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抓包
褚绥宁才到门口，就隐约听见内里传来了丝竹乐声。
推门进去，褚奕锦早就到了，正倚在座位中喝酒，一名舞姬正半偎在他怀中，剥了果子皮往他嘴里送。
美人殷勤，褚奕锦自然是来者不拒。
褚绥宁神色冷下一度，淡淡道：“下去。”
舞姬敢和小郡王调笑，却没胆子同襄阳公主造次，当下便从褚奕锦怀中出来，恭敬退到一旁去了。
褚奕锦道：“哎！我的美人。”
褚绥宁瞪他一眼，在旁侧坐下来。
在一旁伺候的姑娘见状立即上前，半跪着为她倒了一杯清茶。
他二人也算是这里的常客，褚奕锦喜酒，褚绥宁品茶，点上三两个清倌弹琴唱曲，或看看没人歌舞。
地方清静，不似别的客人总有些手脚不干净的，赏钱亦给的大方，因此坊里的姑娘一听这两位来了，争抢着也想进来伺候。
褚奕锦见褚绥宁晃了晃杯中的清茶却不饮，不由道：“今儿是怎么了？气性这般大。”
“我说了，没生气。”这茶温度正好，褚绥宁浅抿了一口，抬眼看着他，“你的府邸，年后就要落成了罢？”
这下换作褚奕锦神色一变。
“我也不想多说惹你心烦，只是却不得不提醒你。”褚绥宁挥手将伺候的人都屏退到了屏风后面去，作乐之声未停，显得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府邸既成，你的婚期也要跟着定下。圣人亲赐的婚事，你不能再胡来。”
褚奕锦收了玩世不恭的笑意，闷头饮了一杯酒。
“当然了，在成亲前你也最好收拾好你那些狗屁倒灶事。”褚绥宁面无表情道，“不然小心侯府打断你的狗腿。”
褚奕锦：“……”
他的婚事是圣上亲赐，联姻的亦是勋贵侯府，虽是嫡次女，可与父母皆亡的褚奕锦相配也不算是高攀。
褚奕锦明面上府邸清静，新妇入府就是郡王妃，没有一大家子令人头痛的妯娌关系要去相处，名义上的婆婆也是养母，恐怕不好过多插手他府上的事。
这小子本该是京中世家择婿的香饽饽，可就坏在他生性风流，欠下一身桃花债，听了就叫人牙疼。
圣上赐婚他不得不认，褚绥宁却清楚他心中其实对这门婚事总是不情不愿的。
没人过问他的意愿，可是两府联姻，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褚绥宁在心中叹了口气，亲手给他倒了杯酒以示安慰。
“算了，不谈这个。”褚奕锦抹了把脸，往后一靠懒懒道，“说好了带你来看扬州瘦马的，才新□□出来，据说舞姿是京中一绝，还未有几个人能有幸得见呢。”
褚绥宁微微扬眉，“你都将话放在这里了，我自然要好生见识一番。”
褚奕锦拍了拍手，厢房的门便应声而开。
门扉开阖时带进了外头的寒风，也顺势吹起门口那人垂落的衣摆。
里头的两人还未做出什么反应，那人就合上了门扉缓步进来。
隔着一扇精致的红木屏风，褚绥宁只能看到绰约的人影。她心中正疑惑女子怎会有这样明显高挑得有些过了头的身形，人就已经绕过屏风，进了内室来。
正对上秦恪之神色淡淡的脸。
进来的哪里是姿容绝色的扬州瘦马，分明是身强力壮的秦恪之。
褚绥宁：“！！”
褚奕锦：“？？”
这二人神情如出一辙，只不过后者就是纯粹惊讶秦恪之怎会出现在这里，前者还带了些不甚自然的心虚。
明明她一名女子到这种地方来除了听曲看歌舞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在跟前伺候的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可褚绥宁偏偏就是有种被秦恪之当场抓包的感觉。
他倒是一撩衣摆，十分自然地在褚绥宁身侧坐下了。
褚绥宁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褚奕锦，“这就是你说的……嗯？”
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讪笑道：“啊这个……我这人最爱广交好友，的确着人相邀过秦兄，可你不是拒了帖子吗，又怎肯赏光过来？”
秦恪之微微一笑，“自然是听褚兄所言，前来长长见识。”
褚奕锦打着哈哈同秦恪之谈笑，实则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他送到秦恪之府上的帖子，被他以刚刚回京，事务繁忙抽不开身的理由拒绝得礼貌又毫不留情。
秦恪之眼下这一出还真将他也打的猝不及防。
小郡王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大的架子，连手里握着兵权的上将军也要亲自前来卖他一个面子？
秦恪之嘴角带笑同他寒暄，藏在桌下的手却悄悄挤进了二人相叠的宽大袖摆下，缓缓握住了褚绥宁的手。
褚绥宁面色发红，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褚奕锦本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又有心与秦恪之结交，二人自然相谈甚欢。
虽有桌案和袖摆的遮掩，褚绥宁还是觉着在褚奕锦的面前实在有些胆战心惊。这小子精得跟猴似的，秦恪之回京之后一概称病拒了所有人的帖子，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本就会引他怀疑，要是再让他发现秦恪之桌下的手在做什么，褚绥宁都能想象到他宛如实质一般的探究目光落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褚绥宁试着把手往外抽，没能成功。
秦恪之察觉到她意图，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力度。
褚绥宁：“……”
她又轻轻叹了口气，干脆随他去了。
秦恪之神色平静，和褚奕锦交谈时还带着笑意，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可褚绥宁偷偷抬眼打量他，还是难免有些心虚。
若是今日背着她来花楼的人是秦恪之，哪怕点的只是雅妓，哪怕未让女子近身，自己恐怕也是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的。
秦恪之拿不出一个能令她满意的理由，就别想轻易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可褚绥宁来这儿只是想找个能和褚奕锦安静说话的地方，再顺带欣赏一下歌舞。
就是不知道这个理由，秦恪之又能不能满意。
褚绥宁在桌下轻轻捏了捏秦恪之的拇指，他有所感，回头看她。
褚奕锦在这时又道：“秦兄初来京城，虽然旧伤未愈，可出来结交些同撩总是好的，反正日后朝中总要相见，况且一人成日待在府里养伤难免憋闷。”
褚绥宁直觉他要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来，果然下一秒就听得褚奕锦继续道：“这里的歌舞当真是一绝，连襄阳都十分喜欢，你若有兴趣下次我带上你，好生来见识一番！”
他说得十分豪气，然而话音刚落，两道目光就同时盯在了他身上。
面前这两人，一个是同褚奕锦共事数年，仿佛就像是对他有着血脉压制一样的公主堂妹，往往一个眼神就让他不敢造次。
另一个虽还不熟悉，可褚奕锦看人极准，知道这也是也最好交善不宜结恶的厉害人物。
同时被这两人的目光盯着，褚奕锦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讪笑道：“怎么了这是？”
两人一起开口。
秦恪之：“有多喜欢？”
褚绥宁：“如何见识？”
褚奕锦：“…………”
他仿佛从这异口同声的默契里察觉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脸上神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直到看完歌舞离场各自回府，褚奕锦都还没能从这样诡异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秦恪之倒是十分自觉，翻身上马十分自然地跟在了褚绥宁的马车后面。
褚绥宁悄悄掀帘看着褚奕锦扭曲的脸色，在车中笑得肚子疼。
他本就精明，更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和秦恪之的事褚绥宁知道瞒不过他，也没打算要瞒，只是没想到褚奕锦察觉后的脸色会那么有趣。
秦恪之一路跟着褚绥宁去了公主府。
褚绥宁正好也想同他今日的事，便直接带他去了书房。秦恪之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低声道了句“有劳”，一直听完今日朝堂上的种种，神色依然平淡。
褚绥宁心中转过念头，“你不意外？还是……已经知晓。”
秦恪之放下茶盏，坦然道：“我已知悉。”
褚绥宁站在窗檐边要笑不笑的，“上将军的本事，倒有些让本宫刮目相看了。”
她许久未称呼秦恪之为上将军了，之前是直呼其名，了解其意后便一直唤他为秦放。
有时候浓情蜜意，仿佛唇齿间都黏糊得能拧出水来，有时候又气急败坏，那点子带了娇嗔的怒意让他心尖一麻。
习惯了之后，这声上将军便怎么听都有些刺耳。
身后一时没有动静，褚绥宁正要转身去看，冷不防从背后覆上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秦恪之在她耳边低声道：“殿下生气了？”
褚绥宁没挣开也没回答。
“朝中的确有我的人，我才能那么快收到消息。”秦恪之从背后环抱着褚绥宁，将头埋在她颈窝中，示弱一般轻轻蹭了蹭。
褚绥宁是个是软不吃硬的人，秦恪之恰好就抓准了她的这点软肋。
倒也谈不上生气，只是那瞬间确实有些感觉到心惊。
她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秦恪之，却倏然发现还是有些低估了他。
秦恪之察觉到褚绥宁的松动，保持着方才的动作继续道：“公主不信我吗？我能以性命起誓，不会做丝毫有损太子殿下的事。”
褚绥宁感受到颈间温热的气息，以及秦恪之虽未言明，其实却静静等待回应的忐忑。
秦恪之虽瞧着镇静，可一紧张的时候就下意识忘了“臣”的自称。
褚绥宁心中一动，抬起手轻轻覆在了秦恪之的手上。
他若有二心，便无需犯蠢多此一举，在她面前坦然承认。
秦恪之立即知道自己赌对了，微微笑开，“公主若心中有气大可朝臣来发，臣都可以解释。”
褚绥宁问：“怎么发？让你不许还手挨我一顿揍？”
秦恪之张唇吮了一下面前白嫩的耳垂，低笑道：“殿下随意。”
褚绥宁抬手往他腰腹间一怼。
秦恪之闷声受了，收紧了环抱在她腰间的力道，“公主的气消了，可否轮到臣了？”
褚绥宁微微瞪大了眼，“你还敢有气？”
“有的。”秦恪之明明那么身强力壮，这会把头撒娇一样朝褚绥宁颈间蹭的动作又像极了一只委屈的大狗。
褚绥宁颈边一痛，听得他问：“殿下，平康坊的歌舞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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