父口中听见过师叔的名号，若不是今日有缘，恐怕晚辈连自己的门派都无从知晓，更何况是师叔您的尊名呢。”
尹擎之听闻心中一阵苦笑，恐怕他把自己列为头号威胁，连口舌都想争论一番。不过如此幼稚的心态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还是同门师徒，最起码的友好他还是能遵守的，其他的就要看他本事了。
尹擎之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他一番，过份美丽的中性脸庞，欣长的身材，体格虽不像他这般强壮魁梧，但能感觉到其蕴藏着强有力的能量，正慢慢的，一丝丝的向外散发，不抢眼却不容忽视。硬性条件相当完美，白天交过手后也明白他的功底，若好好打磨他必是未来的武林之星，只可惜他和易云风一样走官场之路，哎！说到底他们与自己不会是同类人，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收回打量的余光，尹擎之的语气更为淡漠的说道：“夜深了，若无其他事，师侄还是回屋休息吧。”
“其实这次出来是想看看师爷，晚膳时他老人家并未出现，又见傍晚谈话时他脸上流露出黯然伤神来，晚辈有些担心前来查看。”李梨见他保持疏离，便也不想绕什么弯子，直接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得到回复他也好回房休息。
“他挺好，师侄不必挂心。”
“好，那晚辈告退。”
两人刚想各自回屋，不料黑暗中有一把剑向李梨扔来。机敏的接过后，定睛一看来者，忙行礼道：“师爷。”
“不必多礼，白天擎之用掌风试你，现在老朽想看看我那徒儿到底教了你多少招式，也检查检查他有没有偷懒漏教。”
说完，老者向儿子抛了把剑，特意关照道：“点到为止，别试探的太深。”
“是，师侄准备接招吧。”
李梨点头后先发制人向尹凌擎袭去，这出乎意料的主动攻击倒让尹擎之愣了一秒，之后再投入其中。
月光之下，刀光剑影来来回回，两人过招速度之快，只听得“哐、哐、铛、铛”的剑声。尹凌擎一直在防御未主动出击。他们打的难舍难分，看热闹的人会以为李梨占上峰，只有内行人才知道其实是尹凌擎控制着整个局面。
而李梨是遇强则强的人，不服输的性格造就了他坚韧的一面，此刻他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想找出一个能激发对手的招式。
脑中分析着尹擎之的招式，突然窜出小不点与一群劫匪过招的画面，他瞬间改变招式，同时一个侧身转向敌方的左侧。就在他改变策略和招式时，尹家两父子双眼发亮，尹擎之以守转攻猛烈出击，以诱得李梨更为激烈的回应。
尹擎之的攻击非常猛烈，李梨脑中搜索着小不点儿的一招一式，手中的剑和脚步也越来越快，小不点儿剑速飞快，时常会声东击西但主打敌方的侧边，在敌人以为他要攻上时，她往往刺向下盘，看似无章实则全盘皆在她的大脑中过了一遍，前几招招式太多令人晕眩都是摆摆样子的，后面才是重点。不过话又说回来，并不都是这样，她好像也有一招使人毙命的时候。
先不管了，李梨就按小不点儿的方式与尹擎之撕打着，对方也被他完全激发猛烈回击，因此他开始有些不确定了，小不点儿的打法胜在体力和功底，虽然他的体力非常好，但这位师叔肯定比自己还好，功底更胜一筹。如此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见分晓？
正在他犯愁之际，老者看不下去了，对他喊道：“尹派武功最善长的是四两拨千斤，你这么和他打下去不耗死自己才怪。”
可李梨只凭记忆出的招，再加上尹擎之攻击猛烈，他现在的打法完全失衡，也无睱调整，只能硬着头皮上。还是尹凌擎先出手了结，他运气把内力集中在手中的剑上，“铛啷”一声，瞬间削断李梨的剑身，比试到此为止。
还未等他喘过气来，尹擎之忙一把抓住着他的肩头，急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什么谁？”李梨满脸疑惑不解，只不过是场比试，怎么让一位冷情的师叔瞬间变成急燥热血之人。
“别再说你不知道，若不是你刚刚的剑法，父亲和我定被蒙在鼓里直到死还不知情。说，你到底是谁？和凌凌是何关系？”
李梨被他这么一吼已懵，脑里重复着凌凌，也在努力想着与小不点儿的关联。看来这小不点儿的身世还挺复杂的，这是他当下得出的结论。
相较尹擎之的激烈，老者就沉得住气，他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还急在这一时吗？快放手吧，他内力不及你，再被你抓着可是会受伤的。”
经父亲一提才知道自己失态，忙放开李梨道歉：“师……你……，刚刚是我太鲁莽了，别介意。”
李梨忍着肩上的痛疼，努力理清这事的前因后果，喘了口气问道：“请恕晚辈直言，凌凌是谁？若不说明晚辈也无法帮助两位。”
这下老者不愿意了，微怒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不认识，那刚刚的剑法是从何得来？别告诉我这是你灵感乍现自创的，不会有人信你，因为这剑式只传尹家真正的掌门人，就算是弟子也不能学之，包括你师父！过招前我提醒擎之就是为此，你还有什么可说！”
“明白了，看来这位凌凌是两位的至亲之人。”李梨揉了揉肩膀，试图让他们清醒的看待这个问题，继续道：“两位前辈回想一下刚刚的招式，很容易就发现我只懂点皮毛而已，而这点皮毛还是从一位来自西域的男孩身上看来的，我想你们寻找之人应该在西边才是。”
“什么！西域，还男孩！”尹家两父子接受不了这个信息，有些不适应的叫道。
一阵沉默后，老者忽然流泪道：“我一直以为她在南边，怪不得这十多年没消息，原来一开始方向就错了。擎之，若不是遇到他，恐怕到死都找不到，这让为父如何向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交待啊！”
“父亲，别太伤心，小心身体。”尹擎之忙扶住泪流满面的父亲，对李梨使了个眼色，说道：“快三更了，咱们进屋谈吧。”
今天不谈到天明是不会罢休了，有了这个认知，李梨便认命的跟着他们进入主屋，尹擎之把父亲扶到主屋的坑上，忙去点燃炭炉烧水。
老者坐在坑上，沮丧的说道：“刚刚真有那么一瞬以为你是凌儿的孩子，但依你的年纪似乎又不像，正在犹豫没想到你先来个说明。”
李梨不用看也知道师爷他十分伤心难过，怎么说也是同门长辈能帮就帮吧，何况还能互相帮忙，
瞬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于是他认真的说道：“若师爷当晚辈是自家人，那就告之事情的始末，说不定晚辈真能帮上一帮。”
尹擎之正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三杯茶和一些干点，听完后他本能的回应道：“一朝庭当官的能帮上什么忙，如大海捞针这种事让江湖中人来吧。”
这回李梨倒没想与他争辩，而是面带微笑悠然的回道：“师叔此言差矣，若此事真与西域有关，那晚辈还真能帮忙。”
见他俩有些不信，他便不再绕弯，直言道：“前段时间朝庭打算在大漠与西域的交界处埋些眼线，晚辈不才接受此项任务，还幸亏之前在师父挂帅的军营中认识陈然这一江湖朋友，如今已开始着手此事，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运作起来。”
“陈然……”老者念念有词。
“父亲，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叫陈然的就一个，绝不会有人与他重名。看来师侄说的话有些靠谱。”尹擎之在听到陈然时便已骇然，这人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原来是与易云风一起打仗去了。但一个将军一个江湖中人，他俩是怎么相识的，还真让人匪夷所思。
什么叫有些靠谱，这师叔说话也伤人了些，但李梨也只能苦笑而已，谁让自已是晚辈，况且师爷也在，不好当面唇刀舌枪争论不休。
老者双眼看着李梨，说道：“好吧，那就把你师父的事也一并说了吧。
尹派的掌门人其实是老朽的夫人尹依华，入赘之前我是她师兄，本家姓凌，我俩早已做了打算，擎之随她姓以便接替尹家的掌门之位，而小女凌儿则随我姓单名一个凌字。两个孩子从小就开始习武，本来打算好的事却在教掌门剑招时犹豫了，擎之虽武功高强但缺少灵动与柔性，这剑招让他使出来总感到少了点什么，于是我俩就商量让两个孩子都学，果然还是凌儿使它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可小女天性活泼爱游走江湖，根本不是做掌门的料，哎！”
回忆是件美好的事，凌老双眼满怀幸福，说到此处他不禁笑着摇摇头，随后话是一转说道：“与易老将军是偶然相识，他为人坦率豪气颇有江湖侠士的作风，我俩十分投缘，因此而结交成挚友。云风八岁那年他爹来找我，请求收他儿子为尹派徒弟。由于尹派收徒要求颇高，虽是朋友这规矩也不能因此打破，就与易老商议了一番。达成共识后按江湖规矩选黄道吉日登门造访，初次见面我给他出了三道题，看他能破解到什么程度，因为程度不同收徒的规矩也不同。”
这种收徒方式倒是第一次见，李梨情不自禁的问道：“这倒稀奇，那究竟有何不同呢？”
“若破解一题，那只能传授些自保的功夫；若能破解两题，那就收他为平常弟子，武功自然更高些；若他破解三题，那将收他为正式弟子且必须带回尹派教导，将来也有机会接替掌门之位。”
看来师傅只破解了两题，因为他自已也不知道师出何派。李梨不由的想起之前和师父的谈话。
凌老见状便得意一笑道：“你肯定想不到，他答对了两题半。”
“两题半！”出乎意料，李梨不由的惊叫。
“嗯，还有半题他就算知道也不说。”
“为何要放弃这等机会？”李梨不敢置信，喃喃道。
“当时我也同你一样震惊，明知道这小子天赋极高，可偏偏他怎么说都不肯完整的解开第三题，他爹更是着急啊，还差点动手宰了他。多年后才知道他只是不想离开那位青梅竹马的姑娘，说白了就是想学本领却又不想离去，所以八岁的他就聪明的想用只解两题半来成全自己。”
“真看不出来师父有如此精明的一面。”李梨哑然失笑，没想到母亲的魅力如此之大，可当初到得知母亲下落后，他为何要选择放手，他明明爱的那么强烈，那么不顾一切。
“他当然不会把这些都告诉你。原本老朽可以判这样解题无效，可终究不忍心让一个天赋极高的孩子被埋没，还特意为他破格授教，所以那几年里京城天山两头跑，不过尹派的独门招式就与他无缘了。”
“怪不得他武功在江湖中并不是顶尖的。”
“嗯，规矩是不能被打破的，老朽也无能为力。好在他心气高天赋又极好，竟在短短的几年内全数学尽，要知道擎之和凌儿在这方面都不及他啊。”
“名师出高徒，师爷教的好，师父天赋好，两者缺一不可。”李梨衷肯的说道。
“哈哈，当官的说话就是讨喜，和你师父一个样。”凌老哈哈大笑，喝了口茶，继续道：“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像云风这种人才不拉来做女婿真是太可惜了，就自作主张的带着凌儿去易家，本想借着同门师兄妹让他俩相处，顺便也培养感情，没想到自己希望落空，不但你师父没这个心思，凌儿也压根儿没想过，哎！”
“咳，父亲扯远了。”尹擎之轻咳了下提醒道。
凌老没理他，自顾自的说道：“后来朝中的将军纷纷出征，接着易老将军战死，云风下落不明，在这节骨眼上我的凌儿也不见人影。都怪我啊，我一直以为她是去找云风了，可云风复朝后，我到易府去找，才知道她真的不见了。”
说完他又流下了眼泪，一个老男人坐在坑上默默流泪，看着就让人于心不忍。
“师爷”
“父亲”
凌老朝他摆摆手，说道：“是我自以为是，错过了找她的最佳时机，还害的依华郁郁而终。”
李梨脑中呈现出小不点儿的武功与气势，想必凌师叔的武功已是顶尖了，那就不存在被绑着卖去西域之说，那是何原因呢？还得让陈然派人打探才行。
半晌，尹擎之突然问道：“师侄说的男孩大致是何等相貌？能否描绘一下？”
“是个非常漂亮精致的男孩，五官有西域人的特征很立体。对了，一双眼睛，漆黑的眼珠像蕴藏着无数颗星星般闪耀生动。”
父子俩在听到他描绘眼睛时不由的震了下身躯，这就是了，凌凌的双眼是她的招牌，令人过目难忘。
“爹，应该就是了，那事不宜迟，孩儿这就收拾收拾，两天后就动身去西域。”尹擎之难掩兴奋之情，连忙请示道。
“怎么说风就是雨，先计划一下再行事，西域不是大京，那边小国间时常闹分争，中间还夹个大漠，你一大京人就这么去了多半会被当奸细来抓。”凌老虽隐遁江湖但作为一个大京人，国家大事还是关心备至。
“那怎么办？”尹擎之被父亲这一说不由的心生烦燥。
这时李梨提议道：“晚辈明白你们一家团圆心急，所以有这样的打算且听听吧：西域和大漠挨着，而大漠与松州又挨着，师爷与师叔不如搬去那里，正好师父的军营就驻守在那儿，这样你们就不必有后顾之忧。同时也可以帮一下陈然，为大京子民出点力，如何？”
“师侄是想让我为朝庭效力吧，恕尹某无能为力，失陪！”尹擎之豁然起身，径自走出房间。
两人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凌老叹了口气道：“擎之素来不屑与官场之人为伍，看他对云风的态度就知道了。天快亮了，你先回去躺一躺吧。”
“为凌师叔，他也不肯将就吗？”明明十分在意自已的小妹，李梨就不信他会放弃这个机会。
凌老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道：“等等吧，或许他想通了也未可知。”
在离开前，李梨突然想到一事忙相求道：“师爷是否可以为晚辈办件事儿？”
“何事？”凌老皱眉道。
“想让您动员手下人去通知正在赶来的官府物资，改走隧道快些。”李梨怕凌老不同意，忙补充道：“眼下百姓的安危最重要，别再纠结江湖官场，行吗？”
凌老见他眼神诚恳，是位爱民的好官，便拦下道：“放心吧，天亮就去办。若官员都像你一样，那就没什么江湖朝庭之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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